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胜败
十月九日，晴，微风。 林川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街道上，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一句古龙式的句子。 如果未来有一天能够记录下今时今日所做的事情，或许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作为开头吧？ 他自嘲地想着，蹲下最后检查了一次鞋带，然后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目的地。 余姚路上的一家商场，距离这里只有六十五米。 它里面的怪物早已经被肃清，虽然李伟林口口声声说要等到他们杀死巨型怪物才会出动，但他的队员们却早早地开始用这种方式进行热身。 他们杀死任何一头藏身于商场中的怪物都不超过十秒，弩箭投枪长矛和铲刀，依旧是这些林川早已看到过的简陋武器，但在他们手中却像是艺术家手中的乐器，他们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彼此之间的补位和配合都恰到好处，就像是一支乐队在演奏着激动人心的乐曲。 弩射枪投矛刺刀砍，许多怪物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嘶吼便倒在了他们手下，那个脾气恶劣的四排长张子兴拿着铲刀站在队伍里面，每次斩下怪物的头颅他便低吼一声，让人听了热血沸腾。 李明峰和坦克本来已经觉得自己的队员已经很强了，完全没有必要再把李伟林他们找来，但看到他们这样的战斗方式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话说了。 即便只是请他们来进行一次演示也值了。 他们把床弩布置在了大厅侧面的出入口后面，距离门口只有八米五，李明峰亲自cao作，而伤愈后的老冷则带着一个战斗分队守卫在他身边。 坦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支用来投掷的短矛和一块红布，如果林川没有成功，他必须负责继续激怒那头变异猪，让它追进大门里来。 李伟林站在林川身后的那栋房子里，林川看到他正仔细地用火焰灼烧着弩箭的箭头。 他对着林川做了一个手势。 准备好了吗？ 林川上下摇了摇手中的红布。 他举起了手中的军用弩，林川的心提了起来，等待着那一刻到来。 “嗖！”烧得通红的弩箭从三楼飞向仓库，这里距离他们选定的目标仓库有两百多米远，林川不知道弩箭需要几秒钟才能命中目标，一道围墙隔绝了他的视线，让他只能绷紧神经等待着结果。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道围墙，努力把一切杂念都抛之脑后。 “嗖！” 另一支弩箭射了进去，李伟林刚才一定是没有命中目标。 林川舒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狂乱的嘶吼。 那道四米高的围墙瞬间变成碎片。 一个巨大的暗红色影子混着砖石碎块直冲过来，林川马上抖了一下手中的红布，转头没命地往目标逃去。 只有六十五米。 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就像是一架七四七一头撞进了房子里，林川知道那一定是变异猪撞塌了正面的那幢房子。 他没有回头，全力向目标跑去。 “快点！”坦克大声地叫着，用力挥动着手中的红布。 暴虐的嘶吼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那让人心悸的步点越来越近。 “闪开！”坦克用力投出手里的短矛，转身逃进门里。 林川不假思索地往旁边一滚，这个动作他已经练习了很多次，一道疾风贴着他的衣角一闪而过，就像是一辆超载的卡车呼啸着掠过。 变异猪愤怒地嘶叫着，一头撞在路边的橱窗里，这让林川有了逃生的机会，他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门里。 “来啊！”李明峰用全身的力气大叫着。 胜负就在这一瞬间了。 外面突然没有了动静，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下一瞬间，伴随着一阵无法形容的吼叫声，巨大的头颅一头撞了进来。 坚硬的混凝土瞬间化为无数四散飞舞的碎块，巨大的獠牙向他们直刺过来，许多人的心一下子就乱了，但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没有想到应该要逃走。 伴着冲击而来的碎片把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就在他们绝望时，那个硕大无朋的头颅终于停下了。 它张开巨口咆哮着，但将近五米的距离已经抵消了它的冲力，它的颅骨卡在上下两层混凝土楼板之间，再也无法前进。 李明峰扣动了扳机，一根经过反复加工尖锐无比的弩箭脱弦而出，狠狠地扎入了它的脑袋。 它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叫，硬生生地把周围的混凝土楼板撞出一个空洞来。 “再来！”坦克大声地叫了起来。 李明峰疯狂地摇动着绞轮，老冷带头向变异猪投出长矛，这样近的距离下不可能失手，但所有长矛都被反弹了回来，无法扎进它坚硬的头骨中去。 变异猪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灰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他们看不到先前那支弩箭的去向，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被挣脱了。 “嘣！”粗大的钢丝绳弹出沉闷的声响，又一只弩箭对着那个不断扭动的影子射去。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叫声，距离变异猪只有不到两米的林川感到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 透过灰尘可以看到它的脑袋上有血在流下来，但它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弱。 “再来！不要停啊！”林川绝望地大喊着，这个该死的东西难道不会死吗？ 几支被投过来的长矛就在他脚边，但他已经没有勇气去捡起长矛，只是不停地大声喊着。 李明峰发了疯似地摇着绞轮，从旁边捡起一只弩箭放入弩机。 “嘣！” 又一根弩箭飞射过去，刺中近在咫尺的目标，但除了另一声惨叫，什么结果也没有。 “再来啊！”林川的声音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听上去像是要哭了。 李明峰再次扑向绞轮，他的手臂因为快速用力已经变得又酸又胀，但他仍然咬牙拼命地摇着绞轮，上弦，扣动扳机，然后是另外一声巨吼。 “让开！”忽然有人叫道。 几个黑影从身后向那个巨大的身影飞去，一团火光猛地燃了起来。 变异猪的惨叫声已经让林川麻木了，那团火焰差一点就蔓延到了他身边，他终于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沿着墙边爬到安全的地方。 更多的燃烧瓶被抛了过来，它的嘶吼终于变成了尖叫，开始拼命的往后退去，李明峰用最后的力气摇紧弩弦。 “老天爷，你开开眼吧！”他闭着眼睛按下扳机，甚至不愿意再去看这最后一只弩箭的效果。 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那让人抓狂的吼叫声终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像风箱一样的沉重的喘息声。 没有人说话，他们静静地看着那团黑影，它还在喘息着，但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更加虚弱。 血流渐渐蔓延到床弩的支架下面，但他们没有去管它，而是全身心地注视着那个恐怖的头颅，等待着它死去的那一刻。 灰尘终于降落下来，他们终于能够看清眼前的情形。所有五根弩箭都深深地扎入了变异猪的头骨，鲜血从血槽流出来，在它周围汇成血泊。它的长嘴和獠牙上都是黑色的烟和血迹，一半嘴已经被烧得露出了牙齿，眼睛下面的一个地方烧得露出了骨头。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杀死了它，但它终于不再动弹了。 “我们赢了？”不知是谁不敢相信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 老冷捡起一根长矛，狠狠地扎进它的眼珠。 它的躯体没有任何动静。 “我们赢了。”老冷答道。 不知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欢呼，更没有人感到兴奋。 我们真的能战胜这样的怪物，并且活下来吗？ “我们走，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们要杀进那个仓库，确保我们的战利品。”林川终于恢复了神智，大声对同伴们说道。 “等一等。”坦克忽然说道。“有东西在外面。” 巨大的鼻息声，变异猪的身躯突然动了一下，许多人被吓得叫了出来。 它被什么东西拖了出去，他们怀着悲凉的心情躲在黑暗里，看着一张巨大的嘴从变异猪的身上撕下一条长长的伤口。 一条变异犬，而且比他们看到过的任何怪物都要巨大。 又一张巨口伸过来，咬住了变异猪的前腿，一下就把它扯了下来。 他们默默地在黑暗的商场里听着它们嚼碎骨头的声音。 过了很久，李明峰才又低声地说道：“我们走吧，行动已经彻底失败了。” “其他组怎么办？”坦克担忧地说道。按照原本的计划，当他们杀掉这头变异猪后，李伟林的队伍和另一个战斗分队将进入仓库杀死那些盘踞在里面的变异人和变异鼠，然后两个物资组将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物资拉走。 “这么大的怪物，他们不可能看不到。”李明峰答道。“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撤走的。” 人们开始捡起长矛悄悄地向另外一个出口撤退。 李明峰拍了一下床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准备离开时，却看到有个人还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站着。 “林川？”他走了过去。 黑暗中，林川哭得一塌糊涂，他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来。 “你干什么？”李明峰生气地问道。 “我不甘心。”林川呜咽着答道。“付出了这么多，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不甘心。” “那你还想怎么办？出去杀了它们？”李明峰说道。“接受现实吧，我们输了。但这还没有结束，我们会在下一个回合赢回来！” “从一开始我们就输了。”林川却说道。“根本就不可能不惊动其他怪物把它们杀死，根本就不可能从它们手里把那些东西夺回来。我一直在欺骗自己，一直在欺骗大家，其实我们根本就活不下去，一切早就已经注定了。” “你说什么！”李明峰愤怒地给了他一拳，把他打得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你这是什么鬼样子？给我振作起来！” “我们活不过这个冬天了，拿不下仓库，我们吃什么？”林川继续说着，这让李明峰又给了他一拳。 “你给我像样一点！要么出去死在那些畜生嘴里，要么就跟着我回去！我们会找到办法的，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林川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李明峰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