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故地重游（三）
第二天，张舒没急着出去，留在卿玉苑继续翻那本游记。 蓝衣和紫衣一起走进来，张舒没抬头，翻过一页书，“想好了？说吧。” 下一刻，蓝衣紫衣一起跪在了地上。说话时声音已经哽咽。 “小姐，不是奴婢们有意瞒着您，只是开始奴婢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后来……是怕您听了心里难受。” 张舒注意到她们情急之下对她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小姐，就知道真的有什么大事了。便也放下书，正色道，“先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蓝衣紫衣对视一眼，知道张舒的脾气，便站起身，紫衣说道，“奴婢离府两年多，一直没能回来，这次本想和从前的姐妹见见面说说话的。昨日蓝衣的确是被从前的姐妹叫去说话的。只是，后来听说了一个消息……” 蓝衣接口道，“是明月轩的彩霞，她原本是夫人院子的人，后来表小姐进府，就被夫人赏给表小姐了。昨日本来我们只是说些旧日里的事，说着说着，她就突然叹口气，说道，‘做奴婢的再怎么体面也还是奴婢，一旦主子不在了，随便哪路神仙动动手指，别说的风光，便是这命都交代了也不算什么。’奴婢瞧她话里有话，就追问，哪知道她就提起了从前的陈mama……” 陈mama是卿玉苑里的老人了，从前是张舒的奶妈，张舒对她很是亲近。陈mama本就是个和气的人，对院子里的小丫头从不打骂，很受人尊重。后来张舒出事，陈mama自责自己没照顾好小姐很久，为此专门向夫人请罪。夫人明事理，知道事情本就不怪她，也看她一片忠心，就没罚她，依旧留她在卿玉苑伺候当时已经病了的张舒。 张舒开始的病情并不是很严重，只是经常发热，迷糊中会说一些胡话。清醒的时候经常发呆。请了几个大夫，都说喝几服药就好了。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药也是一副接着一副的喝，不但不见好转，反而病情越来越严重。 张夫人发觉不对，几次叫来大夫仔细查看，才发现张舒吃的药一直都不对。有一味药用量本就需要很小心，在张舒的药里居然都是大份量。后来张夫人在陈mama的家里搜到很多那味药。张夫人大怒，当时想直接把她打死，后来是突然醒过来的张舒哭劝，才打了三十板子，放出府。 陈mama身子本也不是多健壮，结结实实受了三十板子，从此就卧床不起了。后来府里就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蓝衣这次才知道，原来陈mama出府没多久，就病死了。陈mama的男人早年外出办差遇到强盗去了，陈mama一走，陈家只剩下陈mama的独生女，名叫陈禾。和张舒蓝衣一样年纪，从前还入府陪张舒玩过，小时候便长的玉雪可爱。 一个姑娘家怎么支撑门户，经常被人欺负，背后被人说道。后来她远方表哥做主，把她嫁了人。 蓝衣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陈禾jiejie那个表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她嫁给一个能当爹的老头子。开个小饭馆，都是陈禾jiejie支撑，他只管喝酒，喝够了就去赌，赌输了回来对陈禾jiejie又打又骂。这两年那点家产早就被他输光了，前几日，赌输了又没钱，竟要把陈禾jiejie卖掉，陈禾jiejie还怀着他的孩子呢，竟是一点情分都没有的。” 紫衣擦擦泪，接着道，“相交一场，实在不忍心看到姐妹落到这个地步。昨日蓝衣偷偷出府，悄悄去她家看了看，五个月份的身孕，除了肚子别的地方都瘦的一把骨头，还要硬撑着打水洗衣服……” “奴婢知道这事很麻烦，但是……小姐看在陈mama的份上，咱帮帮陈禾jiejie吧……” 张舒心里像堵着一团棉花一样难受，闭上眼睛，“你们先出去。” “小姐！”蓝衣情急。紫衣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两人便行礼出了门。 张舒闭着眼，脑海里似乎划过一个人影，总是一身蓝布衣裳，慈爱的看着她……张舒忍不住想哭。 她知道，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彩霞到底是受谁指使向蓝衣或者说向张舒说这些话。从内容上来看，不像是张夫人意思，也许就是她的现任主子？那么，孙芷婷的示好意思就很明显了。至于目的……张舒想起昨晚饭桌上见到的一幕…… 彩霞开始说的那句“随便哪路神仙动动手指”是在暗示什么？陈mama母女的悲惨命运都是被某个人一手设计的吗？这个人又是谁？为什么要针对一向低调的陈mama？ 张舒揉揉眉心，由不得她不联想到她的事情，她突然的发疯，陈mama寸步不离的服侍，而后陈mama被设计赶出府……这一切不寻常的事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也许就是她病时说胡话，被陈mama听到了，或者曾经的张舒年幼，遇到大事不知道怎么办，告诉了一向信任的陈mama。 幕后的那个人心狠手辣，陈mama又不比张舒有国公府的庇护，杀了她简直易如反掌且不会留有把柄。事实的确如此。mama的事情过去了几年了，国公府内没有一点风声，没有人去关心并不怎么重要的人，若不是这次孙芷婷暗自透露消息给张舒，张舒甚至忘记了她还有奶娘这回事。 张舒握着茶杯的双手不自觉的紧了紧，指尖因为过度的用力而泛红。她心里燃烧着一种莫名的愤怒。 处于这个社会底层的人，面对上层的手段，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只能听之任之，最后消磨掉生命……张舒不由想到，她是幸运的穿越到这样的身体，国公府的大小姐，宋家的二奶奶，相对是统治阶层的一员，拥有一定的特权……相比于陈mama，她逃过了一劫，然而张舒相信，如果她没有行动，她早晚会和陈mama与陈禾一样。 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的感觉并不好受，此刻，寻找真相的念头从未有过的强烈。 眼前，重要的是先把陈禾的事情解决，以此为线索，慢慢向下查，一定会有什么发现。那个赌鬼既然有了卖妻的念头或许更好，更加容易让陈禾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