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节 兵者诡道
预计中的防御中坚——第二十四枪骑兵，被全歼于亚罗士打东北郊仅仅六公里远的地方，让艾伦·布鲁克深感内疚。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这场战争的节奏之快，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对空军的表现，艾伦·布鲁克简直怒不可遏——破晓以后，空军已经可以作战了，然而起飞的空军却无所作为，对陆军的支援也显得有气无力，甚至竟然连这么近、规模这么大的暹罗伏击部队都没有发现。不过既然第二十四枪骑兵队遭遇如此规模的袭击，就证明暹罗人的主力还在城市东北6公里远处，自己如果现在撤退，是完全来得及的。 “朱拉隆功大帝”近卫师拥有一万四千多人的兵力，黑云压城之际，艾伦·布鲁克斟酌再三，终于决定放弃坚守计划，撤出亚罗士打——不能让战略为战术让路，用整个指挥部冒险。他也明白，让指挥部撤退，英军对前线的指挥就不这么灵便了，但此时此刻，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在暹罗兵力远远超出预计的情势下，英军的战略不得不从进攻转换到防守。而指挥防御战比较合适的地点，就在槟榔屿的槟城（即乔治敦）了。这个大城市和马来亚半岛隔开一条2公里宽的海峡，暹罗没有制海权，不可能威胁到这里。目前最安全的撤退路线，就是迅速赶到亚罗士打以西仅仅五六公里的吉打港，乘船南撤到槟城。 不愿意离开家乡的“亚罗士打团”民兵们决定留下来坚持抵抗，等待外围英军主力解围；愿意跟随艾伦·布鲁克撤退的马来警察也不到百人。最新的情报显示，暹罗人的坦克正在亚罗士打东西两个方向发起钳形攻势，再不撤退，亚罗士打城到吉打港的路线就可能被完全切断，指挥部有覆灭的危险。艾伦·布鲁克匆忙坐进无线电指挥车里，继续指挥着前线的战斗。参谋官们烧毁机密文件，拎着公文包匆匆爬上装甲车，直属营的士兵们也全都跳上军车，跟随指挥部撤退。亚罗士打空军基地的飞行员们乘上自己的座机，依次起飞，准备执行该区域的最后一次对地攻击任务后，转场前往槟城空军基地。因为运力有限，相当一部分地勤人员自愿留下来，或持枪加入“亚罗士打团”进行抵抗，或伪装成平民回到自己亚罗士打城里的家中。 少量暹罗部队已经开始对亚罗士打发起进攻，远征军总指挥部就在这样凄惨的情况下开始了艰难的撤退。天空上遍布英国的飞机，对北方那些正在进攻亚罗士打的暹罗军进行扫射和轰炸。暹罗向来以英国作为假想敌，地面防空力量也不弱，天空上绽放出一朵朵黑云，不多时，便有几架运气不好的英军飞机拖着黑烟坠落。空军向艾伦·布鲁克发出了警告：发现亚罗士打以南有中等规模敌军活动的迹象。 已经完全对空军失去信心的艾伦·布鲁克则对此嗤之以鼻：空军一定是把赶来援救亚罗士打的马来师先遣部队当成了敌军。突破进来的暹罗人只有一个师，怎么可能到处都是暹罗人？ “朱拉隆功大帝”近卫师这个漂亮的伏击战，战果甚至出乎宽·纳洛提瓦的预料。他开始猜测，英军的总指挥部可能就在亚罗士打。他的依据之一，是英军驰援的急切，其二，是英军全都布置在边境线上，显然是准备进攻，只是英军预定的进攻时间比暹罗晚。既然是进攻，那么他就有理由相信，英军会将自己的指挥部靠前布置，而亚罗士打这个最靠近进攻发起处的大城市就是一个理想的地点。 宽·纳洛提瓦非常重视战场情报，派出的侦察兵高达数百人。他的战术原本就是高速突击到马来亚的要地，然后骗取英军快速部队的回援，并预设伏击点，力图全歼之。现在，大量侦察兵的回报使他牢牢掌握着其他英军部队的大致位置，四个英军师仍然在外围阻击着暹罗大军，自己这一支孤军突入进来，原本的计划能够成功吗？ 望着潦草的作战地图上英军的最新布置，宽·纳洛提瓦的嘴角显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来。 正在近卫师重新整备时，被俘虏的英军指挥官斯科特·里德中校提出求见“朱拉隆功大帝”近卫师的师长。宽·纳洛提瓦答应了他的要求。甫一相见，斯科特·里德顾不上绅士风度，劈头盖脸地急切询问宽·纳洛提瓦，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设下了这么高明的伏击的？“朱拉隆功大帝”近卫师凌晨0点形成突破，进入马来亚。不管这支部队多么英勇善战，能够在冲破英军阻击部队的同时，抽调出如此大规模的兵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部署这样的伏击，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既然已经俘虏了这厮，宽·纳洛提瓦也就不忌讳泄露什么情报了。他告诉斯科特·里德，在破晓以前，他派出的两个团就已经进入了伏击地点并隐蔽起来。 “怎么可能？你的伏击兵力只有两个团？”斯科特·里德不可思议地喊道。 宽·纳洛提瓦抬眼，颇有些嘲讽地看着这位金发碧眼的高大军官。“你们英国人有两个缺点，第一是自以为聪明，第二是太爱惜自己的生命。” “我全速南下，就是为了骗取你们的回援。我的师在亚罗士打平原上铺开的战线很广，你们要回援，以你们英国人自作聪明的性格，肯定想着出其不意，不让我发觉。那么你们就会从东北方向度过甘榜河，沿着树林带进入亚罗士打。你以为我孤军深入，还顾不上其他地区，而一味只顾先攻下亚罗士打吧？” 斯科特·里德中校默然无语。 “如果你们从平原上走，不仅速度快，而且能牵制我的一部分兵力。但是你们的司令官，一定急着让你们去救他。所以你必须绕过我的部队。”宽·纳洛提瓦一边说着，一边眯着眼观察斯科特·里德中校闪烁躲避着的目光。 “消灭你，必须用包围的手段，而不能击溃。你们是摩托化部队，速度很快，我的部队不一定追得上。所以我用两个团包围了你。” “不可能只有两个团！”斯科特·里德中校争辩道，“我已经是你的俘虏了，你没有必要骗我！你们这样的火力，至少有六个团！” 宽·纳洛提瓦笑道：“你恐怕还没有这么重要。六个团包围你，你的团还能活下来七百多人？”他带着斯科特·里德中校走到了正在整备的暹罗军中，指着一个空油桶：“这就是你认为的另外四个团。” 斯科特·里德中校有些疑惑，这时，一个暹罗士兵笑嘻嘻地点燃了一串鞭炮，扔了进去。鞭炮在空桶里噼里啪啦地炸响起来，声音和枪声极其相似。斯科特·里德中校简直被气得晕过去，他涨红了脸问：“那你哪来的这么多坦克？” 宽·纳洛提瓦笑着拍了拍他的臂膀：“我们用木板画上坦克的正面，剪裁下来装在军车上，在树林里吓你们。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你们英国人的第二个缺点就是太爱惜自己的生命了。” 斯科特·里德中校垂头丧气地问：“既然只用两个团就解决了我，那你的主力用到哪里去了？” 宽·纳洛提瓦望向西方，缓缓道：“你们的指挥部，现在一定在向吉打港撤退。你的上级，肯定认为我的主力围歼了你以后，会从北面进攻，渡过甘榜河切断亚罗士打和吉打港的通道。他只要预先在甘榜河南岸布置一支快速部队，就能阻击住我军渡河，为他的撤退创造时间。所以他一定不会沿着甘榜河撤退，而是向南绕一个圈子，在我军和阻击部队交火的地方，空出一块缓冲地带，即使我军形成了突破，短时间内也追不上他。” 这个诡计多端的师长提到了总指挥部，斯科特·里德不敢多说什么，害怕泄漏哪怕一点点情报。 宽·纳洛提瓦自负地背起手来，立在颓丧的斯科特·里德面前。尽管他比这位人高马大的中校矮了一个头，其气度却远远盖过了后者。“中校先生，我的一个团已经在佯攻亚罗士打。我现在带领的这个旅，目标是吉打港，而不是亚罗士打。我的另一个旅在你被俘虏之前，就已经从亚罗士打东面的平原绕道亚罗士打的南方去了。现在，他们正在从南方突袭亚罗士打，还有你的上级指挥部。” 惊愕不已的斯科特·里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和这个对手交战，就像是面对着一位国际象棋大师，在你考虑目前这几步应该怎么走的时候，他早就已经想到更后面的棋路，每一步都算得比自己快。 ………… 第二十四枪骑兵队被全歼的消息传到了前线。英军的四个师都对自己后方的“朱拉隆功大帝”近卫师颇为忌惮，各自派出几个团的兵力向后方进攻，一来可以牵制其行动，二来也防止其突然出现，袭击英军战线的后方。 此时，已是早晨八点四十分。 千里之外的凤阳。梁韶君从地板上醒来，揉了揉眼睛，发现顾孝妤已经换了一套明服，坐在房间的梳妆台前，细心地画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