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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再遇君时君不识(2)

    话音弥散在山洞深处,洞外天幕依旧阴沉低垂,刺骨寒风中夹杂着豆粒大的冰珠。心知不可再等,阿七一面裹紧裘衣,一面俯身安抚白马——白马似是极不情愿,不停喷着响鼻,载着主人犹犹豫豫上了山道。未走出多远,依稀辨出凄厉山风遮掩下的马蹄声之时,但见一队玄甲骑兵疾驰而来。急急勒马,仍旧避之不及——阿七挡在山道正中,来者少说亦有七八百人,此刻纷纷驻马。

    晦暗天光之下,仍能依稀辨出众人所骑之马,俱是高身长颈,四肢遒劲,绝非来自中土与祁地,倒颇似颁多贺的战马;而对方手中所擎的,却是黑底镶金的衍军军旗——

    “你是何人!”随着一声断喝,一柄长枪闪着凛冽寒光,指向阿七身前。

    阿七掣马回身一避,继而跳下马背亮出腰牌,扬声道:“在下奉荆河营司徒将军之命,前往青潼关——”一语未尽,手中腰牌猛然间被对面长枪挑落,只听那统领一面破口大骂,一面高声斥道:“你们定北大营出了恁多jian细,老子不认这个!老子只认主将手令!”

    阿七不明所以,又不敢激怒此人,只得向衣襟内掏出司徒文敬的亲笔信,“司徒将军手书在此,命在下送往青潼关呈与叶都统亲阅!”

    此时一名兵士驱马上前,将信劈手夺过,交与统领。

    “将军不可!此信要交与叶都统亲阅!”阿七大急,正要上前争抢,却被兵刃拦下。

    “什么‘亲’阅‘干’阅,老子先阅了再说!”统领一把撕开火漆,示意手下燃起火把。

    阿七百般无奈,只见那统领展开信笺凑向火边读过,面上怒意更盛,“求叶都统宽限时日?哼!我等将士们在前方出生入死尚不知苦,不过让他们押个粮,便推三阻四,竟还有脸叫苦?若嫌苦,不如早早滚回京中,滚回他老子娘脚跟前道苦去!”

    阿七眼睁睁看着,却拦阻不得,又见对方遥遥指着自己,道:“即刻回去报与司徒文敬,限其三日内整顿人马,筹齐粮草,运至青潼关,不得有误!”

    虽不明裴邵与舒韦逊等人的旧怨,阿七却也知如今朝中派系林立,士庶之争愈演愈烈,早已不限于朝堂,军中亦如是——由此隐约猜出个大概——如此蛮横跋扈,不将裴邵、司徒文敬乃至叶子谦放在眼中,除了舒韦逊手下亲军,再无旁人!

    “将军虽如此吩咐,在下实难从命!”本不该趟这浑水,阿七却不卑不亢道,“在下惟司徒将军之命是从,此行务必将信送至青潼关报与叶都统!还望将军归还!”

    口中说着,不留神却被一名兵士上前来一拳打翻在地,未及爬起,统领已将信撕了个粉碎,一扬手撒开,怒道:“狗胆包天!找死!还不快滚!”言罢抬臂一挥,一行人竟纷纷打马而去!

    群马奔腾跳跃,自头顶疾驰而过,马蹄溅起无数冰渣与泥浆。阿七浑身泥污,半晌才自地下撑坐起来。捡起腰牌,又胡乱将手背抹一把面上,吐了几口沙土——手信既失,且连对方名姓亦不知,心中懊悔,却已是无法可想,只得回荆河营领罚。

    所谓祸不单行,归返途中,一处山涧之上的破败木桥已被狂风吹毁,阿七迫不得已另择一条山道,行出一段,不期然竟追上了方才那队人马。

    丝毫未作停顿,阿七目不斜视,疾行越过队列,将一众人越落越远——此时两旁山势渐陡,穿谷而过的风雪迫使白马放慢了步子,身后数百战马不多时也踏入山谷,蹄声隆隆好似滚雷回旋在谷底。而在这呼啸寒风与轰隆马蹄之中,阿七仍是听得道旁极细微的一声轻响,好似毒蛇咝咝吐信,不动声色却又暗藏杀机——

    山野间四顾苍茫,乍看绝无异样,一颗心却骤然提起,喉中似被堵住,木然张了张口,一时竟发不出声响。

    是箭簇破空之声!

    是不慎失手的弓弩手!

    半空中霰雪纷飞,愈来愈密,入目皆是片片白影,而背后马群愈行愈近——突然拼劲全力大喊一声,那喊声仿佛不是从自己口中发出:“伏兵!有伏兵!”

    狠命一扯缰绳,阿七猛的掉转马头,一面打马狂奔,一面放声喊道:“有伏兵!前方有伏兵!”而任凭她吼破了喉咙,嘶喊仍旧被滚滚沙尘与铺天盖地的铁蹄声湮没。

    成百上千的战马如怒潮般涌来,半数已涌入敌人伺机已久的弓弩阵,任谁也不曾留意立在山道正中的少年,却有骑手望见不远处谷底乍起的火光——却是阿七情急之下点燃了道旁枯草,漫山荒枝薄雪,火借风势,浓烟乘风而起,终是阻断了大半人马。

    而浓烟之后,利箭如疾雨般从天而降,惊马之声,惨呼之声,顿时不绝于耳。一轮箭雨过去,冲在前方未被浓烟拦阻的上百骑手悉数中箭坠马,恰在此时,山崖之上传来阵阵哨笛,无人驾驭的战马竟循声狂奔而去。

    继而笛音立转,变作急促短哨,余下数百匹战马,虽载着骑手,此刻却纷纷人立而起,齐声嘶鸣——统领与一众兵士惊愕不已,一时间阵脚大乱,眼见着又一轮羽箭便要袭来,方才那少年已策马穿过浓烟冲入队列,口中大喊:“速速退出山谷!前方是颁多贺的伏兵!”

    众人赶忙调转马头,无奈战马受笛声所扰,全然无顾骑手呼喝驱遣,寸步不肯前行,只在原地兜转跳跃,更有许多人猝不及防被掀下马背!

    统领亦难驯服坐骑,既惊且怒,不禁破口大骂,却见那少年向自己喊道:“头马在何处!可有头马?”

    斜地里不知何人接了句:“樊将军所骑正是头马!”

    话音将落,少年竟自白马背上跃起,飞身扑来,可巧此时头马一个撅蹄,结结实实将那自命不凡的樊统领抛下马背,跌了个灰头土脸——而少年却已稳稳落上马鞍。

    众人见少年将自己手中白马的缰绳向统领身上一丢,不知如何便安抚下惊马,继而低低一声轻喝,头马竟乖乖载着少年,沿来路疾驰而去。

    头马如此,众马复又变得乖驯,纷纷追随头马而去——

    待数百号人马尽数退出山谷,聚于道旁一处开阔缓坡。一番清点,箭阵内中箭又兼踩踏,共计折损百余人马,余者皆还。此时再寻那少年,竟是跌坐马下,满面泪痕,较之方才那副临危不乱的气势,全然判若两人。

    望着地下这惊魂甫定的少年,统领腮边横rou不觉抽了几抽,却仍是一抱拳,蛮声道:“谢过!”言罢便要翻身上马。

    阿七赶忙爬起,将衣袖一抹鼻涕,跟上前说道:“樊将军可是欲往山外追敌?不妨先听在下一言——”

    统领已打马欲走,此时回转身,道:“讲来!”

    阿七便道:“若在下料得不错,这千余匹良马,正是监军大人青潼一役中俘获的敌军战马。西炎人御马有术,此番借由地势天时设下弓弩手伏击,又以哨笛驱遣马匹,而观其箭阵,想来不过区区百人——此刻伏击不成,必已遁入山林,又如何追得?”

    “如此说,竟要善罢甘休不成?”统领怒道,“方才箭阵之中,贼人只射人,不射马,必是意在夺回战马!”

    “战马惊逃,前方谷口必早有接应之人。”阿七道,“而此时山外沙暴肆虐,贸然前去,若再惊了众将士的马匹,更是不妥——”

    统领虽恼怒不已,而听闻阿七之言确是有理,当下便命众人稍事休整,再做计议,又向阿七道:“你是司徒文敬的手下?叫什么,家在何处?”

    阿七恭声答道:“在下云七,津州人氏。”

    “好!云七,我便还你一个人情!”统领说着,唤过一名得力手下,将司徒文敬手书内所述之事道与此人,命其折回青潼关报信。

    阿七大喜,抱拳行礼,“多谢将军!”

    低头见这瘦俏少年立在自己马下,如孩童般喜形于色,樊统领不禁也笑道:“如此,你只管回荆河营复命便是!”

    谁料少年虽口中称谢,却执意要随自己的手下一道往青潼送信。统领闻言不禁又有些火大,将马鞭指着阿七怒道:“竟敢信不过我!”

    阿七忙道:“将军息怒。只因司徒将军命在下两日内将信送至青潼,在下不敢有误——”

    “两日?司徒文敬只允你两日光景?”此言一出,非但那樊统领,周遭众人亦是暗暗称奇,“依你所说,由荆河营驻地至此,你才将将用了不到一日?”

    “昨日入夜启程,”阿七如实答道,“今日晨间才得遇樊将军——”

    统领将阿七从上到下一番打量,忽而扬声问道:“膂力如何,可愿到我樊征手下,入我骁云飞骑?”

    。。。。。。风和日暖,月窗外仍是一片浅碧轻红色,好似融融三月间。窗内绣架之上,悬了半幅未绣成的映雪白梅,在旁一句旧诗——初雪无负慧山梅,一笔一划,皆仿着一个人的字迹绣成。

    他的字,她看过不多,无非一纸药方,龙骨半夏,熟地陈皮。。。。。。被她偷偷临摹下来,翻来覆去不知看过多少回,早已捻熟于心。

    聪慧如她,仅凭一张方子,便能仿出他行笔间七八成神韵。而那旧诗,却是早年间他与她的兄长闲谈,她躲在屏后听得一句:何时再回青城,往慧山访梅?

    兄长无意中曾道与她,此人心沉若水,想来这世间无一物能令他驻足。

    可他却提及慧山梅——青城城郊慧山之上,遍种白梅——她便绣一幅梅,却并非为了赠他——深闺中的女子,又如她这般的家世,怎可与男人私相授受?更何况,他四方游历,行迹无定,此刻许或正远在西炎,又或此生也不会再回青城;而她,若非久缠病榻,如今早已嫁作宸王妃。

    故而,她绣梅只为自己,为一段无疾而终的心绪。

    侍女端来一盏汤药。玟秀恹恹靠向软榻,轻轻一摇手——侍女却未立时退下,反倒凑上前来悄声回道:“陆姨娘来瞧姑娘,正候在廊下,婢子只说姑娘许还未醒,这会儿要见么?”

    玟秀淡声嗔道:“怎可如此失礼,请姨娘进来。”

    随着一阵轻软香风,冲淡了一室药香。玟秀只倚在榻上微微向来人欠了欠身,浅浅笑道:“姨娘坐。又劳姨娘走来——”曼声软语隐在轻纱绣帘之后,叫人听来不觉也放低了嗓音。

    陆姨娘落座时早攒了一脸笑意,轻声道:“这几日外头天光甚好,姑娘若觉得身上爽利些,不妨往园中各处略走走去,好过在房中久坐。再有,你哥哥将从京中任上回来,带了不少江北的稀罕物,原想着都拿了来叫姑娘瞧瞧,拣喜欢的留下,又怕姑娘劳神。”

    玟秀只无语一笑。倒是婢女清萝适时奉上茶点,笑道:“姨娘用茶——”

    陆姨娘含笑接过茶盏,目光悄然落在清萝背后的绣架上——那幅雪梅方才已被清萝用素绢蒙住——心思转了几转,正要再寻个什么闲话来叙,却听帘后女子轻轻开口道:“还要劳烦姨娘,若见了母亲,只说我这几日诸事皆宜,白日里精神渐长,茶饭无碍,夜间也可好眠——如这般,不出多少时日,便可大好了。母亲近来既是潜心礼佛,更无需挂念。”

    一席话倒将自己要说的全堵了回去——陆姨娘口中应着,待要推心置腹劝上一劝,却又碍着妾室的身份,不好多言,心下不禁暗道,他们家这姑娘,这绵里藏针的性子,外柔内刚的心气,怕是连她生身父母也难看得分明,想来,日后郡王府里头那位王爷未必能拿捏的住吧?

    一时间那陆姨娘辞了出去。清萝便走去取下绣架之上的素绢,将那雪梅细细打量一番,轻声叹道:“比先前送去京中那幅,还要好些!姑娘绣得越发好了——”

    玟秀听得心头一刺,微微颦眉道:“再绣那样一幅,必是不能了。”长姊身在青宫,究竟如何的不得意,不消细说她便料想得到。如今,她终究未能躲过,步长姊的后尘。

    至于那个素昧平生的男子,她的未婚夫婿,有人说他劣迹斑斑,庸驽不堪;更有人说他倜傥俊逸,风仪无匹——在她听来,却好似事不关己。许或这男子,亦是谦谦玉质,可她却不愿做他的王妃。

    若由得她选,此生她只愿追随一个男人,哪怕他只是遁世游医。

    父亲曾派人追至京中,却得知他已孤身去往西炎,只为寻一味湖珠——人说湖珠产于瀚海,可除百毒。

    他为何定要寻这湖珠?心中如此想着,不觉怔怔脱口而出:“。。。。。。为何要寻湖珠?”

    清萝已将绣架上的雪梅换做一幅艳红丝锻——正是宸郡王命人送来青城的双宫重缎——听得自家姑娘在旁喃喃低语,清萝便回身低劝道:“什么湖珠?姑娘又出神了。。。。。。这几日好歹也将喜帕照着花样子略起上两针,夫人回来,必得问的。。。。。。”

    大礼之时新妇的喜帕,须得新妇亲绣,假不得他人之手。

    见玟秀只淡淡瞅着那幅红缎,清萝抚着缎面笑道:“若不是亲眼所见,竟不知江北也有手艺这样好的染娘。皇城皇城,到底是天子脚下,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呢——”

    玟秀恍若未闻,换过一只手臂,仍是支额而坐,软薄衫袖轻轻滑落,露出白玉般的一截皓腕,恍惚中又似回到那一日——

    微凉的指隔着烟色帘帐轻轻搭上她的腕,原本昏昏沉沉的额,竟好似有清风拂过。不知为何只觉喉间微痒,偏偏月窗外一阵软风悄然而至,将帘帐微微拂起一角,便叫她望见了他半卷的素白衣袖,与搭在她腕间的修长手指。

    这便是为她试脉的男子,虽看不见他的面孔,而鼻间若有若无的药香,却恰恰是他的气息——她双目一阖,心竟在那一瞬乱了,忍不住一阵轻咳,血色渐渐晕上两颊。

    。。。。。。夜色渐沉。灵娣轻声唤进两名小厮,将厅中炭盆撤下一只。案旁男子仍是一臂撑案低咳不止。

    “今回在南边儿,偶听肃世兄提到他妹子。”卞四在旁不禁调侃道,“你这症候,与这位肃家小姐的倒似一模一样——日后你俩在一处,煎汤熬药的,倒也省事!”

    暄取过茶盏连饮几口,才略略压下,又将两指揉着额角,眉目间颓色难掩。

    卞四见状,敛了笑,踱至案旁,拿起案头半开半卷的一幅画像,口中叹道:“果真是个一顶一的灵秀女子。说来倒也可惜。”继而话锋一转,“殿下之意既定,按理,也该再向那肃家——”

    “先前按着邱先生所嘱,着人备了玄纁束帛、璧玉礼器一十六样送往青城。”暄将卞四打断,言语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淡声道,“还再叫我如何?”

    卞四将画轴搁回案上,不动声色道:“青城肃家,钟鼎之族,富可敌国,所图的,无非只是殿下的诚意。”

    “诚意?”暄阖目倚坐,冷笑一声,“莫非在肃恒眼中,我的诚意还不够么?”

    “这便要问殿下自己了。”卞四言语间毫不避讳,“殿下明知这位肃家幺女,乃是肃老太君与肃恒的掌上明珠。当日肃恒舍得将嫡长女送去青宫,如今却未必舍得将幺女送入宸王府。”

    “照你之言,”一席话说得赵暄睁开双目,“肃家竟敢抗旨不成!”

    “由赵衍开国至此,陵南世家抗旨拒婚,也并非什么稀罕事。”卞四面带浅笑,“肃恒无非要为爱女择一位如意夫君,依殿下往日的心思,若要讨女人欢心,想来也不是难事。”

    见赵暄拧眉不语,卞四又道:“殿下曾为一个女子,不辞劳苦寻访维山先生,只为请他仿铸青潭;如今但凡殿下有当日十中之一的诚心,便不难打动肃恒。。。。。。”

    闻言,心口猛然一绞,痛得竟如箭伤复发一般——究竟因何而痛,却不能想,不敢想。似乎不去想,便可忘了心底暗藏的悔恨,便可忘了世间还有这样一个女子,将他伤到剜rou剖骨,痛不欲生——暄不觉已是眉头紧锁,面若寒霜,口中冷冷道:“够了!”

    卞四眉梢微微一挑,便不再多言。

    半晌无语,暄取过画轴,缓缓展开,双目略一停顿——画中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稍嫌青涩,却已出落得姿容绝世,放眼赵衍无人能及。

    青城有女貌倾城,传言不虚。

    忽而竟又忆起齐儿所说——“。。。。。。颢哥哥从不夸赞女子貌美,却称这玟秀有‘殊色’,可与月姊姊相及。。。。。。”

    一时间心头忽明忽暗,眸光更冷,开口时却语气淡然:“肃家既是将画像送了来,便将我的画像,着人送去青城吧——”

    离去时由小厮引着,未走前厅,而是自后廊上绕出,路过海棠树后几间退步。却见房前树下,灯影中一名绿衣小婢,身形单薄,颇有几分眼熟。

    卞四在这王府中本就十分随意,此时便一摆手摒退小厮,独自走上前去。

    近了一瞧,果然是先前跟着阿七的婢女——想来如今那阿七不在了,这婢女仍是回了西府——卞四稍一犹豫,开口道:“你是。。。。。。”

    那女子福下身去,“奴婢篆儿,见过卞公子。”

    卞四笑命她起身。不料那篆儿却只是不肯,轻轻开口道:“奴婢斗胆,想瞧一瞧公子手中的画像。”

    卞四一怔,笑意淡去,望着她道:“为何要看这画像?”

    篆儿将头垂的更低,话音儿里打着颤:“奴婢别无他意,只是想瞧一瞧公子手中的画儿。”

    卞四未再追问,将画轴递与她,便见她两手微微抖着,将画徐徐展开。

    画中自然不是她所想的倾世美人,而是宸王赵暄。

    “这。。。。。。”篆儿半跪在地下,一时有些无措。

    卞四垂目睨着她,问道:“为何要看那肃氏的画像?”

    “奴婢只是。。。。。。只是。。。。。。”篆儿又怕又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阿七分明已经远走,为何还执意要看那肃氏玟秀的画像?那女子是美是丑,又有何分别?心下自问,却仍是无解,只觉不甘。

    一个远在陵南青城的女子,却能名动江北,能让王爷忘了先前的许诺,转而聘她作王妃。。。。。。她果真是赵衍第一的美人么?

    此时只听头顶有人轻叹一声,道:“同你家小公子一样,倒有三分痴性。快起来吧。”

    眼眶一热,篆儿赶忙将画卷起,双手举至额间交与卞四。只听卞四临去时又道:“即便她生的不及肃氏,王爷也不会将她忘了。”

    轻飘飘一句话落入耳中,篆儿唇角一瘪,终是涌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