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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习艺已数载,一朝下山崭头角(6)

    玉泉子被黄裳连连败退,最后连拂尘也被黄裳短剑挥砍裹挟的劲风卷起,脱离玉泉子手臂飞出。

    黄裳回身罢斗,接住飞驰而来的拂尘递于玉泉子,道:“承让了。”

    玉泉子知道此役输得无话可说,默默接过拂尘,心虽有遗憾,毕竟将近不惑之年,并非牛尖之人。

    台下众人此时才反应过来,兀自鼓掌叫好。

    玉泉子在一片欢呼声中,有些茫然无措,忽回头轻轻道:“小兄弟,年纪轻轻修为如此之高,令人佩服。适才兄弟所建议林储二位双剑合璧确实高明。不知小兄弟对于在下可也有建言。”言辞恳切已不似先前的藐视不屑。

    他既已输得心服口服,又想起先前黄裳出言给到林储二人的建议,回过头来想果然颇有道理,只是先前轻视于他未曾细想,这才有此一问。

    黄裳不假思索道:“先生资质极好,但若能专注一道,摒弃其他,或更有裨益。”

    玉泉子一愣,道:“以小兄弟之见,那一道最适合老夫?”

    黄裳淡淡道:“儒学一道。”

    玉泉子甚为惊异,问道:“缘何不是道家?”

    却听黄裳道:“道家武学无拘无束,飞扬洒脱,讲究清静无为,净化心神,先生却.”

    黄裳没有说下去,言下之意玉泉子却已明了,那是说自己心胸品性皆不够洒脱无拘。其实在此之前也有人好心劝谏其不要贪多不嚼,其中更有一位高人直指其性格中庸以道养气尚可,若想在道学成就武功则并不占据优势。而他素来最喜道学,又以自己道家功夫最为得意,此人却如此不知,为此还杀了真心劝解之人。当时年轻气盛不懂分辨,如今想来悔之晚矣,平白蹉跎浪费了数十年大好的修炼光阴。心下服气,点头道:“小兄弟独具慧眼,真知灼见,老夫喟叹不如阿!”他先前只想着教训教训黄裳不想反倒被黄裳彻彻底底教训一番,有趣的是自己居然心服口服。

    黄裳轻轻一笑道:“在下如何有如此见识,是我师父独具慧眼罢了,先生和林储二位兄弟都是我师父之言,我只是照师父原话说出来罢了。”

    玉泉子这才恍然,他一败在十多岁少年之手,心灰意懒之际竟忘记询问其出处了,道:“阁下师父是?”

    黄裳微微一笑道:“家师乃是鬼谷门的白芨子先生,就坐在那边。”

    玉泉子听闻鬼谷门三字,心中一惊,顺着黄裳指引果见一白袍老者悠然席地而坐正自微笑看向此处,随即释然,原来是鬼谷门人,那就无话可说了。长叹一声道:“武林代有英才出,我等鞭长莫及矣!”言罢缓缓步下擂台,不顾众人惊异,径自走出大院,倒成了第一个离场之人。

    黄裳一战定心,信心更增。

    此后又连有数人上台挑战,黄裳均一一克制,有的不下三五招,有的只消一招便败下阵来。此时大家也顾不得先前规矩,只想看到底谁能将黄裳斗败下台。

    黄裳如此毫无悬念的斗败十余人,不觉疲累,反倒愈发风华。鬼谷门本就极为注重对于耐力的锻炼,加之鬼谷武学本就使愈强则强,依如他此前所倡导的所有学说一般具备坚韧的特质,任你如何诋毁进攻,我自顾使出自己的,你愈是攻击,他便愈是强大旺盛。台下观看的白芨子心中有数,并不如何担心。直到丹水纤夫灌敢上台,白芨子复又庄重起来。他知道此人武功人品修为均在玉泉子之上,是极为厉害的对手。

    黄裳见灌敢上台,精神为之一振,奔上前抱拳道:“灌大哥!小弟昨日见过大哥的鞭法,当真厉害的很!”

    灌敢也连忙回拳,张口打哈哈,脸上却并不如口中那般大笑,道:“小兄弟,我在台下看的清楚,兄弟的功夫俊得很啦!”

    黄裳微微一笑道:“还请大哥指点。”

    灌敢极为爽快,“对上几招再说。”言罢不再啰嗦,直接挥鞭而出,直击黄裳面门。

    黄裳依旧剑不出鞘,挥剑阻挡,不想灌敢长鞭似乎生有纤勾一般,竟将黄裳剑柄勾住,借力只往回拉。

    前日黄裳身在台下见灌敢与石臼交战,一根长鞭便如纤绳一般视对手如船筏,任由其来回拉动,当时只觉诡异,此时身处当中,才知这诡异感更比局外人来的真切。每次一递招,到最后总是被灌敢找准机会勾住,手中剑柄只如生有磁铁一般与灌敢手中长鞭死死相吸。黄裳想要突破,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灌敢相比黄裳的不解则更为迷惑,但见黄裳短剑在手,不出鞘不离手,却总能巧妙汇集自己的长鞭,灌敢每每以为找到黄裳弱点却总被黄裳有先见之明一般抢先一步,而他那借短剑使出的招式大气磅礴,恢弘壮阔,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禁大为纳罕。

    黄裳知道如此下去,自己一时制服不了对方,对方也奈何不了自己,如此僵持下去,或许自己可以最终取胜。但他不满足于此的消耗战,对他来说这是对付敌人最为低等的方式。他决定要主动出击,速战速决。如今所难之处,便在于二人招式武功宗法全无半点交汇之处,就好比飞鸟自顾在天空飞翔,鱼儿兀自水中畅游一般,各忙各地,全无半点相干。既无相干联系,便一时难以发现对方破绽,应要将飞鸟和鱼儿拉在一处比试谁的速度快,便存在是顺着鸟儿在空中比试还是由着鱼儿在水中竞游。谁都不肯轻易妥协自己熟知的领域,要想折中只有水面交接的一线间。此时黄裳和灌敢便是在寻找这样的临界交汇之处,谁先找到,便能抢得先机占据主动劝,cao控对方按照自己的意图来。

    黄裳与灌敢拆到十余招,已有所悟。原来灌敢这套纤夫长鞭,看似变换无穷,实则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按照某种节奏使出,像极了船只行驶水面船夫的吆喝声,黄裳想清楚这点,随即明了,灌敢看似朴实无华的长鞭之所以有如此神力,只在于其顿悟了御水而行的道理。须知水是世间最柔弱之物,遇力而散,遇阻而分,以方盛之则成方,以圆围之则成圆。再没有比水好糊弄的了,但是它又是最难真正被驯服和战胜的,抽刀辟水水更流,外界永远也无法真正伤害到它。所以他的韧性最强,遇到强敌的反噬力量也是最大。灌敢常年居于丹水,凭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悟性和特质,机缘巧合下创出这么一套神妙的功夫,只怕他自己也不太能知道其蕴含了道家的无上智慧和至高的武功宗法。

    黄裳找出灌敢鞭法关窍所在,心中便已有计较,心道:灌敢虽然只有一只长鞭在手,但绵绵不绝的恢宏气质和似水流般的章法,与千军万马无异。要想尽早取胜,便只有当其为千军万马,分散聚集,各个击破,避力斗势,运用纵横捭阖当中最核心的纵横之法将其止住。

    黄裳剑随心动,一番左突右进,声东击西,大开大阖,不消十招便打乱灌敢严密无缝的鞭阵。灌敢倒不似黄裳想的那么多,但此时却是难以摆脱黄裳的牵制,渐渐势微,胜负虽还未分,但明眼人一看便知结果。

    大势已去,再想挽回,千难万难。

    其实以黄裳本来的实力,战胜灌敢原不用耗费如此多的周折,只拆到数十招才分出胜负,只是他过于计较拆变胜斗之法,头脑又过于清醒机警,灌敢每次招式他都能看出其精要所在,心中赞叹之余对于破敌之难一清二楚。

    而灌敢本来为人粗狂,无太多额外见识,虽也能知道黄裳剑柄招式的非凡,然究竟非凡在何处,他却未必能知晓清清楚楚。是以对于黄裳源源不断的精妙招式,它虽忌惮却并不畏惧。而他本身也是一二等的高手,自然一时不落下风。

    这好比两个智慧见识天壤之别的军队打仗,一方过于清楚战况形势,所以每一步进退都扣紧心悬,固然运筹帷幄,不出差错,有时又难免缩手畏脚。而另一方明明已经陷于对方包围当中,水断粮绝,他却兀自糊涂不知,只是看到眼前尚有敌手,便自顾自一番冲杀,反倒能起死回生杀出另一番血路天地也未可知。又好比硬逼两个同样歌喉一般的人放喉一歌,有自知之明的艺人虽然歌喉稍微好些,却不愿献丑,另一人难入人耳的人却不知,旁若无人高歌,只将旁人难受表情视若无睹。所谓无知者无畏便是如此,武学一道莫不如是。

    黄裳此时的修为还难以看透这些,灌敢更是一无所知。只台上观战的白芨子墨家锯子等人心知肚明,就是慧英也看得通透。

    黄裳战败灌敢后,被要求停战暂时休息。此时比试过半,黄裳已是半数豪杰当中的第一名了,余下的二十多人在另外一组,黄裳最后要与另外一组的最终获胜者一较高下。

    台下诸豪杰观黄裳力克敌手,有许多生出结交之心的便趁着黄裳返回座位的一路偶有豪杰过来招呼,或是拍打拍打黄裳以示喜欢的,或是简短寒暄几句,表示敬佩之心的,也有的上来自报名姓的,有些对于黄裳初出茅庐便已出尽风头大为不屑的。总之是欢喜钦佩者有之,大开眼界者有之,暗叹资质机遇不如者有之。

    黄裳一路回来倒是结交了不少人,林倥偬储遂更都相邀黄裳到复阳做客,灌敢虽然被黄裳打败,也毫无芥蒂与黄裳寒暄。

    黄裳一一向墨家锯子邓言川示意,墨家锯子邓言川均出言恭贺赞叹。待回到白芨子身旁席地而坐之际,场上比试复又如火如荼开始了。

    此时慧英扭过头来,“恭喜黄裳师弟获胜。”黄裳点头一笑。

    今日不同昨日,白芨子已经和墨家锯子一样分座邓言川左右,慧英一众墨家弟子紧挨墨家锯子而坐,自然离黄裳二人远了。

    白芨子将先前对于黄裳与灌敢之间搏斗的看法讲出,黄裳才恍然大悟,缘何灌敢在紧要关头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原道他是修为所致,方能淡然自处,不想竟是不知而无畏。心道:我与师父相比确还有许多见识差的远了。

    此时场上互斗数场,前日与灌敢握手言和的石臼再次上场,引起不少sao动,看来各人与黄裳等人的心思一般,均对他那一套自成章法的背身长棍颇感兴趣。

    黄裳向白芨子道:但愿他能胜过其他敌手,我也好与他一较高下。”

    白芨子却无此乐观,道:“他未必能留到最后。”

    黄裳不解道:“还有谁能敌过石臼?”实在想不出昨日所见当中漏掉那位英雄好汉竟能与石臼一比高下的。

    白芨子道:“凡事都无绝对。”

    师徒边看边谈,石臼已经连克数敌。其实此时上台也不乏厉害角色,但最后都难以破解石臼棍法,其中一人眼看就要击中石臼背心命门,却还是被石臼后发先制败下。

    白芨子观完数个回合道:“裳儿,你知道适才为何石臼已然凶险却又能反败为胜么?”

    黄裳通过这两日师父的不断言传身教,已然能知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道:“我想是因为石臼背对敌手,所以看不到凶险的缘故。”

    白芨子点头道:“不错。其实以石臼的功力,即使看不到对方的招式也能准确听出方位,许多眼盲之人比一般睁眼之人听力就厉害得多。只是光听自然没有眼见来的实际,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虽然未必一定正确,用在此处却极为受用。无论对方招式多么凶险,石臼必然不见,就好比你突遇恶鬼袭击,只听到巨声或可激发你快速奔跑逃生,但若你扭头果真见到魔鬼的可怖面孔,或许就已经吓得软了腿翻到在地,跑不动或忘记跑了。石臼的对手便是输在看得清楚。

    黄裳点了点头道:“但是若对方实力高于石臼许多,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视而不见了。”

    白芨子见黄裳渐渐自通,甚为高兴的点头道:“正是如此。”

    眼看石臼已经力敌所有敌手,黄裳喜道:“师父,看来石臼要成为赢家了。”白芨子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忽然当空飘来一阵清脆的声音:“龙飞哥哥,这老头的棍法好玩的紧,别人都打他不过,咱们去打败他吧。”

    声音从靠近院墙的一棵大树上传来,众人循声眺望,但见树枝摇曳,从树端跃起一绿儒绿裙的女子落于擂台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