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潮州人
货轮缓缓驶离码头,拉长的汽急促笛停顿之后又再次厉鸣,似乎是要对纽约做最后一次道别。黄百韬颇为不舍的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他倒不是舍不得纽约,他是舍不得未能同行的四千多名士兵。 “百韬兄,等我们到仰光,司令官也在那了。”参谋长何志兴上船之前得到了李孔荣已经平安的消息,这让他胸中放下一块大石头,神采飞扬起来。 “汉盛兄吉人天相,每每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在引水船的带领下,三艘万吨轮缓缓驶过自由女神像。黄百韬对此是不在乎的,但甲板上未穿军装的官兵却在争相拍照,他们都想留下美国的最后纪念,船上的青田水手也乐意帮忙,哪怕彼此语言不通。 “打倒日本仔!!”有人拍照的时候大喊起来,顿时惹来一片笑声。紧接着骂声又起,有人高举着拳头喊道:“日本仔,我丢雷老母!”大家又笑了。 甲板上笑声不断,对于全船七百多名乘客来说,他们几十个人是幸运的,因为放风的时候刚好离港,可以在离开美国前抢拍几张照片寄回给家人。不过海军的规章极为严苛,因为是离港,放风时间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这边刚拍完照,入舱的笛哨声就响了,士兵们赶紧匆匆入舱,以免军法伺候。 黄炯堂就是举拳骂‘丢雷老母’的那位,他在哨声停顿的一瞬间跳下内舱,侥幸逃过臂扎宪兵标记海军士官的眼睛。他的排长容罗伯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下次要快一点。老弟。”待回到舱室,容罗伯才虚指了他一下。这让黄炯堂有些发僵,军队是连坐制的,犯了事情全排都要倒霉。他咽下口水正要认错时,排长的注意力却被一个后生仔吸引了,此人似乎是叫熊为,也来自加拿大,他是飞行员、直升机飞行员。 “大佬大佬,我们乘咩飞机啊?”几个老油条士兵拉着毛都没长齐的熊为使劲递烟刚得到的消息,全旅虽然是海军陆战队第1旅,但这却是空中突击旅。突击什么意思大家知道,就是往前冲。可空中突击就纳闷了,好在营长孙世秀说了一句,空中突击就是说坐在飞机上往前冲,一下子就绕到鬼子后面去了。此言说罢,全营震动,打仗还能坐飞机,犀利的不得了,好掂的不得了。 “就是直升机啊。”熊为不会抽烟,几支烟递上来真不好接那支。刘波海下士挑了一支好运香烟给他点上,其他烟都丢还给别人。 “大佬,直升机系这种飞机咩?”点完烟的刘波海下士举着手在头顶转了几转,搞笑的很。 “系呀,就系这种飞机。”熊为忽然被一干士兵拉住也有些莫名,他还以为他们要对付自己。 “立正!”二营值日官忽然高喊了一声,团长单渊刚好过来巡视。 “你们这是干什么?”看着十几个士兵忽然围着一个粉嫩粉嫩的娃娃兵,单渊还以为这群老兵油子在图谋不轨。 “报告团长,”排长容罗伯立刻站出来答话,“我们在问乘什么飞机。” “飞机?哦”单渊焕然大悟,他笑道:“我们不是伞兵。伞兵是乘坐运输机的,到了地方灯一亮就往下跳,大伞一开屁股就着地了。这叫伞降,目前只有德国、苏联有这样的部队,英美法等国都还没有。这种作战非常灵活,假如你现在在纽约,一声令下第二天你就在旧金山上空挂着降落伞着地了。” “团长、团长,我们不系这样咩?”单渊娓娓而谈,他是想让士兵多了解一些空降作战,没想有人等不及。 “你们不要着急啊。”单渊是河北人,说话字正腔圆,不过他也在学粤语,因为他的兵全说粤语。“伞降作战是空降作战的一种,因为运输机降落需要机场,而战场是找不到机场的,就是有,也是的敌人的,所以士兵只能在空中往下跳。直升机就不一样了,它在任何地势上都能降落,实在不行还可以悬停在半空,然后沿着绳索落地,所以你不要背降落伞,只要携带作战武器即可。 伞降作战你是没办法确定准确落点的,比如你想降落到一幢房子上,可能风一吹你就偏了,最后挂到了大树上。机降作战则不是。你想降落在敌人阵地后方就能降落在他阵地后方,你想降落在房顶那就可以降落在房顶。你可以出现在任何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特别是抢占高地,以前步兵需要仰攻,冒着弹雨炮火一点点往上爬,损失极为惨重,可机降作战不是,你直接就飞上去了,下了飞机就占领高地。总之,这是革命性的战术进步。” 单渊是看过空中突击师组建纪要的,他很自豪自己能在这样一支部队。他的这种自豪也感染了底下的士兵,大家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听着他的北方话,生怕漏掉一个字。 “这是恒古未有的作战办法,也是全世界第一支机降作战部队,所以大家要好好珍惜这样的机会,到了训练营好好训练,千万不要辜负了司令官和父老们的期望。”单渊毕竟是受过三民主义教育的,虽然海军不提这一套,可他动员部下还是那种模式。 “我们一定会好好训练。”士兵们被‘恒古未有’‘世界第一’这两个词灌了一脑子猪油,顿时摩拳擦掌、唿啦啦激动起来。 “长官,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司令?”又是这样的问题,第1旅的士兵常问这样的问题,按照计划李孔荣确实是要巡视第1旅的,可他紧急回国了。 “下船就能见到。”单渊如此答道,“我听说司令官就在训练营等我们。” “好!好诶!”拍掌声顿起,报名参军的士兵不少是仰慕李孔荣来的,能见到人实在是高兴。 纽约港外货轮上单渊少校对说司令官正在训练营,此刻的李孔荣其实在新加坡。他是昨天到的,带着海军一大帮子人,还有两个特务:郑苹如和德雷奇。虽然持有英国护照,但德雷奇在身边还是省了很多事情,最少出港入港不要种牛痘、打预防针或是出什么‘咖啡费’,一行人顺利的从香港上船,又很顺利的在新加坡下船。 因为那份日军军力报告,德雷奇一路上都在追问日军各种细节,然而不断换旗袍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郑苹如时不时插进来说话,她大概是在履行上级交代她的任务色诱李孔荣。奈何李孔荣并不觉得她美,唯一对她有些兴趣不过是她还未经人事,稚嫩青涩的很。 “我觉得郑小姐还是穿军装好看。”新加坡临时寓所,刚刚入住的郑苹如又换了一身旗袍,还拍着胸口埋怨这里天气太热。可惜,衣服穿的薄,李孔荣发现她的胸基本是平的,a都不是。真是失败,中统难道就没有其他女特务了吗? “怎么,李司令觉得我穿旗袍不好看吗?”郑苹如见李孔荣的目光扫过自己胸前,神色一滞后又风情万种的笑起来,还捋了捋头发。 “呵呵,”没胸没屁股,真不知眼前这女人哪里来的自信。李孔荣笑了笑,道:“我喜欢看女人穿军装,这样才显得娇小妩媚。当然,旗袍也好看,各有所爱吧。” “穿军装多难看啊。”郑苹如似乎开始进入上海女人发嗲的状态,准备按计划让李孔荣陪自己逛街,没想一转眼李孔荣就不见了。 “好,我马上来。”进到里间的李孔荣接了一个电话,当即准备出门。“郑小姐请自便。我们休息一天明天就要开始工作了,你尽快联系国内,让他们早点把人派来。” 李孔荣说完便出去了,逛街大计泡汤的郑苹如见此只有跺脚。可上楼她是不想的,此时她就像关久了的鸽子一样往外飞,新加坡第一次来,是要到处去看看的。 新加坡直落亚逸海湾是新加坡天福宫所在,新加坡天福宫就是福建会馆所在。陈嘉庚等人约李孔荣在会馆谈事,他便直接来天福宫。进门洗手拜完妈祖,这才到东厢房配殿和大家议事,这次讨论的是潮州人。
广府、客家、潮汕。广府人好对付,松散,小恩小惠即可通融,不要逼太狠即可;客家人硬气,毕竟是山里出来的,性子耿直,可不经绕,转几下就晕了,他们只赚看得到的钱;唯有潮州佬最难搞,抱团,饿死也要做老板,小恩小惠不可收买,也不是绕几圈就晕的人家同样出海打渔,细究根子上也是闽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绕都不晕。 李孔荣从香港搅动南洋华侨开始,广府人、客家人都有来搭话套近乎的,唯有潮州佬一个个都不露脸,不过前天,新加坡潮州八邑会馆总理杨缵文来了,他说他是代表潮州同乡来问讯的,想知道海军是否招潮州人?如果招,又能给多少空缺?是否和闽人一样一视同仁? “不是说马来亚没多少潮州人吗?”李孔荣有些莫名,上次他记得说马来亚潮州人不多。 “新加坡是不多,可暹罗有很多啊。”会馆总务主任黄奕欢笑着解释。“暹罗只要是从事米业的,全都是潮州人。他们好几年前就有人回去考黄埔军校,人很多,听说有好几百人。现在看到海军也招人,又怕吃亏,东打听西打听,估计是觉得有搞头,就来问了。” “黄埔军校?”李孔荣吃了一惊,可想到现在的黄埔军校不是以前的黄埔军校,几百人去考也没什么大用,基本出不了头。“他们如果来,大概会有多少人?” 潮州人抱团没什么不好的,至于撑死要做老板,军队可没有老板,只有部下。李孔荣感觉潮州兵源要优于广府甚至是福建兵源,特别是陆战队,潮州人大多会水。 “真要有搞头他们十万人都拉的出来。”会馆秘书李铁民看了李孔荣一眼,之所以要商量,就是担心这些潮州佬抢了自己这些人的好处,他们可不是好煳弄的。 “这么多人?”李孔荣笑了笑,他喜欢人多,但好像在坐的诸位不是很喜欢。他解释道:“航校、海校、军校,这三个才是重点,他们人再多……” “汉盛,杨缵文提到了这三个学校,所以才问是否闽人一样一视同仁。”陈嘉庚说话了。“潮州人读书的也不少,暹罗那边很多华文学校,真要来,肯定是要进这些学校的。” “那就划份额吧。”李孔荣想了想,“给他们四分之一好了,我们三分之一,剩下的大家再分。额度是这样,进了学校就看成绩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那……”陈嘉庚欲言又止,黄奕欢补充道:“那个岛如果拿下来怎么办?” “拿下来是拿下来,拿下来也要守得住啊。”李孔荣说的诸人有些色变,大家可是记得他之前说过海军能打赢法国人的。“哦,我说的守住不是打仗,是说生孩子。黑人是很能生的,如果我们生不过人家,以后肯定会被他们赶跑。潮州人不是都要生儿子们,有他们在人口总是不愁的吧。” “生孩子也是打仗?”李铁民想笑又笑不出来,他是没几个仔的,一根独苗几乎。 “当然。这比打仗更厉害。”李孔荣道,“古时打仗打赢了,通常是杀父娶母的,蒙古人是超过车辙的男人就要杀掉,只留孩子女人;或者把对方的男人阉了,劳作到死算结束。总之就是不让对方传宗接代。潮州人能生,打架好像也还不错,拉进来是可以的,即便大家以前有什么恩怨,孤身海外都是黄种人啊。” “恩怨倒是没有的,就是潮州佬……”黄奕欢不知道怎么往下说,反正他觉得潮州人不好对付,人又刁钻,几乎不上当。 “汉盛说好就好。”陈嘉庚拍板道,海军全是福建人,他倒不怕潮州人翻天。“我让杨缵文下午来这里,你见见他。”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