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北大食之战（八十）
“我是阿尤比阿尤布，能和名满大食的战神会面，我深感荣幸。” 伴随着矜持的笑容，场中唯一的大贵族也向阿穆尔伸出了友善的手。 没有像对哈立德那样，阿穆尔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只白皙的手掌，保养得很好，握起来一定有宽厚柔和的感觉，很符合贵族身份的触感。 但对于经常在国内和那些贪婪愚蠢的贵族们打交道的阿穆尔，最反感的就是这种无聊的应酬。 看得出来，眼前这位老爷与费萨尔很相似，眉宇间虽然没有那种飞扬跋扈，但是双眼中闪烁的市侩精明却更为浓烈，而和这样的人交流，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阿穆尔很不习惯应付这样心思诡谲的人，也十分讨厌和他们发生接触。 于是，走到哪里都毫无意外地受到追捧的阿尤比尴尬的发现，自己的善意被对方无视了。他讪讪地收回了手臂，颇有风度地对自己的国王耸了耸肩。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根本不会听我的话，所以接下来的交涉，就全靠您了，我的国王陛下。 哈立德心中暗骂一声滑头，脸上仍保持着微笑，和阿尤比退回到大帐中央，向在场的将领们点头致意，转向默然无语的阿穆尔。 “元帅大人，有客人到访，给一个座位，才不算失礼吧？” “是不是客人，我还没有做出判断，就劳烦陛下先委屈一下吧。” 对于阿穆尔近乎敌意的举动，哈立德只能以苦笑回应了。 “我和阿尤布家族之长带着诚意而来，希望贵方也能以诚相待。” “诚意？将我国的国王掳走，煽动我的人民和部队暴动，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依我看来，你们打着谈判的旗号而来，实际上根本是来劝降的，我说的不对吗？” 一句话便点燃了北大食军官们的怒火，数十道炙热的视线将哈立德包围，让他感觉温度猛然拔高了好几十度。 但如果此时退缩，他也没有胆量单枪匹马而来了。 “整个计划是由先知提出来的，而我要做的就是协助先知，让他的话语能确实地传递到北大食的每一个角落。”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找先知算账，而不应该将责任放在你的身上吗？” 阿穆尔露出冷厉的嘲笑，而哈立德则摇摇头。 “当然不是，在这一点上，我是无可争议的共犯，而且先知的计划我也是极力赞成的。” “很好，坦诚和负责任的人才有在我面前说话的机会。” 取出皮带上枪套的手枪，拉动枪栓，对准使者的脑袋，阿穆尔用冷得几乎结冰的语气说道： “我会给你时间说出理由——为什么现在不立即崩了你、而是要听你在这里大放厥词的理由。” 手指搭在了扳机上，似乎随时可能按下，肃杀的气势令手下的将军们也大惊失色，他们当热知道元帅绝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威吓，一旦对方有一句话说错，无情的子弹会立即夺走他的生命。 尊贵的国王会作何反应，他们的目光不由集中在了哈立德的脸上。 面无表情的神态，在无声的威严中，连眉毛也没有松动一丝。 想象着如果是自家国王面对这种险境的丑态，军官们不禁在心中悲哀的叹息着。 然后，镇定的国王开口了。 “不如先想一想如果我死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的军队固然会因为失去主帅而退却，而贵方则将赢得这场战争的全面胜利。我的王国会因为惨败和孤立渐渐衰弱，西方和他们的走狗们会迫不及待地扑上来，中大食和统一大食的梦想将一起消散。” “但是再往后面呢？众所周知，只有贵我两国保持着较为独立的政权，而没有像东、西、南三大食那样沦陷，既是因为有你我这样的人勉强维持，也是西方为了让我们相互牵制，以方便他们从中取利。而一方的衰亡，就意味着另一方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相信用不了多久，阁下就会因为某种意外而死去，而贵国的下场，我想就不必多说了吧。” 阿穆尔的瞳孔突然一缩，虽然很不甘心，但他知道对方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为了能全面控制大食，无论是欧罗巴还是美利坚，都不会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盟友放在眼里，他们会很高兴地派出刺客，然后在自己的葬礼上盘算着将北大食收入囊中。遗憾的是，国内还没有人能够代替自己的位置，就像中大食没有人能胜任哈立德的工作。 过大的责任只能压在两个人的身上，这令阿穆尔产生了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所以，无论是现在杀死我，还是扣押我，都会导致整个大食的混乱。从某种意义上，我和你、中大食和北大食的命运，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哈立德就像是释放着自己的精神一样，紧紧盯着对面掌握着自己乃至大食命运的人。 “我们应该联手合作，独尊和先知都曾告诉我们，大食人的命运应该由大食人决定。” “别想用大义名分逼迫我，我发过誓，一生只效忠于奥斯曼。如果艾哈迈德陛下出了什么意外，哪怕背上大食罪人的恶名，我也要为他报仇！” 再激动的吼叫，也掩盖不住发抖的手腕。阿穆尔很清楚哈立德所说的后果，但尊奉了数十年的信念让他无法跨过那条界限，阿穆尔阿希是奥斯曼王室的忠臣，否定了这一点就是否定了他的人生。 他对面的是哈立德，一生的宿敌，但此时与他交战的，却是阿穆尔自己。魁梧的身躯，正因为精神的冲突而动荡着。 哈立德看着那张威风凛凛的脸因为挣扎而扭曲着，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像他和阿穆尔这样意志坚定的人，是不会因为他人的几句话而改变决定的。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阿穆尔的决意。 “元帅！阿穆尔！我回来了，我有话对你说！” 一声突兀的叫声传来，让屏息静气的人们产生了被打断的不适和不快，但阿穆尔却噌的站起身，一副惊喜交加的神情。 “艾哈迈德陛下！？” 包括哈立德和阿尤比在内，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可是当一道圆嘟嘟的身影连滚带爬地进来之后，人们终于确定，眼前涕泪横流的人就是失踪了一晚的北大食国王。 他一把抓住迎上来的阿穆尔，如同受委屈的孩子见到了父亲一样，失声大哭。 “陛下，您……” “我没什么事，就是受了些惊吓。那些人没有伤害我，让我讲了一些话，休息了一晚，就放我回来了。还能看见元帅您，我只是太激动了，呜啊啊啊……” 说着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狼狈的样子直令哈立德和阿尤比相视无言、军官们面上无光。 阿穆尔却全不介意，只是安慰般地拍着他的肩膀，闻声说道： “陛下平安归来就好，我立即命人准备，这就送您回王都。” 艾哈迈德似乎想起些什么，急忙收起了哭声，从怀中取出一颗鹅蛋大小的紫水晶，递给阿穆尔。 “这是……？” “他们交给我的，说是先知让我转交给您。” 当阿穆尔半信半疑地将水晶那到手中的时候，白色的光辉瞬间照亮了整座大帐。 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先知的幻象，只是比起昨晚的投影，更加真实生动，与本人几乎没有区别。 “阿穆尔元帅，我是穆罕默德，很高兴与您见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正在为一些问题而伤脑筋。或许，我可以为您解惑。” 面对慈祥的微笑，没有人敢抬起自己的头颅，他们不约而同地抚胸垂首，以最高的礼节向这位独尊的使者致敬。 阿尤比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哈立德，低声笑道： “看来，你和我都被先知耍了。” 而哈立德则无所谓地回答： “这是一次测试，测试我和阿穆尔的器量。看来我们都勉强过关了。” “那么接下来呢？” “当然是由先知主持大局。我们的使命，已经告一段落了。” 圣殉历12月21日。 在全世界还在为昨晚发生在北大食的剧变而惊讶和寻找对策的时候，延续了一个月的北大食之战，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最叹为观止的速度，在一天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