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多事之秋（4）
“素未谋面，”阿七笑得不咸不淡，“九殿下不也认出在下了么。” “前番来贵国未能拜会公子，实乃憾事。”幽酋沙彻做出个请的手势，“今日既是偶遇，可否赏光往亭中一叙？” 阿七瞧瞧身后跟着的几人，一时倒琢磨不透究竟卞四信不过她，还是肃家另怀心思——亭内已被人重新布置，石几上各色茶具玩器折枝花卉一应俱全。落座后眼瞅着高眉深目却又一身中土衣饰的男子端坐烹茶，姿态再如何娴熟，终究不伦不类——于是先开口道：“九殿下与传闻中颇不相同。” “我幼年离开西炎前往祁地，后又辗转到了京中，在京中一驻便是七八年，”沙彻徐徐斟茶入杯，“对中土的风貌人情已是十分熟悉。只可惜，京中游历的几年，恰逢宁王世子离京，竟未能结识。” “确是可惜——王爷也自幼好马，想必与九殿下投缘。”阿七说着执起杯来，清气盈鼻，不需入口就能想到绵糯中无法遮掩的涩，“此地的雀顶到底不及永西——这话原也不必我说，凭九殿下交游之广，定也尝过东宫的茶。” 沙彻轻笑一声，显见有意避开“东宫”二字，“说起这雀顶，青城所产虽不及永西，却又别具其味——将梅香焙入茶中，用的恰是这慧山上独有的绿萼梅。” 阿七笑笑：“九殿竟是位雅人，也懂得焙茶。” “此茶正是我亲手所焙。当年离京归国，取道江南，曾与一队靖南茶商结伴而行，一路上习得不少品茶制茶之法。对了，云公子应也知道‘四海茶庄’吧？” “是有耳闻。” “那前些时日有则沸沸扬扬的传闻，想必云公子也听说了，四海茶庄少东家指使绿林中人，绑了靖南茶商江望久的独子，殴打致重伤——” “此事尚无公断，”阿七微笑道，“九殿下的消息倒通灵。真假不论，即便真又如何，想也不过是生意人争利——区区商贾，何劳九殿费心。” “若云公子当真如此想，倒叫我有些失望了。。。。。。”沙彻意味深长的将话一顿，“本以为你我才最该投契，才该是同路之人。” 阿七无意在此盘桓，正想着如何作辞，听他如此说，不由得轻轻冷笑一声，“这话说的有趣。九殿是什么人？我又该是什么人？” 对方也轻笑一笑，“生意人。” “九殿下看错了人——更何况，园子里恁多的王孙公子，若真有好买卖，也该找他们去。” 沙彻却笑道：“莫非云公子嫌我手中本钱不够，不愿同我做这桩买卖？为表诚意，云公子不妨先看看此物——”说着向袖内取出一只锦袋。 阿七怔了怔，待要看那里头究竟装了何物，便听亭外有人笑道：“九殿下——” 一时间几人一齐盯着那锦袋，沙彻手顿在半空，收已收不回来——阿七心内一慌，想要起身挡上一挡，卞四人已走近，“我等在前院久候殿下不至，没成想殿下却在这儿！” 这厢卞四说的从容，沙彻也应的从容，笑向阿七一躬身，“此来原是向王爷献宝，王爷虽不在，有夫人在也是一样。”边说边拆开锦袋——内中不过是只赤金钥匙，又示意身后随从捧上一只嵌宝漆盒，亲将盒子打开。 卞四在旁斜斜睨了一眼，却见上层摆了副赤金点翠的头面，金丝做成一尾龙舟，饰以翠羽，十分新颖别致；拉开下层，则是十几粒合香香丸。 阿七未理会香丸，只伸手拈起那支龙舟花簪，笑道：“殿下真是费心。过几日去江边观潮，戴这支倒应景。既如此，也不必非等王爷到了青城，这会儿就劳烦卞公子亲交与肃家小姐如何？至于香丸么，我便做主替王爷收下。” 闻言那二人都有些意外。卞四难以推脱，少不得当即叫人另寻了一副匣子装好，自送去西苑不提。那沙彻目送卞四去远，笑向阿七道：“夫人如此便是应了？” 阿七道：“我虽不喜真金白银的同人家做买卖——只是，若有坐享其成的好处，得了却也无妨。”说着自顾起身出了亭子。 沙彻跟着出来，只听她在前头轻笑又道：“今回便罢了。此处实在也没什么趣儿，不如改日请九殿往山中竞马如何？” 。。。。。。辞了沙彻，走出不远果又见卞四等在道旁，于是半真半假的道：“卞兄可不是防着我么？” 卞四口内笑称“不敢”。阿七便向盒中取出一粒香丸，“依卞兄所见，不知同宫中的比如何，同肃家惯用的比，又如何呢？” 卞四道：“在下于香之一道并无什么研究，实在难辨优劣。”见她无可无不可的一笑，便接着道，“小公子实不该花心思在这香上。” “哦？”阿七侧脸望着卞四，“想必这些卞兄已先替王爷想着了么？” “卞某虽不才，但这些确也正是卞某分内之事。”卞四笑将她手中的香丸接过收回盒内，“就算要向王爷提起，也该是卞某去提，夫人倒该避嫌才是。再有，方才夫人吩咐之事，卞某觉得实在有些不妥。”卞四也不理会阿七已微微变了脸色，只管接着道，“往后夫人也该学着同女眷们——” 阿七冷声打断他，“卞兄不必说了。我自然明白。” “我倒觉得夫人并未十分的明白呢。”卞四笑道，“内宅之事，绝非夫人所想，同她们相与，未必比在外面同男人们打交道容易——如此一来，夫人可觉得有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