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兵行险招（二）
中原人的除夕叫做过年，至于吐蕃突厥这些少数民族，则照模画瓢似得也逐渐将这段日子当做一个特殊的节日来对待，毕竟腊月天一般都极度寒冷，没有人愿意顶着严寒出去走动，能够躺在被窝里抱着老婆孩子，本就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洪济城内，吐蕃大军两次进犯唐朝都无功而返，消耗了大批的粮草物资，最后莽布支灰溜溜得带着九皇子仓皇逃回来，驻扎在洪济城的士兵们也没讨到好处，这个年也的确不好过，幸好去年少灾多收，牛羊可劲地生崽，这才免过了这个冬日不用挨冻受饿。 四个吐蕃的斥候百无聊赖地躺在树底下，棉袄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东西被裹着呢，颇有一点守株待兔的味道，如果此时有一只兔子跑过来，说不准还真让他们来了守株待兔，这大冬天，还要出来侦察敌情，真是晦气。 四个斥候，一个老人，一个中年人，还有两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孩子，稚嫩的脸庞被皮衣紧紧得裹着，遮挡冷风的侵袭，老斥候已经当了很多年兵，自小出生在小部落，结果遇了灾荒，就从小参军谋一条生路，他倒不惧严寒，手中拿着羊皮袋子，里面装着吐蕃特制的奶酒，过片刻抿一口，不时还往远处张望一眼。 “千叶大叔，你说这么冷的天，唐军会大老远的跑来进犯我们吗？伦尚将军也太小心了。”一个小青年弱弱地问道，同时紧了紧衣口。 被称作千叶大叔的老斥候笑着回答道：“中原人非常狡猾的，还记得十几年前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么，就是因为我们吐蕃的将军轻信唐朝会遵守承诺，结果毫不设防，对方却言而无信，偷袭你们的部落，要不是当时我眼尖，将你藏在怀里拼命的逃跑，这才逃过一劫，所以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战争是很残酷的。” 小青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要强装坚强地站起来，却有感到寒风太刺骨，重新藏到树身下面，老斥候慈祥地摇了摇头，将羊皮袋子递过去，示意他喝一口暖暖身子，说道：“来喝口奶酒接寒，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眼看你都已经十三岁了，再过几年就要独立生活了。” 听到这话，小斥候立马反驳道：“才不要，无论多大，我都要跟千叶叔叔生活在一起，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可以拿起长枪杀人了，上一次我就杀死一只野兔呢，等以后我长大了，还要保护千叶叔叔呢，立战功获得赏赐，买一些牛羊让千叶叔叔享福。” 看着他稚嫩却又坚强的表情，千叶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聚在一起，他用长满老茧的手伸上去摸了摸小孩的头，认真地说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以后一定要记得，保全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大叔不需要你作战有多勇猛，只要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大叔就满足了。”他一生都是斥候，没有妻子，孤身一人，十年之前乞子嘴之战，大唐言而无信地攻击盟友，他当时恰巧路过，救下这个孩子，一直将他养育成人，在老人的眼中这个孩子就像自己的亲身骨rou一般，奈何自己只是一个斥候，不能给这孩子更多的东西，战场上，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做了一辈子斥候，他虽然没有立过任何大功，却好几次凭着机警化险为夷，所以老人眼看没多少时间好活，只希望可以将自己一生最宝贵的经验传授给他。 “我记下了，千叶叔叔。”看到自己心目中最勇敢的大叔认真的模样，朗雅乖乖地答应了他，听着耳边呼呼刮过地冷风，他不喜欢看到自己亲爱的大叔这种表情，有一种迟暮之年的落寞，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指着不远处摇晃的杂草堆说道：“大叔，你看那几株野草怎么逆风摇晃啊。” 千叶下意识的转头，脸色骤变，正要掏出腰间的亮箭发信号，却不由得忍住了，他转头看了看旁边另外两个斥候，那个中年人已经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另外一个小斥候在树背后裹得严严实实眼睛都看不到。再往远处瞧了一眼，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十多个身子贴着草堆，一点点逼近。 朗雅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大叔，那种表情很凝重，还带着几分阴狠，在朗雅的注视下，千叶cao起放在身边的长刀，狠狠地插进那个犯着迷糊的中年斥候，中年汉子连嘶喊都没有机会发出来就倒在血泊中，朗雅长大了嘴巴，心中害怕极了，却没有质疑千叶的行为，因为他明白在任何时候千叶都不会害自己。朗雅聪明伶俐，他默契地没有发出声响，只是看着千叶一步一波悄悄走到那个青年斥候身旁，沾满了血液的利刃直接从皮衣上插下去，一声冷哼，两个斥候就无声无息地死掉。 这时，千叶才走过来，扔掉刀把，拉起一脸迷茫的朗雅，朝远处喊道：“对面的人，你们出来吧，我已经杀死了另外两个斥候，这里再没有其他人，我愿意投降，希望你们不要伤害这个孩子。”喊完之后千叶就闭口不言，静静地等待着。 声音回荡着传出去很远，万籁俱静，出人意料的是没有任何回应，过了片刻，看到的确没有异常，草堆里面才跳出来十几个披着唐军盔甲的士兵，为首之人正是李跃，他被分配到处理洪济城外斥候的任务，一直潜伏在草堆里面，匍匐前进，没料到还是被对方提前发现了，不过就算千叶在发现的时候想发出令箭也是不可能的，假如他真的那样做了，李跃会毫不犹豫的射死他。 李跃身边正是马遂，他带着白虎营十几个精兵，一路上没有发现其他斥候，倒是在这里遇到这四个敌人，原本还以为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狠心地替他们杀死了另外两个斥候，其他十个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另外士兵检查了千叶跟朗雅的身上并没有其他可以伤人的武器，这才将他们一老一少带到李跃眼前。 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两个吐蕃的斥候，一个老人一个小孩，倒是很特殊，瞧着小孩依赖的神色，还有老人紧张地拉着小孩子的手，李跃大约猜到了这两人恐怕是亲人，他不禁对老人的心思感到钦佩，为了保全孩子，毫不心软地杀死两个同伴，这等魄力的确值得钦佩。 “你们是斥候？” “是的，而且洪济城外只有我们这一队斥候，城内的兵力是三千人，守将是伦尚将军，守卫力量很薄弱，基本上没有防御。”李跃惊讶地发现这个老人会说汉语，倒省去不少功夫，还有他知无不言的态度，看来这次是碰对人了。 朗雅死死的抓着千叶大叔的手，身边的唐军都是干练之士，每个人的眼神都非常可怕，只有眼前这位问话的少年将军看起来还比较和善，李跃看了看这位孩子稚嫩的脸庞，说道：“老人家不用担心，你已经提供了这么多信息，只要情报没错，我一定不会伤及你们两人的性命。” 千叶慌忙拉着朗雅跪下去磕头，听到这话算是放心了一大截，同时也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将军不是易与之辈，如果自己没有开诚布公地将这些信息主动说不出来，恐怕他们爷两就不会这么走运了，很诚恳地说道：“多谢将军不杀之恩，我所提供的情报千真万确，绝对没有任何的说谎，老夫以雪山之神起誓。” 朗雅看到千叶大叔诚惶诚恐的表情，鼓足勇气对着李跃说道：“大哥哥不要伤害我叔叔，做任何事情我都愿意答应你。”千叶慌忙打断道：“朗雅别乱说话，小孩子懂什么。” 这爷俩相互之间的温情，倒是让李跃很感动，老的拼命护着小的，小的愿意舍弃一切为了老人，其间深情的确让人感动，他包在头盔下面俊朗的脸庞，露出和煦地笑容，在这个特殊的场景，打趣道：“好啊，小弟弟，那你以后就跟着大哥哥混吧。” 左右的士兵们都忍不住被他的话语逗乐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冲淡了，千叶明白算是保下了两人的性命，心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刚才这一会儿，他吓得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稍有差错两人可能就性命不保。 “只要大哥哥给我千叶叔叔大房子住，每顿给他rou吃，我以后就为大哥哥上战场杀人。”朗雅看到李跃好像很有权势的样子，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呵呵，只要这次能跟着我杀掉一个洪济城的士兵，我就给你千叶叔叔大房子住，杀两个就每顿都给他rou吃，怎么样。”李跃玩笑着说道。 “一言为定，不许骗人，唐朝人最喜欢骗人了。”还不待朗雅说完，千叶就连忙捂住朗雅的嘴，头上更是汗珠子往下流，惶恐地向李跃赔罪。 李跃罢了罢手，说道：“老人家不必惊慌，虽不是同族，但是我李跃却是个诚信之人，童言无忌，不过我倒要问一问这小兄弟唐朝人怎么言而无信了。” 千叶急忙就将朗雅的身世以及遭遇从头至尾道来，李跃这才恍然大悟，十年前文子嘴之战，的确是大唐的赵惠粽言而无信，矫旨攻击盟友，致使大唐的国际声誉受到很大的危害，最后赵惠粽惧怕矫旨事发，整日提心吊胆，惊怖而亡，这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倒也是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