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突至的黑暗（五）
静静地躺在黑色巨龙粗糙的背脊上，感受着夜风刮过脸颊的微微痛感，忍受着矮人和侏儒喋喋不休的吵闹，洛基真切地觉得自己活着。 活着，真是一件让人欲罢不能的好事。 闭上眼睛，回想起这几年的经历，洛基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不明其意的微笑。 不知道是命运，还是孽缘，又或者是臭味相投、物以类聚，总之，颓废的邪神和一群在在光明后潜伏、在黑暗中起舞的邪恶族群相遇了。 二十年前，力量几乎衰竭的洛基被神殿的门神海姆达尔打败，虽然他嘴上没有承认，但心中却已经失落到了极点。 连区区的一个英灵也无法跨越，还有什么资格去挑战奥丁，让终末的黄昏降临在阿斯嘉特诸神的头上。 失败了。 耗费了两千年、不惜背负叛逆的邪神的恶名、不断挫折、不断奋起的反抗，终于还是失败了…… 洛基从来都明白创造和守护是艰难的，所以才选择了极端的毁灭，但没想到的是，即使这条路也走不通。 他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离开了阿斯嘉特。 时隔许久的外界，人类取得的成就，让洛基一度迷失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中。狡猾的邪神的手段当然不是普通人所能够抵抗的，洛基的智慧与幻术令他无往不利，他为此非常得意，并贪婪地沉溺在这份得意当中。 金钱、财富、势力，没有什么是洛基得不到的，巨大的成就填满了失败后留下的空虚，他疯狂地享受着，并为此沾沾自喜。 看看吧，奥丁，诸神，就算是失败者的我，仍可以再外面享受着无上的荣耀！ 他如同一个在自己小小的国家中炫耀着领土和权力的狂妄王者，但在想起从前的一瞬，他突然醒悟了。 和奥丁，和堕落的诸神，没有一点区别。 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为了逃避失败而在井底自鸣得意的青蛙而已，和自己鄙视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从那以后，洛基没有再快乐过，即便那只是虚伪的快乐。 他陷入了一个矛盾，是应该继续沉浸在眼前这虚幻的生活，还是应该继续进行无望的抗争。 以往勇往直前的邪神为这个问题苦恼了很长时间，直到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那是巨蛇耶梦加得的气息！ 被奥丁击败后便不知道封印在哪里的巨蛇，再次发出了不甘的咆哮，虽然在遥远的北方而导致没有人能够听见，但身为制造者的洛基却清晰地察觉到了。 此时的洛基无比庆幸自己在欧罗巴的北方定居，并控制了当地的黑道势力，这让他拥有足够的人力和物力去寻找、甚至打捞被镇压在极北冰海之中的巨蛇。他立即召集了一些手下，登上一艘游艇，扬帆出海。 经过了数天的航行，洛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里的海面几乎已经冻结，浮冰和冰山比比皆是，几乎无法让船只通过，一行人也是经过千辛万苦，加上洛基的力量，才平安无事地到达。 展现在洛基面前的，是一座高大的冰山，根据洛基的目测，这座冰山的大小不亚于黄昏神殿，它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上，犹如一艘固定的战舰，足以将任何靠近的物体撞翻、碾碎。 精通神殿魔法的洛基一眼便看出，这座冰山并非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在魔法的吸引下逐渐凝聚而成，它的作用就是囚禁、封印压在下面的物体，而埋藏在深海下的是什么，他早已心知肚明。 就在洛基绞尽脑汁思考解救巨蛇的方法的时候，一声响彻大洋的爆炸声骤然响起。 海平面在倾泻晃动，漫天落下的冰块冰屑让洛基和手下们抱头躲避，巨大的海浪将游艇推回了几个海里。 在洛基的努力下，船体总算没有倾覆，但众人还没有时间感叹劫后余生，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那巍峨的冰山，居然从眼前消失了。 相比其他人，洛基更是不可置信，他很清楚，普通的炸药根本无法损害到那由魔法构筑的山体分毫。到底是谁、用什么方法、为了什么目的完成了这么疯狂的事情？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洛基不顾部下的劝阻，将游艇开了回去。刚返回原地，他就被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波拿巴，你这懒货，手脚利索一些，刚才的爆炸一定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更伟大的我可不想被人类当珍稀动物一样围观！” “闭嘴，威林顿！谁让你用那愚蠢的破魔炸弹了，这简直是告诉人们这里有爆炸性新闻，我已经看到大批船只已经赶过来的盛况了！” “不准对我的发明说三道四，如果不是你这废物束手无策，我才舍不得用珍藏的炸弹！” “谁说伟大的我没有办法了，只是需要一些思考对策的时间而已。都怪你，坏了我的大事！” 一艘比洛基的游艇小一半的船只，比在海岸边常见的快艇只大上一些，如果说有人用它来进行远洋航行的话，一定会被当作疯子，可如今的确有两个疯子在上面，而且显然他们已经成功了。但这两个吵闹的家伙不仅是疯子，甚至不是人类，一个是粗壮的矮人，一个是瘦小的侏儒，他们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最终将一个船锚相似的东西抛向了海中，好像在等待这什么。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了洛基的快艇。 “快看，一艘游艇，还有一群愚蠢的人类！” “放心吧，这艘伟大的‘狂奔大白鲨’的表面被伟大的我刻上了魔法的咒文，普通人是看不到我们的。” 不得不说，快艇的构造充满了制造者糟糕的审美观，不但造型令人无法直视，还用颜料在船头描绘出一只凶恶而滑稽的鲨鱼，张着血盘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脸上却带着一种人性化的坏笑，实在有趣得很。若不是洛基不想暴露自己，早已经捧腹大笑了。 “波拿巴，你这破链子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找到水里的大家伙，我可不想大老远地来到这种鬼地方，最后却空着手回去！” “伟大的我的伟大的作品，不需要任何人的质疑。我倒是很担心这艘船，威灵顿，一会儿那大家伙出来，可别把你设计的快船掀翻喽！” 他们竟然知道耶梦加得在海底！ 洛基心中一跳，不禁更加集中注意，偷听两人的对话。 “这次多亏了族主，否则恐怕谁也察觉不到这大块头的存在。不过根据我族的古书，好像没有关于这家伙的记载啊？” “管他的，反正一切被封印的东西，都是我们解救的对象，更伟大的我才不去管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想知道它能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 “呜呼呼呼，没错，最好是人类的死敌、或者灭世的魔王什么的，那样的话就有热闹看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带上上等的烈酒，选一个最好的位置去观赏！” “好主意，算我一个！” 比起我，这两个恶毒的家伙才更像邪神吧。也罢，如果他们更将耶梦加得拖出来，也省得我费力气了。 就在洛基思索之际，一片海域浮起大量气泡，巨大的阴影从海底缓缓升起，恐怖的气息笼罩了整片海洋。 一头庞然大物猛地破开海面，卷起轩然大波。那是一条比山还要巨大、无法估量其长度的大蛇，凶恶之极的头颅在重见天日的一刻，发出了充满邪恶与怨愤的吼声，似乎要将沉寂已久的怨气一吐为快。 只是下一刻，它便好像完全失去了力量一般，重重地摔在了海面上，如同火山口的鼻孔吞吐着剧毒的浓烟，越来越微弱，似乎随时可能断绝。 “哦，见鬼！这大家伙快不行了，波拿巴，快想想办法！” “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我是伟大的工匠，不是伟大的医生。要不然，威灵顿，你去给它做做人工呼吸吧，听说这一套在人类的世界很流行。” “滚远点，你这蠢货！更伟大的我连给它塞牙缝都不够，你竟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顾不得两个笨蛋的耍宝和隐藏身份，洛基立刻化作白色的火焰赶到了巨蛇的头部，看着它硕大的眼睛，感受着它的心情。 “是吗，你从来没有放弃啊……” 此时的洛基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即使在冰海的深渊中被囚禁了无数的岁月，即使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刻，耶梦加得，这条洛基制造的巨蛇仍没有放弃抗争。与诸神的不可战胜、与自己的悲惨命运、没有尽头、只有绝望的抗争，巨蛇没有理智，但心中的反抗之火，始终没有熄灭。 此时，洛基仍然能够听到它的倾诉，它希望自己的主人再次带领它踏入神殿的大门，将自负的诸神们吞噬殆尽。 “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实现的。所以，把你的一切都交托给我吧。” 但在漫长的囚禁中，耶梦加得的rou体已经腐朽，再也支持不住了。 所以，洛基打算吸收巨蛇的力量。这本就是他的造物，自然能够顺利地进行。 似乎确认了主人的决心，在一声咆哮和强光中，巨蛇化作一道光芒，涌入了洛基的身体。 “你……你是什么人！” 当一切结束之后，如梦初醒的矮人和侏儒才战战兢兢地向洛基发问。 “神殿的叛徒，狡诈的邪神，终将摧毁诸神的恶徒。你们可以叫我洛基。” “哈，这真是奇遇啊，我们也是在世人眼中的怪物。怎么样，不一起喝一杯吗？” 这就是洛基与月夜传说的初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