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于心不忍

    早晨，军威还迷迷糊糊的睡着觉，就听到有人咚咚敲门，一听那声音，好像是大黑驴的。看来，一定是有了紧急情况。

    军威在部队呆过，常常有紧急集合的训练科目。他迅速地穿上衣服，起来走到院门口，看到二中队几个准备执勤的人站到了自家的门前，就知道早晨有行动了。

    “什么情况？”军威柔措着眼睛问。

    “军大队，公园门口台阶那儿出现了很多的小商贩。他们占道经营，与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冲突了，影响很不好，市政府领导通知王大队长，赶紧派人去清理一下。”

    “公园附近有派出所呀！他们去喊几声不就解决了？”军威对公园门口台阶的小商贩有印象：大部分是无业妇女，为了挣口饭钱，就在那儿卖些儿童玩具，获利微小；有的还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对这些人执法，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了？

    也许是早晨晨练的人多，显得生意兴隆些，。那些广场上跳舞的大妈就觉得不自在了。唉呀，你们都是些退休之后有吃有喝、闲的难受的人，你们……和这些人较什么劲儿啊？

    “公园派出所的人说这不是刑事案件，不属于他们管辖，市政府才让我们出面的。”春梅从后面上来解释说。

    “过去，这事情我们管过吗？”军威想，这样的事情本来是可管可不管的。如果说过去从来没有管过，莫不如推辞了事，或者是象征性的去那儿应付一下算了。

    “军大队，这事情是市长下达的指示，王大队长敢不执行吗？”春梅立刻提醒他，那意思是，既然王大队长长都决定执行了，你凭什么拖拖拉拉的顶着不办？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对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下手有点儿不忍心。既然王大队长有指示，咱们就没什么好讲的了。嗯，出发！”

    “过去的土匪在深山，今天的土匪在城管！啊唷！”军威一边跟着大家走，一边念叨出街上流行的一个段子来。他这段子一出口，队员们都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段子编的挺有道理的。

    “军大队，早晨不吃饭，是不是觉得饿？王大队长通知后勤为我们做早餐了。”看到军威的情绪不高，春梅以为他有血糖低的毛病，就这样安慰他。

    “起这么早，谁不饿呀？这事儿上午去不就得了，干什么大清早的行动？”军威不解。

    “公园的人说，他们就是早晨这一刻挣钱多，生意兴隆，如果我们吃饭之后再去的话，他们早就逃之夭夭了！”看到军威情绪不高，春梅又解释了一句。

    “这是干什么？早晨搞突然袭击嘛？这不是把人家当成罪犯，当成敌人了吗？”军威不满的嘟囔起来，“不过是一帮子小商贩，至于吗？！”

    军威与几个队员走出胡同，来到街口，发现停在那儿的不是面包车，而是一辆客、货两用的丰田“半截美”。

    “喂，怎么是这辆车？那辆面包车呢？”军威一看，觉得有些奇怪，“这车，坐不下那么多人呀！”

    “干这种事儿，还想坐面包？”大黑驴告诉他，“遇到这种情况，到那儿就是没收摊床、物品，往后车厢上一扔，就拉回来了事！坐面包车，东西往哪儿放？”

    “怎么，我们城管除了没收东西，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军威对城管队员动不动就没收小商贩的东西十分反感。

    “唉唉，凡是敢在哪儿摆摊的人，都是有下岗证的国企职工，他们都觉得国家欠了他们的帐，遇到我们城管执法就反感，不是顽抗就是哭闹；不用这种狠招儿，根本就完不成任务！”大黑驴说着自己的道理。

    看来，城管大队对下岗职工，心情也是矛盾的。这边，政府喊为再就业创造条件，号召政府部门要扶植再就业；

    那边，政府又强调整顿市场秩序，让城管大队严肃处理占道经营，如果两边都照顾到，这活儿就没法儿干了。

    看来，这些城管执法人员长期沿用了这种“没收物品、没收摊床”的野蛮办法执法，已经成为了习惯，怪不得每年人代会上人大代表就骂执法人员是土匪呢！

    车子来到公园门口，确实乱得不得了。门前那一块宽敞、平坦的步行道，原来是公园内的一大块草坪，后来，市长承诺了免费入园，就拆掉了公园围墙，将这块草坪铺上了步道砖，栽种了风景树，安装了坐椅，以供游客在这儿休息。

    但是，一些小商贩看到这儿游人多，却没有商亭，就抓住这一商机，在这儿摆上了摊床，卖起了儿童玩具，有的还卖起了水果、饮料，个别胆子大的甚至圈了一小块地皮，搞起了儿童游乐设施的有偿服务，

    结果，有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就向政府施加压力：这儿太乱了，政府怎么不管呢！于是，市长在政府常务会议上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不过，大概是城管大队野蛮的工作方式也让小商贩们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思维方式：城管大队一来，就会抢东西、砸摊床。

    于是，执法的车子刚刚开到公园门口，小商贩们立刻吓得收了摊床、收拾货物逃走。那种惊惶失措的样子和场面，用屁滚尿流来形容，是再恰如其分不过了。

    坐在后车厢的执法队员们也积攒了一定的经验，没等小商贩们逃走，几个彪形大汉就冲上去，将一个水果摊旁边的水果箱围住，然后扛起来，往车厢上一扔，果品箱被砸开，一箱苹果哗啦啦撒了一车厢。

    “不行啊，这是我们全家的活命果啊，这是我们借钱批来的啊！你们没收了，让我们怎么吃饭啊！”水果摊旁的女商贩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女商贩的声音尖厉而悲惨，让人听了禁不住顿生同情之心。她这一哭，把门口的游客一下子都招来围观，有的甚至打抱不平地喊道：“你们这些大盖帽太不像话了吧，欺负女同志算什么能耐？有种你们去对付贪官污吏去！”

    “停！”看到这个场面，军威觉得也有点不像话了，连忙用手制止了队员们粗劣的行为。

    “队长，不没收，他们不走啊！”大黑驴提醒军威。

    “是啊，如果不没收物品，我们一撤，她们又摆上了。”黑牡丹也告诉他。

    “那也不能这么干！”军威仍然坚持自己的说法。接着，他扶起那位瘫在地上的女商贩，指了指公园门口竖立的那个大牌子。牌子上写着：“公园门口，禁止摆摊。”

    “这位大姐，你看到了吧，这儿不能摆摊呀！”他劝告她。

    “可是，这儿能挣到钱呀。”她向他哭诉着，“我们去市场，半天也卖不上几块钱，在这儿，好歹能混出一家人的饭钱来呀。看，我是下岗职工，夫妻两人都下岗，政府应该照顾呀。”说着说着，她掏出了政府发的下岗证。

    “那也不行。”黑牡丹上前为军威解围了，“政府照顾，不是让你违法经营。快走快走！”

    “大姐，既然你是双下岗职工家庭，东西我们不没收了。可是，你得离开这儿，不然，我们只好公事公办了。”军威一招手，让队员将没收的水果还给了她。

    “感恩感恩……”女商贩千恩万谢地看到自己水果被还回来，然后，叫来藏在树丛里的丈夫，将摊床推走了。

    接着，队员又把没收其他商贩的水果和摊床还了回来，商贩们一口一个“谢谢”，有的围观游客甚至还鼓掌了。

    在他们的印象中，城管执法队员耍土匪作风是正常的，文明执法却是不正常的。

    不过，军威这么干，心里也不得劲。队员们的工作方式虽然有些欠妥，但是他们严格执法的精神是应该肯定的。现在，自己作为领导，要求他们还回没收的物品，自己当了好人，对他们却不是一种出卖吗？

    过了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商贩们都知趣地撤离了公园门口，步行道上光溜溜、干净净的，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既然他们撤离了，执法的目的就达到了。军威喊了一声“撤”，执法车呼啸着开回了局里。

    大队的食堂提供了早餐，这一顿饭吃得很香，军威自以为早晨做了一件好事，又完成了公园门口的执法任务。应该是消停一天了。

    可是，到了十点多钟，王海接到了市长的电话。那电话中的市长很是愤怒：“小王，怎么搞的？公园门前秩序那么混乱，你们去人了吗？”

    “去了，军威带二中队的人去的。说是小商贩们都撤离了呀！”

    “什么撤离？你现在去看看，那儿，简直变成自由市场了！”

    于是，王大队长长就把市长的愤怒情绪传达给了军威。

    “军威，你这么善良，是制服不了那些小商贩的。”他叮嘱说。

    “妈的！”军威狠狠地骂了一句，这句骂，不知是骂商贩，还是骂自己？接着他拿起小电动喇叭：“二中队，马上集合，跟我去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