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边城校尉
青海中部的碛西都护，白沙城，这是廓州的一个小城池，居住着百来户边民，不过却驻守着一个团的编制，共五百人，因为这里距离吐蕃不过两百里路，战略位置很重要，如果边境的第一道防线被吐蕃攻克，白沙城便首当其冲。不过大家对于这种事情已经当做家常便饭，吐蕃的小股部队经常会悄悄溜过边境抢掠，靠这城池，倒也攻不进来。更何况吐蕃与大唐早已罢手言和，这几年都很平静，没有经历太大的战役，士兵们倒也不担心抛上性命奔赴战场的活，防务工作很松懈。 然而，今天一大早，士兵们还睡得很死，无外乎老婆孩子热坑头，火长粗犷的声音就打断了他们的美梦，士兵们被火长叫起来，嚷嚷着大清早的叫鬼啊，大半个月没cao练过了，能有什么事，火长一句话才将他们点醒，原来来了新上司，士兵们松松垮垮的集结到校场上，一共分为四个队，每队五十人。呈一字排列。刚过五月，西北的天气燥热无比，不过清晨的温度倒还适中。 校检台上，只见站着一位年纪轻轻，面容白皙的军官，看起来仿佛稚嫩的孩子一般，士兵们都在纳闷，莫非这就是新人的长官？一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带领他们上战场，这不是开玩笑么。不一会，士兵们开始我行我素的议论起来，完全不将这个新长官放在眼里。 李跃并没有急着说话，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们，自己这个校尉初来乍到，没有一点威信可言，而且这些人部下大多都是老油条了，动过刀，见过血，杀过人的，对自己不服气，他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毫不慌张，就这样淡淡的站在那里。 果然，过了大约一刻钟，这些士兵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被人这样盯着搁谁也会觉得有些发慌，两位旅帅就站在李跃的身后，说实话，他们心里也着实看不起这个新校尉，原本两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希望鱼跃一步，趁这个空缺，当上校尉，为此两人也各自费了不少周折，在都尉面前求情，可惜得到的答复让他们大失所望，朝廷派来新校尉，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所以在接到新上司的时候，虽然两人心底都憋着一股气，却不敢在李跃面前发作，不过他们都是老油条，虽然在李跃面前恭恭敬敬，却都没有提前让手下的队正给士兵打招呼，为的就是搓搓这个年轻上司的锐气，只要开了这个头，没有威信很难再队中立足，弄不好这位初出茅庐的少年校尉一气之下走人，他们也有机会。二来灭灭上司的威风，他们以后也好办事，省的被他整天吆五喝六。 李跃早已做好了被泼冷水的打算，很沉得住气，可是两个旅帅站不住了，没想到他这么沉得住气，对方不说话，很明显就是等着自己出头，暗道恐怕此人不好对付。左旅帅赵辰冷哼了一声，果然立竿见影，下面的士兵一下子就进了下来，赵辰拱手对李跃说道：“李校尉，让你见笑了，这些兔崽子平日里疏于管教，请你多多包含，你看是否现在就开始检阅。” 李跃平静的说道：“检阅今天就免了，我出来初来乍到，今天就跟大家伙认识一下即可。我资历尚浅，士兵多有不敬也属正常，赵旅帅不必多虑。” 另一位旅帅齐风看到自己的老伙伴已经搭了话，不愿落后，说道：“李校尉，这些兵堍子散漫惯了，你别介意。不如你来讲两句，然后让我们两位带你参观一下咱们的驻地，了解了解当地的民土风情。” 李跃点点头，看着下面的两百个士兵，朗声说道：“鄙人李跃，从今日起就是白沙城的新校尉，也是你们的新团长。对于大家的表现，我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没有其他要求，但是为兵为将者，无外乎保家卫国，保护百姓，白沙城与吐蕃中间虽然有一道防线，可是诸位想过没有，如果吐蕃此刻大兵压境，而诸位还在被窝里睡大觉，后果会怎样，想必大家很多人的家庭都在附近，一旦白沙撑破，身后的亲人，无数百姓又会怎样。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每天寅时在校场集合演练，卯时结束。本将丑话说在前面，若寅时点将无故迟到者，依军法处置！” 校检台下，鸦雀无声，李跃的一番话的确是有理有据，士兵们都被震慑住了，就连身后的赵辰齐风都暗暗佩服他的发言，至少不是个二世祖。收到了一定的效果，李跃心中还算满意，命令两个旅帅解散大家，士兵们成群结伙的离去，校尉说的都有道理，不过自从大唐三年前重挫吐蕃军，已经近两年白沙城没有遭遇战事，很快就将李跃的话抛之脑后。 李跃这次上任，随行的除了马遂，还有在家中等候多时的王石王山两叔侄，一共四人，不过刚到白沙城，李跃将他们三人安排在自己的校尉府，府上一共三个五个仆人，一个做饭的老妈，两个丫鬟，还有三个打杂的护院，十分简陋，就是一间小院子。趁着李跃露脸的空隙，他们三人好生将院落整理了一番，勉强腾出五间可以住人的房子。 晌午过后，李跃在赵辰齐风的带领下，看了看白沙城内的居民生活，以及城防的状态。设施都十分简陋，除了兵库里面刀箭存贮还算满意，其他的方面李跃心中只能苦笑，白沙城隶属于廓州，而廓州有属于碛西，如今碛西的节度使是盖嘉运。 一座上千人的城池，各方面都如此简陋不堪，很多的武器都生锈腐烂，李跃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士兵，看起来洋洋洒洒，毫无战斗气质，相比于自己去年在安西看到的大唐精锐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看到李跃一路上直皱眉头，赵辰谨慎的问道：“李校尉以为白沙城的城防做得如何。” 李跃淡淡的说了一句：“徒有其形，勉强吧。” 其实赵辰早就跟齐风商量过，他们对于这位新上任就表现出上进心十足的李校尉，得出一个结论，恐怕又是一位来贴金的公子哥，虽说自从开元以来，因为边境战事颇多，所以府兵制中逐渐出现“壮年入军，白首归家”的状态，而那些借着入府兵避徭役，捞取政治筹码的权贵之人越来越少，大都通过各种手段来逃避府兵的招募，以至于府兵中基本上都是劳苦百姓。 不过对于在战争较少的内部州县，仍然存在一些权贵的公子，通过府兵，赚足政治资历后，摇身一变成为朝廷的高官。俗称贴金。赵辰齐风二人看李跃的打扮来头，十有八九就是这一类人。所以心中早就对李跃有了一定的估算，新官上任三把火，等新鲜感过去了，他就没心劲闹腾了。 听到李跃这样回答，齐风脸上陪着笑，心中却对李跃的话嗤之以鼻，说道：“李校尉，咱们白沙城的已经一年多没有下拨武器军备，咱们这个团不是直属的正规军，主要负责白沙城的安防，所以自然不能与正规军相比。” 齐风的言下之意，李跃已经听得很明白，这两百人只是二等部队，比不上正规军，李跃笑了笑，没有再与他讨论这个话题，问道：“听两位旅帅的口音，都是本地人吧。” 赵辰含蓄的回答道：“我们两个都是途生土长的廓州人，老家也距离这白沙城不远，不知校尉家住何处啊？看起来不像是西北人士。” 李跃透过城墙的望着远方，并没有直接告诉他们，而是随口说道：“呵呵，我从关中来。大家都是为国效力的军人，无论来自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校尉说的有道理，可惜现在愿意为国卖命的军人，十之八九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老百姓，而且自从开元以来，边境战事频繁，府兵待遇不再像过去那般好，而朝廷实行的均田制也逐渐分崩瓦解，土地都被地主豪强吞并掉了，田地越来越少，所以百姓宁愿拼着性命成为府兵混口饭吃，也好过饿肚子。”赵辰一下子将心中压抑已久的话说了出来，只因为他感觉到李跃也是个读书人，能听懂这其中的道理。 李跃想了想，突然问道：“两位旅帅又是为何从军啊？” 赵辰脸比较大，身体也比较大，亲近的人都称他为赵大脑袋，而齐风长相魁梧，唯独那种嘴渐渐的犹如正在吮吸一般，所以被称作齐大嘴巴，这两人长相奇特，都是性情中人，但是各自的特点却不同，赵辰读过一点书，后来家中老母亲患重病，花光了家中积蓄，无奈之下，他只好弃笔从戎，从一个书生混到了旅帅的职位，管着手下的一百人；齐大嘴巴倒是没他这么复杂，从小便是孤儿一个，参了军，讨口饭吃而已，他们两人从火长到队正，再从队正做到旅帅，一直都是齐同并进，一齐高升，在这白沙城中干了很多年，素有威信。 一行人边走边聊，很快就跟土生土长的王石等人熟络起来，在夕阳的余晖下，白沙城破旧的城墙照着几个人的影子，越拉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