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无法隔着灵魂相爱
第六十九章 沈莞还没有走进这个房间,漠然间,就觉得很冷,这敞开着的门里,厚重的寒气,源源不断的从里头涌出来,仿佛蚕丝,无形的细密绕在她身上,一根根的勾住她咽喉,晦涩喑哑,冷的发抖,有一秒的错觉,她还以为自己走进了一间冷藏室。 可是,欣长身姿轻轻的陷在软沙发里头的那个男人,尽管颓然,却清俊的样貌,双目望着她时候,那即使停滞却仍旧温暖的春水,小心翼翼的荡漾在她木然的脸上。 男人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嗓音,反倒是悄悄低垂下去的手,双腕间,那冰冷阴寒的手铐发出轻微的呜咽声,被她细微的听见,全然捕捉,她也看清了一切,他的两侧,一边的沙发、另一边的凳子,正端正两个墨色制服的警察,两人正冷眼看着她。 “林若轩……你报警了?!”可是,她居然冷冷的说。 “没有,沈莞,我没有。”林若轩说。 “你还说你们有,那么,这两个警察是怎么回事?”沈莞指着两个警察。 “……”林若轩没有回答,恍惚的摇摇头。 “我永远都不能相信你。”她这样说着,他忽然抬头看他,从那远山的眉目间,传来一声,虚无缥缈的,对不起。 两个警察听得莫名其妙,为首的那个对进来的沈莞说,“你认识他?” 沈莞没有回答,警察道,“你们两个古里古怪的,有什么私人恩怨的,先收一收,我看你是认识他的,刚刚来的时候,前台小姐说的和他一起的一个女人,是不是你,如果是,就请你跟我们一起回一趟警察局?” “跟她没关系!”那人说着要抓沈莞的胳膊,林若轩忽然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沈莞身前。 警察很生气,抬脚就要踢他,忽然一阵铃声响,他叫了句,“谁的!” “肖、肖队……您的。”那小警察颤巍的递给他一个手机。 他不由瞪了那人一眼,瞪得那人一缩,他看了号码,接过放在耳边,吼道,“你们怎么回事,刚刚叫了支援,现在都几分钟了还不到……说了发生强jian案,受害者受了重伤,留了很多血,现在昏迷着还没醒,快点叫救护车一起来,死了你负责吗!?……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重要!?” 他直起身,在屋里转了下,突然恼火的将一边的椅子踢得,咣当重响,倒在地上,“叫那些吃闲饭只动嘴、只会摸脑袋拍屁股的混蛋都一边待着去……你还是我的人么?……是就赶紧过来,什么事,没这件大,我和小王,我们两个人看着犯罪嫌疑人,赶紧的!” “你说是他强jian了小飞?”沈莞冷淡且诧然。 警察说,“我们到这个房间,就他一个人在大厅,我问他话,他言语闪烁,形迹可疑,然后阻止我们进卧室,而受害人正赤|身裸|体的倒在里头浴室浴池旁,昏迷着,流了一地的血。” 沈莞不可思议的望向林若轩……为什么你不说话,不反驳呢?明明不是你……只将这个男人装进她全黑的眼眸里,这个男人的身躯如玉沉浸,竟是一座悍不动的山川。 此时的林若轩,堪堪然,如弯弓上发射出去的一只箭,箭头上全是血……心中一片混沌,混沌的还是黏糊糊的血,占据了他整个脑海、眼球…… ……那是从一个年轻女孩光洁的额头流淌出来的鲜活的血,那个女孩子就躺在那琥珀瓷铺成的华丽而不规则的浴池旁边,仿佛尸体一般的安静,他一时间忘了原来一个人的额头也可以流出那样多的血,那池里装着温润的水,本该是透明的颜色,却被那女孩儿额头淌出来的血,染成了诡异的红色……那因热腾腾的雾气,直直的咆哮的冲在他的眼,他的眼底只剩一片红…… 那一刻,那个警察最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只是点头,另一个警察将冰冷的手铐铐在他手腕,他也忘了挣扎,然后……他被按着坐在沙发上,他一直望着门口,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荒诞念头,觉得那就是他干的,他就个罪人! 这个念头,让他在绝望中挣扎着,挣扎着却有些神经质的欢喜,像是赎罪…… 林若轩的脸被人打了一巴掌,凛冽而狠毒的一巴掌,他在刺痛中回神,划开层层血色的是沈莞的面孔,她没有说话,只是冷笑,可他却在这个冷笑中,得到了打击……她一定知道了!知道他所有的想法,他那可耻可笑,让她不屑一顾的想法。 “你们误会了,他不是,这个男人他根本不是,我和他是那个女孩子的朋友,我们也是刚刚到的,我不舒服离开了一会儿,让这个男人照顾一下她……这个,你不信可以问前台的小姐,她应该很清楚的?”沈莞朝警察说。 “刚刚到的就什么也干不了了吗?有些事情要想做,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有些人能力差,说不准做了,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警察说完,瞅着林若轩。 林若轩脸顺间红了,又瞬间白透,“不是,刚刚,刚刚我什么也没做,我和她……我们是朋友。” “什么也没做,我问你的时候,你怎么嘴硬的要死,什么都不说?” 林若轩默然,警察又说,“刚刚没做,昨晚呢?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林若轩怔住了,本能的看沈莞,她那凝脂玉白的修长颈部,一记记红青交织的痕迹,暧昧却如针扎……徒然的寂静,寂静它成了魔鬼,摧残着人的心,每一个人都诚惶诚恐的,却终究受了它的伤…… “昨晚他和我在一起。”沈莞说。 “你们在一起?干吗?你有证据吗?”警察追问。 “做|爱。” 这两个字从沈莞口中说出来,倒叫那声色皆厉的警察哽住了,只见她微微斜了头,一缕如稠顺滑的黑发随着晨间的光,凌乱不安分的跳跃在她胸前,她说,“我和他,一整晚在一起,在床上做|爱,这个答案,警察先生满意吗?我还没有换衣服,要不要找人验一下。” 这下这个房间的三个男人,脸色都咋红咋白了,只差没掩着嘴咳嗽了。 青年警察没有再发言,一旁的小警察凑到他跟前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说‘知道了,再等一会儿’,瞪看了林若轩,又朝沈莞,不悦说,“我们接到酒店报案,本来是简单的行政治安的事,说是有人捣乱,到了没想是这样的情况……你们是刚刚来的,其实这个情况我们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个男人很古怪,刚刚就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既然是女孩子的朋友,自己朋友受了伤害,见了警察就该如实的说,而不像他那样,一言不发,不阴不阳,不配合,还一副犯了罪的表情……搞得人……” 窝火两个字,被他生生的按了下去,他朝小警察说了句,“打开。” 在沈莞和林若轩怔然间,林若轩手被打开了。 其实啊,这个警察是某分局某队的队长,本身脾气火爆,前时抓了林若轩,就找了酒店前台小姐简单的核实,那小姐也证明他是刚刚到的,见他衣裳完整,无作案时间……早排除了他的作案嫌疑,只是瞅着这个男人一副‘我就是什么都不说,你能耐我何?’的样子就生气,所以…… “对不起,让二位受惊吓了,我代表警方向二位道歉,但是这也是警示,这案子估计还要二位协助,请二位配合警察工作,警民合作,才能促进社会和谐。”小警察脸上带着笑,朝他们敬了一个规整的军礼,颇有善后的味道,因肖队长做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是第一次了…… 小飞躺躺在冰凉金属床上,身上轻轻盖着纸片般的白布毯子,身下也是同样,只是身下那多出来的不规则部分,随着坎坷的路途,左右摇晃着,沈莞静静的看着,恍惚间,觉得那竟然像是祭奠时候,那白烛照着的凄凉纱幔。 而拨开那纱幔,背后,小飞的面孔是如此肆无忌惮的纯洁,又是如此茫然若失的痛苦,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小飞的眼角,手仿佛蝴蝶,触上去了,便停歇了很久。
温暖的大手捉住了蝴蝶的翅膀,她没有挣扎,那人的手便不再迟疑,将她紧紧包裹进手里,那温度,似一个小小的火炉,可以焚毁一切,她抬头看他,他轻轻说,“沈莞,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沈莞心一颤,忽然笑了,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抽出,无视他的诧异,将他的手捉住触在小飞的眼角,说,“感觉到了么,小飞的眼泪?” 林若轩手指微抖,说,“沈莞,她没哭,小飞没哭。” “不,”她摇摇头,声音坚定如石,“她哭了,在心里,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绝望而悔恨的泪水。” 她说着这话,直直望着他,林若轩被这样含着刺的眼光盯着,心中莫名的升起一丝浮躁不安,收回手,呼的站了起来,两人本是正对面坐着,在行驶的救护车中,他一起身,于她便成了俯视,她笑着说,“这样站在高处看人,感觉是不是很好啊?” “沈莞……”林若轩忽然就浑身无力,一步跨倒塌身侧坐下,不管不顾的,想着即便被推开也还是紧紧揽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低低说,“我知道你难过,我知道你伤心,我更知道你一伤心难过,就想激我,可我不会上当的,我不会走的,你别想赶我走。” 他的手捂着她的眼睛,说,“如果你想哭,我一直在这里。” 她没在说话,良久之后,声音从手掌下闷闷传来,虚无的,“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你没有做错,谁也没有错,你想要她安宁,可是上天为她找来了警察,这是上天的安排……上天要抓住那些坏人,绳之于法。” “那么,是上天太自私了……本来拥有的就不多了,还要拿走她最后的东西。”沈莞眼底荒凉,这是怎样上天,在这混沌的世间,很多人卑微渺小、蝇营狗苟的活着,为了生存,为了挣钱,放弃了许多,爱情,亲情,友情,没有灵魂,剩的行尸走rou。 而林飞,五年的时间,从同事到朋友,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看着,那从一个青涩无知的小女孩儿,走到现在这样,明明是开在山间的野杜鹃,为了年迈生病的父亲,为了无畏调皮的弟弟,为了负重磊磊的家庭,被狂风打乱,失去了一层层的纯洁瓣儿,尊严,脾气,爱情,名声,而现在……失去了最后依赖的贞洁。 沈莞不止一次的听林飞说过,对于贞洁,她是多么多么的看重,她那样红着脸说,‘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个啦,这个呀,是留给丈夫的,这最珍贵的动西是留给最疼爱我男人的!’ 那个时候,沈莞也嘲笑她迂腐,笑她是这样绝迹的珍稀动物,该在博物馆里展览,只是心里却也默默羡慕和祈祷的,这个的女孩儿,她有期望着,她在冗杂世间,守护着心底最后那干净美好的角落。 “怎么会是什么都没有,她还有家人有朋友有家。”他忽然说。 那话音将落,沈莞就从他臂弯里坐直了身体,她看着他了,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是了,他原本就是陌生人,是和她不在一个世界的陌生人,有些事情即便她愿意说明白,而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就像当年他不能明白,为什么她的亲戚朋友不愿意同贫穷潦倒的沈平山来往一样。 —林若轩,到了这一刻,我终于更加确定了,你我注定越走越远。 —因为,无论怎样努力,我们却都忘了去看那起点,而你和我,我们从来都不曾在同一个世界里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