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忘记我,却记得爱(1)
“沈莞……”林若轩盯着泪流满脸的她,整个人僵住。 沈莞却没有看他们,一颗紧紧绷着的心,在看清那个东西,从中年男人手中掉落的东西,是车钥匙圈而不是戒指的时候,终于放松了,随即瞅见中年男人眼角的疤痕,放松的心却剧烈的抽搐起来,那是她为了逃离名声狼藉的f市,逃离那个她从没有感到一丝温暖的家,被他阻拦时,用水果刀狠狠的划下去的,她原本是打算划的位置,不是那是,心脏,是他的心脏!! 痉挛、撕裂、蚕食、搅拌,终于是撕破了伪装,巨大的情绪如同潮水朝她涌来,将她吞噬……她指着男人,眼泪肆意间,大叫道,“沈平山,你没有资格!你根本没有资格求婚,你们,你和王槐,你们在一起根本不会幸福,永远都不会!你根本不配向她求婚,更不配娶她!!” 沈莞发抖起来,这不是真的,这一切不是真的!他是沈平山,居然是沈平山?! 她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急速的晕眩中,破碎的陈旧画面,一幕幕的从眼前划过,七年前的报纸,配着图片佐证的报纸,写满诋毁她的词句,那个男人却没有一丝安慰,只是揪着她的胳膊,逼问她那个男孩儿是谁?更早时候的家里,他喝的烂醉,狂抽着烟,她受不了味道忍不住咳嗽,他一生气,手中那小半截的火红的烟头就残忍的烫在她后颈上,一道道疤,还有,她和那个男人等红灯,比肩继踵的后面人将站在最前面的她推进了马路,一辆汽车飞驰擦身而过,司机紧急刹车,伸头看她怒骂她不长眼找死时,那个男人只是冰冷冷的、嫌恶的看着,等到绿灯到来,没有等她,自己走掉,还有,还有…… 还有,无数的还有,那一幕幕无情的画面,化成了一只只扑棱叫嚣的乌鸦,钻进她的血液,她的肌肤,叫她血液guntang、肌肤如针扎、看不见的地方,早已是千疮百孔。 林若轩愣住,中年男人愣住,屋子里的其他人更是愣住,都望着这个痛哭着的女孩儿,一会儿,沈平山终于回神般的,气不过,朝她大喊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人叫王槐?还有,你凭什么说这样说我们,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没哟礼貌,诅咒别人!” 呵!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因为这个女人就是她的mama,而这个男人口中的这段看似波折、美化了的爱情,就是她父母的爱情!! “诅咒,我说的都是事情,你根本就不配有这样好的女人,什么你中意她,什么你喜欢她,只想娶她一个,不要她嫁给别人,必须嫁给你!全是骗人的鬼话,你算什么东西,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一个酒鬼,是一个混蛋,是一个辜负了别人幸福的罪人,一个偷了别人童年的小偷,是一个诋毁了……” 沈莞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她所站的这间房间是雪白色的,她的眼睛倒映着也是雪白色的,嘴角的最后一句话,却含着滚滚烈焰,只欲烧着人的体无完肤,“毁了你女儿一生的刽子手!!” 刹那间,冰雪崩塌,天地消融,却没有意象中的温暖,如刀的寒气侵入人的五脏六腑……“沈莞,你不要这样,沈叔叔她失忆了,他脑袋有些问题,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你不要这样说他。”林若轩上前一步,紧紧的握住沈莞的手。 “什么失忆,什么不记得,都是借口,都是逃避的借口,你根本就是在逃避,逃避自己的罪责!”沈莞挣脱开他的手,直直的站在沈平山的跟前,这个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捂着头,蹲下身在地面,身躯颤抖着,脸色发白,汗流涔涔了,可是,沈莞却没有半分的怜惜,她哭着,拼命的摇着头,伸手摇晃沈平山的肩膀,“你,就是你啊,沈平山,你不要装了,你以为你这样装着痛苦,我就会同情你,原谅你吗?不会的,永远都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你要是真的活不了,就死了好了?……你不是死了吗?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没死!” 是了,她记的报纸,七年前的报纸,程至煜无意放在桌子上,她更是无意间看到的,一个角落里,明明登着她家的旧房子,上头说是旧房失火,房毁人亡。那么他就该死了才对,她以为他死了! 那一刻,她是淡漠的,这一刻,没有欣喜,她的眼泪也是冰冷的珠子。 可是,她的心很不痛快,非常不痛快,看着这个她憎恶的男人抱着头很难受的模样,她很讨厌,很不痛快,她转身跑了出去,重重的甩上了门。 走廊大理石地面被她的高跟鞋,踩出哒哒响声,像是谁的**尖叫声,她感觉有人在追她,可是她没有回头,不管不顾的逃命似的跑着,她模糊的视线再也看不清什么了,养老院的门口尽在眼前,那是个带着魔力的双手,她想要投进那怀抱,可是,为什么却只换来剧烈的痛楚,她身体重重的跌在地上,如同折翼的蝴蝶,原本扭伤了的脚踝,成了断裂的翅膀,殷虹层层渲染,绚如繁花,妖艳触目…… “沈莞,你没事吧。”林若轩赶上来,焦急俯身抱她,手臂刚触到她的肌肤,只觉一道黑暗划过眼睑,脸颊,麻木之后的火辣辣,他愕然的对视她银光满溢的眼睛。 “你为什么救他?”她大叫。 林若轩没有去理会屋里眺望着他挨打的人的迥异目光,一颗心只在她身上,双臂圈住她在怀里,语言平稳而清晰,“七年前,你失踪了,我到处找你,什么地方都找过,我去过你家好些次,都没有你的消息,最后一次,恰恰是那么一次,那一天我去的时候,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你家的小区屋顶全是浓烟,底下更是站满了人,还有消防车,喷水管……是失火了,厨房炉灶引起的,是你们家,而且那个时候,沈叔叔还在房子里。” 他看她,她没有表情,他又说,“……好在之后消防员及时的将沈叔叔救了出来,救出来时他已经没有呼吸,进入假性死亡状态,那时候,你不在,我只得作为家属送叔叔去了医院,他救回来之后一直昏迷着,大概过了半年之后,他才醒过来,再过了不久,因f市政府的安排,叔叔进入了疗养院,生活了五年……” “那时候,我请求我的爸妈,经济上支持我一直照顾他,再后来,我来了c市,就把伯父转到了这里的养老院。”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救他!”她又重复了一遍,死死的瞪着他,谁让他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谁要听这些废话! “你还不明白么。”他眼底装着她,轻轻的说,唇角柔软。 她觉得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她却不愿意承认,无理蛮横的推他,站起身朝前走,身前的草地上,种着月桂花树,这个时候,花朵都还没有,只有深绿的叶子,安静的站在枝头,等待着新生。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爱你!”她没有转身,只听见他的声音穿过她的耳边,穿透那些叶子,叶子在那沙哑坚定的声音中瑟瑟发抖着。 她望着地面,他绕着她身前,看着她,声音温柔似水,“沈莞,曾经我以为,所谓爱情,从来不是超市里的用来找零的一毛钱硬币,随随便便就可以看见,可以得到,无时无刻都有人愿意施舍给你。爱情,对我来讲是一种责任,是一个承诺,是一种尊重,是应该深藏在心底好好呵护,为之努力,为之不舍不丢的,‘我爱你’,这三个字更是……但是,现在,我发现其实我可能是错的,而且错的离谱……” 他欣长的手贴着她的脸颊,指腹温润,“当你明明爱着一个人,却不告诉她,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不会感受,可能会轻易的爱上别人,相信谎言和误会,会离你而去,所以,我现在只想要告诉你,沈莞,我爱你,一直很爱。” 沈莞想差一点就被感动了,可是为什么她会更想要笑呢? 她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可笑的男人,当她明明爱他爱的要死,他也明明爱着她的时候,她要他说爱,他却心虚的像是怀揣着食物的老鼠,躲躲藏藏,不肯展示与她,当她终于不爱他了,他却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以将他的爱情昭昭之心表白与她! 真是荒诞! “林若轩,可是,你根本不懂,我要的爱情不单单是‘光明正大’……而它应该是胜过一切的,我要的爱人,是爱我胜过一切的爱人。” “我可以。” “那你愿意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倪微吗?” “……”他的心微微发颤,无法回答。 “好吧,那么,你愿意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爸妈吗?” “我已经和我爸妈说过了,我这次一定要和你一起,不会放开的。”他说。 “可你同样也曾经跪在你爸妈面前发誓,永远不和我一起!”她忽然大声说着,瞅着他震惊而痛苦的脸,她竟然觉得丝丝快感了,“你的话都是这样随便说说的吧,林若轩,以后的以后,那么多的变数,你能肯定你不会因为你的爸妈,为了孝顺,再次离开我么?” ……最后,在他的默然萧瑟中,她笑了,“所以,林若轩,你说你爱我,我很相信,可是,你同时还爱着很多人,比如,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的病人,甚至,与你没有关系的我的父亲,而我,永远、永远、永远都只在他们后面,在最后面,永远、永远都不可能胜过他们。” 林若轩觉得眼角发涩,有什么东西,潮湿的,要挣脱出眼眶,他怅然的抬起了头,恍恍惚惚间,那桂花树单薄的枝,顶尖,有那么一片孤独叶子,不堪重负的艾艾落地,这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如同那片最终融入泥土的叶子一样,再也无法接近遥远的枝头。 “天黑了,我想回家,你能送我吧。”她望着枝头的凄凉月光,淡淡的说。 林若轩点点头,苦涩的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