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命运（上）
随市的川香酒楼。 正值年节，酒楼里过来用餐的客人很少。 方浚一个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点了两道招牌菜。待服务员下去之后，便小口喝着茶，透过窗口惬意地观察起周围的街景来。 昨天meimei打电话过来，说她们一家子将于今天下午三点乘动车抵达随市，让他开车过来接车。随市这边一般都有年初二回娘家的习俗，方家也不例外。所以今天一大早，方爸把大门一锁，就开车带着姥姥和方妈一起回利民镇。而他却被老爸老妈抓了壮丁，急匆匆地开车过来，迎接自己一年没见的meimei和外甥女。 七八年的时间过去了，随市市区的变化不大。最繁华的地带貌似就在解放路那一块。川香酒楼正座在解放路上。透过玻璃，可以清晰地听到路边的摊位上，各种各样的大喇叭不时响起叫卖声，阵阵随市家乡土话让他不由地感到同衷地亲切。 然而正在这时，一阵熟悉得有些刻骨铭心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方浚转过头，愕然地发现竟然是小琳。她此刻正脸色煞白地看着自己，身旁跟着一个不知状况、正搂着她肩膀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中等身材，长得还算周正，不过脸上模样稍显锐气，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平常很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人。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小琳亲戚为她介绍的对象。 这一刻，方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愤恨？有之；难过？有之；绝望？亦有之。他知道，他跟小琳之间是彻底玩完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应验了。怪不得最近给她打电话，她都遮遮掩掩的呢。 不过，此刻他的心里倒也算是如释重负，这段持续了七年之久的感情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得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相信如果再给小琳一次机会，重新回到半年多前，再来一次选择的的话，估计她还是会选择分手。因为已经彼此太熟，知根知底，所以当感情稍微有点儿要破裂的苗头时，一不小心就会碎得很彻底、很伤人。最起码此刻方浚的心算是凉透了。所以当他今天看到小琳又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生活，他既为其感到高兴，心里又有着nongnong的、化不开的惆怅：这是属于时间独有的哀伤。这七年的生活，就这么彻底地告一段落了。他们俩也算是得以解脱了。 小琳怔住了良久，才故作平静地说道：“你也在这里吃饭啊。” “嗯。”方浚强自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平静地说道：“你们也过来一起坐吧，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大家一起热闹些。” 小琳看了那年轻人一眼，然后硬着头皮率先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是方浚，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方浚伸出手，对面前的男子说道。 “原来你就是方浚。”年轻人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脸上却看不出表情：“兄弟徐杭，我听小琳说起过你。” 方浚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他不太习惯跟皮里阳秋的人打交道。这类人城府太深，交往多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你背后动刀子，让你防不甚防。 “幸会，徐兄。”方浚挤出一丝笑容：“原来你就是小琳的相亲对象，久仰久仰。” 徐杭皮笑rou不笑地点点头。 “听小琳说，徐兄的家里也官宦之家，小琳能够嫁给你也算是有福了。”不管心里是怎么相的，但方浚嘴里还是恭维道。 “嗨，我家里算啥。”徐杭不以为意道：“也就是市里有点人脉，说省城里面随便拉一个人过来，说不定就比我家有权有势多了。” 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很谦虚，但那种nongnong的得意还是不小心溢了出来。不过也对，能够在情敌面前找优越感，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畅快的事情吗？ 小琳略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她心目中徐杭平常不是这样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这样失份，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不管怎么样，她都希望今天两人能够心平气和地好好相处，但愿别出什么岔子。 “徐兄真低调，如果我是你，说不定早就嚷嚷得全市的人都知道了。”方浚听了徐杭的话，故作赞赏的一拍巴掌。然后神态优雅地对不远处的服务员说道：“美女，再加几个菜。” “好的，先生。”服务员把菜单递了过来。 他接过菜单，扫了一眼，说道：“来一盘韭菜鸡蛋，小葱豆腐，铁板烤鱼，然后你再随便来一份比较拿手的青菜。” 小琳心里一颤，这些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菜，没想到方浚还没有忘。一时间，各种纷呈复杂的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方浚点完后将菜单递给徐杭：“徐兄，你看你有什么比较喜欢的。” “不用了。”徐杭客气地说道：“有这些就够了，点多了浪费。” “徐兄倒是挺持家的。”方浚笑着说道，然后不经意地看了小琳一眼，将菜单递了过去。只见她摆了摆手，然后慌乱地低下了头。 徐杭毫无所觉，接着话茬说道：“没办法，现在中央不是发文说要反对铺张浪费嘛，所以我觉得一定要响应中央精神，做一个勤俭节约的好青年。”那拿腔拿调的滑稽模样，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得了不装就会死的病了呢。 贱人就是矫情！张口文件，闭口精神的，还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端那碗饭的是吧？真有够装模做样的。方滩心里很是有些嗝应。 尽管心里不快，但方浚嘴里仍然啧啧夸赞道：“没想到徐兄倒是一个道德高尚的好公仆呢。” “哪里，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人民的好儿女嘛。”徐杭连连“谦虚”道。他终于看出了方浚脸上的僵硬，但别人越痛苦，他反而越来劲儿了。对待敌人，就算气不死他，也要恶心死他。 什么人民的儿子，龟儿子吧？方浚不由暗暗地撇了撇嘴。奶奶的，这话真是够假、够酸哪，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快要冒出来了。公仆，说的好听，但这年头的公人，除了那些职业cao守还算不错的，还真不知道谁该是谁的仆人呢。说话做事捏腔拿调的，一听就让人腻歪，难道咱就不能好好做人了？ “徐兄太谦虚了。”方浚说道：“说实话，兄弟以前也差点误入官场，只不过在面试的时候被刷掉了。所以我一直很佩服你们这些精英。了不得！” 说完还竖起了大拇指，这让徐杭的谈兴顿时更浓了。看着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方浚觉得自己实在恭维不下去了，再夸就要吐出来了。难道政坛里的小年轻们都是这么个德性吗？ 方浚以前是考过公务员，不过是偷偷摸摸地考的，小琳一直很反对他考，一是觉得公务员工资太低，纪委又查得严，没有灰色收入，做还不如不做；二是觉得自己没有背景，只能在官场里不停地沉沦。所以他考试的时候都是偷偷请假，然后考完了出成绩才告诉了她。 不过没想到她的变化真大，现在居然跟当初最反对的人呆在一块儿。女人的心啊，真是让人琢磨不透。方浚暗自感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至今仍未彻底对小琳弄懂过。 这时，服务员已经将菜端了过来。六道菜，有菜有汤，荤素搭配，不过以清淡为主，这比较适合小琳的口味。 “来，吃，徐兄，不要客气。”方浚连忙招呼道：“要不要来点儿酒？” “不用。”徐杭摆摆手：“每次跟机关里的领导同事们喝酒都快要喝吐了，实在是不太想喝了。” “哦，那好。”方浚对服务员说道：“美女，再弄一些热水过来。” 等一切都搞定，方浚才说道：“徐兄，你们什么时候正式上班啊？” “初七。”徐杭斯斯文文地吃着鱼，随口问道：“说了半天，还不知方兄你在哪儿高就啊？” 小琳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我啊？”方浚沉吟着说道：“我在新省自己承包了一块沙地，在搞沙漠种植业。” “哦，生态农业啊。”徐杭心里不由看轻了几分，很是勉强地恭维道：“这行业不错，有社会责任感。我们组织部去年就一起栽过树呢。” 小琳听了方浚的话也不由很是失望，觉得他真是越来越没长进了。前些时还在老实上班挣钱，现在又在“刨地球”了。看来自己当初跟他分手没错，要不然以后保不定要陪着饿肚子。这还不算什么，孩子到时候肯定也得跟着遭罪，毕竟爱情也不能当饭吃。 看着两人的表情，方浚淡然地笑了笑，没有接茬。 “方兄今天来市里干吗？”徐杭漫不经心地问道。 “来接我meimei。”方浚回答道：“我meimei今天回随市，让我过来接她。” “那你们待会儿怎么回家？”小琳惊讶道：“市里离你们那儿比较远。大过年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出租车。” 方浚摆摆手道：“没事，我开了车过来的。” “借别人的？”小琳皱了皱眉头：“不怕把别人刮坏了？” 徐杭也不禁皱了皱眉，从小琳的语气中，他听出了她心中对前任仍旧残存的默默温情。 “我自己的。”方浚微笑着说道：“刚买的，牌照才上。” 小琳闻言没有再吱声了。她清楚方浚手头的经济情况，要买车的话，估计十来万顶天了。她的心里还有些失望，认为他太华而不实，房子都没有着落，却把钱都花了买车，实在是太不会过日子了。 三人默默地吃着饭，偶尔方浚会挑一些几人都会感兴趣的话题聊一聊。就在这相对比较古怪别扭的氛围中，终于吃完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