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锦瑟年华谁与度（粲番外）
从小与无数虫子为伍的生活，不亚于你整个世界都是冰冷的。 你能体会记事起你的世界只有蛊虫的感觉吗？恶心，厌恶，害怕，冷漠，无情…… 独独没有喜欢…… 记忆里最深刻的便是那些带着触角的虫子爬上身体，他们的脚带来的细微接触，让你战栗不已。 可又不得不忍受它们，因为想要成为出色的制蛊师，就必须忍受日复一日的冰冷与黑暗。 对，黑暗…… 那个时候，苗疆所有的孩子都会被带到一个蛊洞，那里蛊虫无数。 不见天日，没有阳光。 有的只有黑暗里无数的虫子还有同伴的无奈惨叫。 那是他童年唯一……或者说是他在八岁以前人生唯一的色彩。 蛊洞是所有苗疆孩子都要经历的第一道坎，若是这一道过不了，那么这辈子就永远会被冠上无能的称号。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几年的时光的，只是看到长老的时候他已然觉得自己已经濒临绝望。 同他一起进去的孩子没有几个能出来，他很快被送到了长老那里。 那是他生命里第一次见到别的色彩，那个时候，他也才明白这是他最难以忘怀的瞬间。 在那里，他看到了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已经亭亭玉立，另一个如他一般大。 他看到那个如他一般大的女孩子手指轻舞，无数飞虫被控制的乖巧，好像意随心动。 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脚踝上的红铃轻轻响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红纱红铃。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的颜色。 鲜艳又夺目，炙热又强势。就这么硬生生闯进来，像是生根了一般扎进来，他再也拔不掉。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知道这个女孩子便是那个长老谈之微笑的天资绝伦的孩子。 可是他不大明白，同样是与这些丑陋冰冷的虫子为伍，为什么她可以笑得那么肆无忌惮，那么神采飞扬。 他被长老安排在她身边，于是知道她叫翎儿，另一个女孩子叫珊儿。 在他的记忆里。翎儿向来都是笑得眉飞色舞，他从来没有看过她不笑的模样。 可珊儿不一样，比起活泼好动的翎儿，珊儿更加沉静，她只是宠溺的看着翎儿捉弄着长老还有他。 第一次看见翎儿奄奄一息的样子，是他十一岁那年，长老抬着面色苍白，呼吸淡到几乎快没有的翎儿回来。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蛊洞。看不见天日，不知何时是尽头。 也是那个时候，他得知翎儿是圣女最好的人选。 众人羡慕嫉妒，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尊敬。 也是。苗疆圣女，地位崇高，谁人不羡慕？ 可他们怎么知道翎儿付出了多少。那代价是他们谁也不知道的，自从翎儿成为圣女的最优人选。他见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而她奄奄一息的时候越来越多，但控蛊之术越来越熟稔。得心应手。 每每看见她虚弱不已的时候，他的心里总会被什么堵着一样，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叫难过，是心疼。 不知看了翎儿第几次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终于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为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可以努力到这个地步。 是的，他看得出，她如他一样，讨厌蛊虫可又不得不与这些蛊虫接触。 而她给他的回答，和那个时候的模样，是他这辈子最震撼的时候。 那时候，她不似人前的古灵精怪，反而浅浅笑着，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温婉柔和。 他一直道翎儿没有珊儿沉静，可那一刻，他深刻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不是没有，只是他不知道。 那个时候，她看着他然后静谧的好似长老一般阅历悠久：因为总要有人去做，才不会有更多的人受伤害。 翎儿，是为了那些孩子去做这个圣女的。 圣女的至高无上，可以决定一件事，而翎儿，是想让长老们废除蛊洞，实施自愿原则。 不逼所有人与蛊虫打交道，但只要喜欢，便全力培养。 她不想让那些孩子经历蛊洞的黑暗与绝望。 翎儿说：这些旧习俗，总有人要去终止。粲你之前那么艰辛活过来，是天命保佑。 粲你一直不会笑，不会哭，你甚至不会难过。为了成为优秀的制蛊师，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那些孩子的童年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眼神明亮有神，带着些许湿润心疼，她在心疼他。 心疼他曾经的经历，可事实上她的经历也没有比他好到哪去？ 她拉着他的手浅浅一笑，手心的温度让他眷念不已：粲是鲜亮发光的意思，所以粲要开心一点，这样才能幸福啊～ 那是他第一次想要笑，笑给她看。 不是不会笑，也不是不会哭，也不是不会难过。 只是因为独自一人，软弱便是死亡，所以不能哭，不能难过，也笑不出来了。 她终于成为了苗疆圣女，可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是她的贴身护卫，她的身边有了更优秀的人。 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的看她笑，他已经不能靠近她三百米之内了。 翎儿对她下毒是我意料未及的，可珊儿像是早已看穿我心底的奢望与阴暗。 她说：只有翎儿不再是圣女，你才有机会跟她在一起。 那一刻，他被蛊惑了。 可也就是那一刻，他弄丢了那个对他安然浅笑的翎儿。 翎儿呼吸停止那一刻他是什么感觉，天塌了？不，他是亲手毁了他生命唯一的色彩，然后永生坠入了黑暗。 什么是后悔，什么是眼泪。 那一刻，他什么都知道了。 为了不该有的奢望，他日后连看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是不是太蠢了…… 是啊，太蠢了，可是太迟了。 他的翎儿看他再也不是温情，那样冷漠的眼神让他欣喜又难过。 她活了过来，可他再也靠近不了分毫。 她说：翎儿已经死了，日后再无翎儿，只有笙歌。 他看着她，嘴角微勾，只是，那笑，是那样的哀伤绝望。 是的，翎儿已经死了，被他杀了啊！ 是他亲手害的啊…… 人生可不可以重来一次，若是可以重来，他绝不会再奢望太多。 只有还能看着她，哪怕一天只有一次，他也知足。 这样，他就可以好好的。 如果可以，让他重来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