第六十六章 往事

    四月初七，就在刘沛等人启程的那天晚上。黄明文奉旨入宫，对外的名义是，商议太子出阁读书的礼仪。

    梁世繁并没有在御书房中接见黄明文，而是把见面的地点选在了启蒙阁。启蒙阁，便是王子读书的地方。此时的梁世繁正坐在第一排的书案上发着呆。

    “皇上，黄大人到了。”魏无忌说道。

    梁世繁没有起身道：“嗯，让他进来吧。”

    黄明文进了启蒙阁，见梁世繁背对着自己便拜倒：“臣拜见皇上。”

    梁世繁低着头说：“黄师傅，你也过来坐吧。”

    黄明文在梁世繁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做过太子府侍讲，所以，梁世繁此时称呼自己老师，黄明文并不惊奇。只是在梁世繁登基后，黄明文便没有在为梁世繁侍讲过。

    黄明文也不说话，坐到了梁世繁旁边的书案上。看着面前空空的讲台，也不由得发起了呆。

    梁世繁叹了一口气说：“黄师傅，这一转眼已经有十余年了吧？”

    虽然梁世繁没有说明，但黄明文知道梁世繁说的是那件事，便答道：“回皇上，已经十五年了。”

    梁世繁点头说：“夏师若是还在，今年恐怕已经六十五了，也到了致仕的年纪了。”

    黄明文说：“恩师若然在，恐怕不肯那么早致仕。他老人家的身体好。”

    梁世繁似乎也回忆起来，笑着说：“也对，夏师经常教导朕，读书的首要条件并不是脑子好，而是身体好。”说完，便开始咳嗽起来。

    黄明文说道：“皇上，保重龙体。”

    梁世繁摆了摆手说：“朕没事。只是前几日有受了些风寒，根子未除，刚才在外面又吹了些风。”

    黄明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梁世繁那瘦弱的身躯。按理说，正值壮年的梁世繁，应该是英姿勃发的，怎奈何如今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梁世繁努力的抑制住了咳嗽说：“黄师傅，当年夏师入狱后，曾经给朕写过一封信。信中说他这一生慧眼识人，唯一只看错一人。等发觉过来之后已经晚了。他愧对于朕。”

    黄明文低着头说：“皇上，请慎言。”

    梁世繁笑着说：“无妨，魏无忌是朕从小的贴身太监。这启蒙馆也没有旁人。倒是黄师傅，还是如此谨慎。”顿了顿继续说：“夏师信的下半部分告诉朕，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他又再收了一个授业门生。他说，此人会一直忠心于朕。若是朕也相信此人，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

    黄明文知道梁世繁说的是自己，这些年来，自己也是忍辱负重，为的也是不辜负自己恩师的厚望，想要帮助梁世繁重掌大权。奈何自己的手段始终不如楚青云。此时梁世繁提起此事，却又是何意？

    梁世繁见黄明文一脸的疑惑便说：“黄师傅，你可听说过明万天？”

    黄明文一愣，这世上叫明万天的人或许有很多个，不过，此时，梁世繁说的却只可能是那一个。便说：“皇上可是说，那位御史督军明万天？”

    梁世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黄明文心中便想起了明万天的事迹，然后脑中闪过一句话。这便是自己的恩师说的，这大梁若是想要中兴，恐怕只能依靠明万天那样的应梦良臣了。对于此话，黄明文一直不解。总以为是自己的老师给自己打的一个哑谜。

    梁世繁也不卖关子的说：“黄师傅，朕找到自己的明万天了。”

    黄明文怎会不知道梁世繁这句话的份量，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问道：“皇上，你真的找到了如明万天一般的人物？”

    梁世繁便把明万天为什么被称为应梦良臣的原因告诉了黄明文，然后说道：“先帝给朕的谶语是:文武兼备，三市合力，兴我大梁，唯有此人。朕以为此人，便是刘沛。”

    黄明文在听完梁世繁的话后，彻底的震惊了。梁世繁的应梦良臣居然是刘沛！自己的授业门生刘沛！一时间，黄明文不由的想起了自己老师最后跟我自己说的那句话。明文啊，为师知道要你以一人之力对抗楚青云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大梁的气数未尽，会有应梦良臣的。当你遇到他的时候，便是力挽狂澜之时，在此之前，要隐忍。

    黄明文心中阔然开朗，难怪自己第一眼看到刘沛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种亲切感。原来，刘沛便是自己老师说的应梦良臣。

    梁世繁见黄明文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便问道：“黄师傅，怎么了？难道朕解错了？这应梦良臣另有他人？”

    黄明文思索了片刻，此时还不能告诉梁世繁自己已经把刘沛收为门生的事。一来，此时的刘沛还不足以对抗楚青云，过早的暴露出来便是害了刘沛。二来，梁世繁此时的身体状态，实在是不适宜受刺激。黄明文说：“皇上解得没错。只是，微臣有一言相劝。”

    梁世繁点头说：“黄师傅但说无妨。朕既然说与你听了，便是想找你商量此事。”

    黄明文说：“皇上若是认定刘沛便是应梦良臣，便应该由他自己发展，不能过早的暴露出自己对他的期待。否则，只会为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在他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便会被彻底压制。”

    梁世繁自然知道黄明文说的是谁。普天之下，最不想刘沛成为应梦良臣的，便是楚青云了。

    黄明文继续说：“请皇上放心，微臣虽然如今势单力薄，但是也会想些办法帮助刘沛的。若他真的是应梦良臣，只要不被压制，早晚会有壮大的一天。到了那一日，恩师所期待的事情，说不定就可以办到了。”

    梁世繁虽然很想说点什么，但是黄明文说的却句句在理。自己本来也是在压抑着，只是今日恰巧夏师的忌日，一时心血来潮，便叫来了黄明文。

    黄明文起身行礼道：“皇上，此时就交给微臣去办吧。您的首要任务是保重龙体。只有一个健康的君主才能中兴大梁。”

    另一边的楚府，楚青云独自一人在书房。楚蓝在门外说道：“老爷，皇上召见黄明文大人入宫了，说是要商议太子出阁读书的事。”

    楚青云嗯了一声，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对面的一个空酒杯倒了一杯酒说：“恩师啊，这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白天都在昏睡，到了晚上倒是有些精神了。恐怕，长不了了。”

    说完，喝了自己杯中的酒，又拿起对面的酒杯倒在地上。又重新倒了两杯酒说：“恩师，你说过，我是你这一生中，最没有看错的人，也是看得最错的人。其实若是皇上身强力壮，雄才大略，我又何尝不想做个一代贤相？可是，事与愿违，若不是我这些年稳住大梁朝局，恐怕这大梁早就不是今日的景象了。”

    又喝了一杯酒，楚青云笑了笑说：“恩师，你可知道。如今学生的名号比您更加响亮。您当初号称夏半朝，而我，如今也叫楚半天了。恩师可知道，只要我想，这半天子的半字，未尝不可以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