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圣杀者日记（2）
耶历857年，1月29日，阴云密布 还真不是我多心了。 这几年岩原妖界将要改组的消息甚嚣尘上，被剔除者将是资历最老的将狸和鬼郎坊两人，在小道传闻中几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之事。但将狸却一直十分安分，没有任何动静传出。这次再次来到这片区域，也是专门去看望他的。有时我都会开玩笑地问自己，那老家伙不会已经睡死过去了吧？ 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外面天气不好，又没有要紧的工作要做，我睡到中午，才起床下楼，照例和客栈的小姑娘寒暄几句。我住进这家客栈的第一天开始，每天那小姑娘都要偷瞄我好几眼，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哈罗，早啊。”我尽量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 “早什么早，现在都大中午了好吗！”小姑娘嗔怪道。 “哈哈哈，说得也是呢。其实我是来办退房的，顺便找你打听一下，最近几个月里，和国山那边，没有什么奇怪的传闻吧？”妖怪一旦闹事，最先有所表现的就是民间一些奇奇怪怪的恐怖传说了。当然我问之前就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会否定得这么“彻底”。 “和国山？那是什么？”小姑娘露出一脸困惑。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就是离这里只有几公里远的那座山啊，上面有很多光秃秃的空地的那座。” 小姑娘笑了，“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我自嘲一番，难道又是因为自己活得太久，一些地名早就已经换了吗？“好吧，那那座山现在叫什么？” “扑哧，您可真会说笑呢，讲到这里就不好笑了嘛。这里方圆十里之内，都是平原地带啊，哪有什么山啊。” “你说什么？！！”我瞬间变化的表情，以及夺门而出的举动，显然是吓到她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这个老家伙！！夷平？不可能，如果动静这么大的话，我的信息网不可能漏过这条消息……结界？可能性更大，可是到底要干什么，隐匿踪迹到这种地步，更何况，竟然不惜抹去人类关于自己的记忆？！要知道妖力强弱，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人类对其的恐惧程度和信仰程度啊！ 赶到和国山下，至少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山还在，看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设下了常人看不见的咒印而已。 与此同时，我也一眼看见了和过去迥然相异之处：手持武器、张牙舞爪的二尾狸怪，布满了山上每一个出入的要道。这帮二尾狸猫，就是并称“八百八狸”，将狸手下的精锐部队。 “啧啧，看来我确实错过了不少啊，将狸竟然把你们全部召集了过来，看来是有大计划咯？赶紧让开让我去见他。”当时我心里还在想，怎么都得阻止他做傻事啊。 “狸老大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回答的声音斩钉截铁。 “喂喂，有没有搞错，对我来说总可以破例一次吧？你们又不是不认识我……”我尽量保持着良好的态度，压住心中的焦虑。 “不行。”回答一模一样，甚至干脆对我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唉，你们这帮家伙就是木头脑袋，难道你们能拦得住我吗？”我沉下了脸。 一时间，仿佛婴儿啼哭般的猫类特有的惨叫声，传遍整个山岗。 我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终于来到了熟悉的神龛面前，将狸的雕像倒是还在原位，但从中感觉不到一丝妖气。 竟然不在？！ 我感觉脑袋里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在挠一样，十分难受。这也是我的老毛病了：只要一遇到需要费劲思考的事情，头部就会产生剧痛，并非心理原因，而是纯粹生理上的反应。 抹去人类的记忆，在山上布下重兵把守，却只留下一个空壳，将狸啊将狸，你为了隐匿踪迹，做到这种地步也在所不惜么？你真的是破釜沉舟，最后一搏了啊？如你这般老谋深算，最后竟然也不顾利弊权衡，只有叛乱一条路可以走么？你心里一定比谁都清楚兴师叛乱有何后果，就算如此，你也要舍命一试吗？ /// 耶历859年，9月9日，微晴 一个月的时间，总算到了。 茂林地界不通火车，赶路颇费时间，这两年我一直在追查将狸的下落，可是每次都晚到一步，我分明能感应到整个岩原妖界即将迎来一次血雨腥风，可就像隔着一层窗玻璃，明明知道屋内的人正在准备着什么大事，我却看不清事情的脉络和突破口，让我甚是心烦。 直到我查到，同样销声匿迹的鬼郎坊，正在南下，我才恍然大悟。运筹帷幄如将狸，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叛乱其实是以卵击石，难以动摇妖尊的统治根基，可如果是寻求其它妖界的联手呢？情势恐怕就大为不同。这盘棋越下越大，我心里就好像有一个钟摆在不停地捶砸着自己，迄今为止，我从未感觉到时间如此紧迫，它就像一只穷追不舍的凶兽，只要被它追上，一定会葬身血口，万劫不复。 不论是普通的人类，还是其他几位“五妖众”成员，似乎都对此不屑一顾。将狸原本就深居简出，说“失踪”之后正在招兵买马，根本就没人相信。而鬼郎坊，坊间传言乃是妖尊派他前往南方商谈事宜，谈判以争取更大的势力范围。只有明晓真相的我，听来觉得可笑。 路上我还收到了绿拓的来信，鬼郎坊已经突袭南灼本部，尽管自己一听到消息就快马加鞭地往南方赶，可没想到竟又迟了一步，心中实在懊丧无比。 我看见了一座规模恢宏的城寨，无疑就是南灼灵术团的本部了。我悄然潜入，城寨之内满目疮痍，的确刚刚经过劫难。在墓地里，我找到了正黯然神伤的绿拓，墓碑后面还藏着几个鬼鬼祟祟的小鬼，好在我及时提点，没让看到我比预计提前到来、欣喜异常的绿拓说漏嘴。说来也是讽刺，我刚认识绿拓的时候，他比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也大不了多少吧？ 两人一合计，从未尝过败阵的鬼郎坊过于自信，贸然突袭南灼本部，不但让行踪泄露，这一鲁莽举动肯定也会让他的联盟之旅多些障碍：有些地位的妖怪都不傻，都会评估联手对象的处事能力，以及自己能从中分到多少好处。茂林妖界几个妖王之间几乎完全隔阂，数量又有七位之多，鬼郎坊要一个个去接触，必然还会在此停留一阵。我接受了绿拓的提议，暂且加入南灼灵术团的“五色骑士”，代号橙零，一方面掩盖我追踪而来的行迹，一方面也让我行事起来更为方便。 谁料那红色的恶鬼似乎吸取了些教训，那以后一直行踪诡谲，难觅踪影。我利用职权之便，在近海的南边设立了不少岗哨，唯一知道的是至少鬼郎坊还没有往水泽妖界去。这片茂林在大陆南方自东北向西南斜贯而下，除了南灼灵术团以外，爱管闲事的东末灵术团也常来这边滋事，以致于“七妖众”对灵术师的态度都极为消极，口风像个罐头一样紧，让我极为头疼。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和最活跃的濡女取得了联系，约见一面，赶去会面地点的时候，却只发现一片刚经历战斗的废土，一个穿着斜襟袍的年轻人正重伤在地，不住地呻吟。我当时真是又气又恼，却又只好将这个叫魏震的愣头青带回本部疗伤，问他为何贸然攻击，他的理由竟然是发现濡女和其手下毫无征兆地聚集，以为她要对附近的村庄出手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我也不好说出濡女是因为要和我会面才做了这些准备，毕竟在这些一腔热血的年轻人眼里，我对于妖怪的观点，怎么看都像是个叛徒或者异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