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此间事了（上）

    祁阳居然被软禁宫中……

    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祁阳不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么，只是因为冯家的事情，就被软禁？

    张舒一开始的时候是不敢相信的，但这不相信只是情感上的不能接受，刚知道祁阳公主的时候，她是多么风光，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唯一一位留在宫中这么多年的，专门为了她大张旗鼓选驸马的公主，然而接触到了之后，才发现，没有人天生就受宠的，祁阳再受宠，在皇上心里，也还是不如朝堂大事。

    祁阳毕竟是在后宫中风云了这么多年的人，即使被皇上软禁，依然有办法给陈姝传消息。

    明天，就在明天，皇上就会处置冯家……祁阳和陈姝安排的事张舒是知道的，不过她帮不上什么忙，但陈姝还是给她传了消息。

    张舒紧紧攥着这封信，只觉得心跳如鼓，明天，冯采莲以后的人生只看明天祁阳和陈姝能不能成功了。

    第二天一早，朝臣照样一大早起来赶去皇宫外边等着。朝臣上朝还是很辛苦的，许多人住的距离皇宫比较远，用现代的时间看，凌晨三四点就要去起来，马车赶到皇城外，还不能直接进去，要等皇上那边准备好了，到了时辰了，大家再进去。

    像这样的秋天，早晨还是露重天寒的，官员们要注意形象，大多端端正正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只是缩在袖子里的双手慢慢的小心的来回搓着，面上还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

    祁阳能知道的消息，许多有手段的人也知道了。像秦明辉、陈阁老、林阁老、定国公、宁国公这样的清贵和权贵里最顶尖的人物，当然也都知道。

    而后再传给心腹，传给谋士，像许多事情一样，往往皇上朝上还没有正式提出来，下面的人已经想好了对策——尤其是这种事。

    二皇子和太子党争的档口，冯家这样的人家才是真正的朝堂风波。要知道，冯家是本朝唯一一个将军世家，与之相比，之前户部尚书刘大人被革职一事，无论是身份还是最后的处置手段，都显得不值一提。冯家的事情，一开始没人察觉，一旦察觉就是皇上出动了锦衣卫，然后就大家都没有办法了，锦衣卫毕竟是皇上自己养的一把刀，除了皇上，还没人敢把主意打到那里去。

    那边钟声敲响，太监的声音一波一波的传来，大臣们跺了跺脚，差不多同时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低头依次走进去。

    这是场硬仗，二皇子和太子斗到现在，二皇子是节节胜利，关键时刻皇上拿冯家开刀，这到底代表了什么，一切，等会就见分晓。

    今日还只是小朝，没到百官朝见的时候，朝臣们在外面没有等的太久，如今也只是秋季，还没到寒冬的时候。然而大臣们一个个走进大殿的时候，心里都涌上一阵寒意。

    与他们差不多同时走进来的，但是皇上毕竟只是一个人，他几步就坐在了龙椅上，下面还有一大半的人在陆陆续续的进来。

    皇上的年纪没有很大，但也绝对不小了，将近五十的人，放在现代还算是中年，放在这个人均寿命四五十的时候，也到了该老的年纪了。所以也可能是年纪大了的原因，皇上这几年越发的表现的亲切和善，很多事情都是笑眯眯的看不出喜怒，当然，朝堂上的老人还没有忘记当年这位皇上与亲皇兄皇城对峙的时候，一箭射向那位皇子的时候的狠厉决绝，像秦明辉，定国公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因为皇上如今的和善就改变以往的印象。那种狠辣，只会在这种对比中越发让人心惊。

    皇上依旧如同往常一样，脸上带着笑，听着几位大臣提出几件小事。皇上没有异议，其他的人知道待会有大事，自然也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大多都在心里想着，这些事情都先放一放，皇上快出手吧。

    不过，陈阁老显然并不这样想，他可能是此时大殿中最有闲情逸致的人。下边有人提到南方的小暴动，他还兴致勃勃的问得仔细，问到一位小官员的时候，着实笑着夸赞几句，而后略一思忖，上前一步道，“皇上，这位秋良银微臣记得还是承平二十一年的进士，这么几年一直在地方做官，每次考评也是好的，这次南方虽是小暴乱，到底有他治理有方的一分功劳，不如这次召回京中来，也好为陛下分忧。”

    他这一番话说完，皇上还没有说什么，下面的人都若有所思的看向他。

    冯家和陈家或许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祁阳公主和冯采莲，陈姝这三人要好差不多全京城都知道。许多人悄悄的看了一眼上边安坐的皇上，心里暗道，皇上为了冯家的事已经软禁了祁阳公主，也难怪陈阁老不顾陈姝的意思，袖手旁观。

    他们大多是站好了派系的，今日上朝不像陈阁老那样一身轻松到仿佛随随便便就提拔了一个亲信，因此，虽然对陈阁老今日的做法有不满，却也不敢随便出言反对，只能暗自咽下这口气，积蓄精力应对等会的事。

    皇上并没有想太久，就笑着道，“难得陈爱卿你看中一个人，就依你的，把那个秋良银调回京中。”

    陈阁老并没有多得意，这个结果自然是可以预料的。他躬身谢恩，而后若无其事的回列，俨然一副不欲再出列的样子。

    一时间大殿沉默了下来，楚公公见此，上前半步，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自然还是没有人出言，大家都在此时屏息，心里暗道，来了。

    然而事情似乎出乎他们意料，皇上环视一周，见无人言语，起身笑道，“你们既然无事，今日便散了罢……对了，朕有道旨意，楚乐，念给他们。”

    楚公公面色凝重的打开圣旨，他并不怎么好听的声音此时响在了每个人的耳边，“……冯家世代忠良，其祖冯宇，忠心为国，然英年早逝，朕每每思之，犹觉伤怀……人心异变，冯英心存不轨，背弃君主，密谋叛变……冯英罪孽深重，但念冯宇旧情……冯英，冯宏斩首，冯家女眷发配军营……”

    楚公公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同，敲得在场的各位心神俱震。他们抬头欲言，上面哪里还有皇上的影子？

    楚公公面无表情，“皇上近日神伤太过，圣体不安，各位大臣不必进宫面圣了。”

    楚公公也走了之后，大殿上依旧没有声音，又似乎刚刚那些对冯家宣判的言语依旧环绕在这里，二皇子肖昭义眼神阴翳，双拳紧握，强忍着没有看向太子，太子唇角勾着，面露得意之色。

    准备了一晚加一早的各位大臣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直接被皇上摆了一道。

    皇上坐皇位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独断专裁过，如今看来，只是平日没有这样值得独断的事情。然而此时，他们还敢多言吗？圣旨没下的时候，说些什么都叫商讨，圣旨一下，有什么异议，就是抗旨啊。

    有人第一个转身离开，陆陆续续大家都走了出去。留在后边的陈阁老和秦明辉林阁老对视一眼，彼此情绪复杂。

    即使是白天，这座大殿依旧不是很明亮，落在最后宁国公刚想离开，就见站在那边一直没动的定国公。

    宁国公想了想，走了过去，才发觉定国公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宁国公叹了口气，想劝几句，就听定国公开口道，“程演，当年冯宇气定神闲站在我们前边总揽大权的样子我还能想象得到，如今……冯家落得这个地步，冯宇他，知道么？”

    外边二皇子和林阁老并肩走着，二皇子突然站定，“今日定国公怎么没有说话？”

    林阁老一愣，“今日皇上并没有给我等说话的机会啊。”

    肖昭义依旧皱着眉，“那他之前就没有进宫进言？没有上书？”

    林阁老一时间不知说点什么，肖昭义眼中阴霾更甚，挥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