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宴
春雨霏霏。 从清晨的薄雾中走来的淅淅小雨，一直下到了傍晚的深处，青砖石瓦上溅起的点点雨花，好像一杯温了许久的清酒，渐渐化开，融入夜色。 夜色阑珊。 可提拉西莫毕竟是克里斯汀的三大主城之一，即便是阑珊的夜色，却也无法掩藏通明的灯火，以及宽阔的青石板街上面来来往往的人群。 更不用说被魔法灯饰点缀的异常璀璨的城主府。 那几乎是一个广场大小的城堡，白色的大理岩在亮黄色的魔法光晕下萦绕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华贵气息，四座略小的外堡将高高耸立的内堡拱卫起来，夜幕之下，如一场豪华的、被放大了数百倍的歌剧舞台。城堡门口是一条宽旷的大路，似乎是对这座城堡有着深深地畏惧一般，这条路上很少见到行人，显得有些寂寞冷清。 外堡的大门处，两个守卫正在交谈着，聊着一些男人们才会明白的话题，不时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但是一阵细碎轻微的脚步，打断了他们兴致勃勃的讨论。 “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城主府吗！”一个守卫皱着眉头抬起了头，可是接着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愣——映入眼前是一个绝美的少女，粉色的长发，翠绿的眼眸，精致的面容，一身淡黄色的襦裙在夜雨飘摇中散发着暖暖的味道，只不过眼前绝美的少女努力的举着双手，为旁边的人高高撑着一柄白色的油纸伞，这让他有些愠怒，怎么可以让这么漂亮的女孩去做这样的事情！ 可接下来他就对上了一双冷漠的双眼——他对这双漠然的眼神十分熟悉，像极了他的领主大人，这是一种对生命、对那些低等的民众无视与不屑的眼神，这样的眼神，简直和那些贵族老爷们一模一样！ 等等，贵族？他心中猛然一个哆嗦，向少女旁边的那人仔细看去，月白色的贵族长袍，刻着贵族家徽的银色胸针，夜风中恣意的银发，腰间斜跨着一柄精致的贵族长剑——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说明着眼前人非比寻常的身份。 “怎么？看够了吗？” 锐雯佯装露出一丝厌恶的眼神，说实话，对于揣摩那些所谓的贵族们的心理并且模仿出他们的神态，对他而言是一件轻而易举地事情罢了，毕竟他再也不是那个死去了的单纯少年，上一世的经历让他对付这些守卫们游刃有余。 “看、看够了。不知这位大人是……”眼前的守卫一改刚才的傲慢与不满，恭恭敬敬地问道。 “告诉希岚子爵，诺克萨斯帝国最高统帅伯纳姆达克威尔将军册封的第八世袭子爵，安布雷拉现任领主——锐雯，前来拜访。” “是，大人！”当守卫听到那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吞了一大口口水，甚至连锐雯之后的话语都没有怎么听清，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高声应道。 锐雯不屑的一声冷哼，对方迅速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而另一个守卫则有些手忙脚乱地将两人领入城主府。 “连门口的守卫都是黑铁中位，希岚，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谨慎啊……”锐雯望着前面带路的守卫，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 …… 城主府主堡，二楼，巨大的礼堂。 尽管已至夜深，锐雯与小小安却如同在白昼的世界。 诺克萨斯南溪风格的喷泉在金色的魔法灯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深绿色的木涟草铺就而成的地毯，松软华贵，上面还点缀着白色的星影石，似乎大家脚下便是绿色的夜空。而礼堂的正中央摆着一条铺着米色桌布的餐桌，长长的餐桌上面摆放着银质餐具，水晶托盘，宝石镶嵌的烛台，无一不显示着主人的高贵。 一位中年男子坐在锐雯的对面——他并没有那些贵族们普遍的臃肿与富态，相反，他的脸色甚至有一丝病态的苍白，下巴残留着并不整洁的胡茬，头发也有些斑白。而与满室豪华的景象相比，他的穿着似乎是有些格格不入，一层黑色的亚麻里衬，宽松的白色睡袍，最外面披着一层绯色的绸衣，倒是像极了路边的吟游诗人的打扮。他有些慵懒地靠在椅背之上，没有因为锐雯的到来而有着些许贵族待客的正式感，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飘忽在杯中红色的液体上面，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三个人的晚宴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而到目前为止，却都只是一阵沉默，似乎大家都没有想好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锐雯望着坐在对面的男子，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希岚子爵，三年不见，想不到岁月无情，却风采依旧。” 希岚放下手中的酒杯，抬起头淡淡地看了锐雯一眼，不可置否的一笑，转而把目光放在了静立在锐雯身边的安琪拉身上——身着淡黄色襦裙的少女美丽而又优雅，没有一丝瑕疵的站姿，配合着温婉的笑容，如同一幅明媚的风景。 “她不是侍女，那就没有必要让她假装侍女一样站着了，对待女士还是温柔一点的比较好……来人，赐坐。” 安琪拉微微一怔的功夫，已经有仆从为她搬来了座椅。锐雯则是微微挑了挑眉毛，并没有说些什么。 “很难想象，安布雷拉的子爵大人会悄无声息地来到提拉西莫，又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拜访我。而且，作为一个出行的贵族，身边竟然没有带任何的侍从。想来想去，总是让人觉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说呢，锐雯子爵？” 锐雯拿起餐具从银质的餐盘中切下一块精致的糕点，仔细品尝了起来。 “嗯，真是不错的味道……话说回来，安布雷拉只不过是克里斯汀一个小小的领地，紧挨着提拉西莫，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说它在提拉西莫的管辖之下也不为过。虽然你我同为子爵，但是在克里斯汀城邦之中，你不仅是三大主城的城主之一，而且还兼任克里斯汀议会的首席议政官，而我，不过是一位小小的城主罢了。所以你的权利与职责也要比我高上不少，我说的应该没错吧，希岚子爵。” “权利与职责？还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希岚定定的望着锐雯，他的眼睛很小，但是此刻却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这不是克里斯汀的贵族晚宴，周围也没有那么多只知道哗众取宠的小丑，所以不用扯一些没有意义的话语，直说吧，你的来意。” 锐雯沉吟了一下，接着毫不避讳地迎上了希岚的目光。 “暗影帝国，再次，对安布雷拉发动了侵边战争。” 希岚拿着酒杯的手只是微微顿了一下，接着将酒杯放到嘴边，轻抿一口，似乎听到的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消息，随口说道：“哦？我怎么不知道。” 锐雯微微一怔，接着若有所思地看了希岚一眼，淡淡一笑。 “所以，我来了。” “看样子锐雯子爵是要寻求我的帮助了，对吗？” “显而易见。” 希岚皱了皱眉头，微微闭上了双眼，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良久良久才睁开了眼睛。 “我会安排三个大队的步兵，两个中队的骑兵，明天一早就动身去安布雷拉。另外我会再给你一个借调令——关于第六骑士中队的直属管辖权。锐雯子爵，你意下如何？” 锐雯则是有些讶异地望着希岚，开口道：“我原以为今晚的自己是一位说客，没有想到是我自己多虑了，原来我只是一个蹭饭的家伙而已。” “你说错了，应该是两个蹭饭的家伙。” “好吧，既然希岚子爵都已经仁义至此，那么请收下我的一份诚意，聊表一下感激之情。” 锐雯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旁边的侍从接过后递到了希岚的手中，盒子从他手中打开的那一刹那，锐雯明显感觉到了希岚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下意识的挣扎，是理智瞬间战胜欲望的体现。 就仿佛一场生死攸关的团战之后，孤身一人面对着敌方五个残血，在犹豫着要不要冒着团灭的风险，提剑而上。 终究最后是理智战胜了欲望呐……锐雯的心头闪过一丝疑虑，他已经发现了这场晚宴许多不对劲儿的地方，但是这些碎片还来不及让他好好梳理去串连成线，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他思索的片刻，希岚小心翼翼地拿出盒中的黑曜石，在魔法灯的映射下，这块小小的石头氤氲着一层七色的、宛若彩虹一样的色彩，仿佛是天空的眼睛。 “真是好大的手笔，锐雯子爵。据我所知，整个瓦洛兰大陆只有一个地方有彩虹色的黑曜石，那就是柯伊诺尔。那里的人们把她称为阿帕契，意思是夜之女神留下的眼泪。不过，我也没有想过，你居然送了我一座安布雷拉。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希岚子爵，在我眼中，它只是一块很漂亮的石头，仅此而已。” “是吗？真是有趣的想法。”希岚不可置否的一笑，命令侍从将黑曜石带了下去，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那么，希望二位用餐愉快。” …… 等到三个人的晚宴结束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锐雯撑着伞，与安琪拉并肩走在细雨飘摇的夜色之中，街上也没有了刚刚来时的热闹景象，只是有些行色匆匆的路人，倒是亮起的万家灯火多少有些温馨的味道。 锐雯微微皱着眉，这让偷偷观察他的安琪拉有些意外与不解，不禁轻声问道：“怎么了大哥哥，难道还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锐雯摸了摸安琪拉的小脑袋，柔顺的发丝从指间滑落，有着凉丝丝的香味，他回头望了望远处在夜色下依然璀璨华丽的城主府，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他说谎了。” …… 提拉西莫，城主府，主堡。 刚刚散去宴席的礼堂依然灯火通明，遣散了侍从，收拾了满桌精致的餐具与甜点，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希岚一个人在默默地品着杯中的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他身后的幕帘中走来了一个身着黑袍的人——黑色的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不过从嘴型与下巴的轮廓来看，那应该是一位很英俊的男子。 “看来希岚先生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活着逃了出来。” “总有些漏网之鱼。” “那就……把他处理掉。” “现在？”希岚转身问道。看到对方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会不会有些打草惊蛇？” “人都死了，惊给谁看？区区黑铁下位而已，在你的领地中杀一个人，难道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吗？” “我知道了。”希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的辛辣感刺透了他的鼻翼，连话语都有些轻微的颤动，“如您所愿，贝利亚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