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族志

    徐然没有发现，也就停了下来。

    下山的事再无风波，只是穿梭在茫茫林海间。从洞口出来，也不知道此处的具体位置，只能顺着一个方向直走。

    结果一路来到了神农架北，下山时还把管山林的大爷吓了一跳。他管了好几年山林，第一次见人出来。

    我们问他到火车站的路，他如实告知。但此处太偏，连大巴都不走。那大爷十分热情，说他明天歇班，回家的时候可以顺道把我们捎着。

    我俩跟大爷道了谢，当晚在山下的小屋里对付一宿。

    第二天，等接班的人来后，大爷开出他的小车，把我们拉到了十堰市。十堰市算是三线城市，但历史悠久，近代发展的很快，产汽车多，有东方底特律的美称。

    我们在火车站订了票，但时间不赶巧，去武汉的车刚走，下一趟九点开，还有一个小时。

    坐在侯车厅无聊。徐然为了不引人瞩目，胳膊已经包上了布条，他正盯着布条发呆。我则是靠着椅背，哼起了小歌。

    到武汉时已是下午，来不及休息，我们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开出租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算是话唠。看见徐然的胳膊，以为摔着了，告诉他武汉的医院非常好，骨折也能给治好。

    我与徐然谢谢他的好意，拿着包匆匆离去。

    在门诊部挂了外科，上楼找医生。医生正写单子，让我们等一会儿。

    他放下笔，抬头看着我们，“什么病？”。徐然过去坐下，解开布条，露出带着蛇鳞的胳膊。

    我看到那医生明显愣了一下。

    他拿着徐然的胳膊开始端详，上上下下，反复看了五六分钟。末了才说：“奇怪，奇怪”。

    我有点着急：“有办法治吗？”

    医生放下徐然的胳膊，沉思片刻，说道：“要不这样吧，你们先去拍个X光”。

    过了一会儿，徐然拿着片子回来，那医生接过，看了一会儿又让他做别的。

    结果折腾到晚上也没结果，医生让我们后天再来。我寻思去你的吧，拉着徐然就走。

    在医院外的小道上，我推测徐然可能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建议道：“不如回山东吧，请老神婆看看，兴许她们有办法”。

    作为一名大学生，本不该信这些的，但人一旦病了，就喜欢乱投医。

    徐然不报希望，但是经不住我一阵劝说。当天我们就坐上回山东的火车。

    徐然的家是农村，出了火车站坐大巴要半天才到。

    徐然的父母知道他回去都很高兴，做了一桌子菜，我也有幸蹭了顿饭。

    吃过饭后，徐然解下包胳膊的布，饭桌上的环境瞬间凝固。

    他妈一看就说是被蛇精附身了，但他爸大学毕业，受过高等教育，说明天去济南的医院看看，可等告诉他在武汉医院的经历，他又没话说了。

    他妈又来了精神，说村里有个老神婆，明天去请她看看。暂时没办法，也只好这样了。

    我在徐然家住了一晚。

    徐然的爸爸大学毕业，在那个时候可是非常厉害的。他的知识面广，有挣钱的路子，家虽然是在农村，却盖了小楼。

    早晨起来，刚洗漱完，隔着二楼的窗户看，老远就见那老神婆来了。

    老神婆神采奕奕，走在徐然母亲的后头，穿黑色的麻衣，左手一根枝条，右手一个瓷瓶。

    我急忙从楼上下来，正好撞见徐然。

    徐然对这些事很反感，但当着母亲面也不好发作，只站在那不动。

    徐然母亲把他喊过去，让老神婆瞧瞧。跟所有人一样，她也被吓了一跳。

    但很快她就想好对策。她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指头在瓷瓶中点了，水洒在圈中间。

    徐然在她的示意下走进去。

    她开始作法，拿着枝条转圈。

    转到八九圈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手指着徐然，老脸颤抖，模样恐怖到极点，“这……这是……蛇的诅咒”

    场上所有人都蒙了。

    我看着老神婆不得其解，心想该不会是你治不了想蒙人吧。

    徐然父亲拎出一篮鸡蛋，又塞给她一些钱，对老神婆嘱咐了几句。

    那老神婆断然不敢接受，脑袋晃得像拨浪鼓，看着徐然仿佛跟见了鬼似的，急匆匆的离开。

    这事只好不了了之。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老太爷来了，就是徐然的爷爷。

    徐老太爷非常古板，不喜欢二层洋楼，说那是洋人的东西，自始至终就住在自己的土房里。

    老太爷七十多岁了，但坚持锻炼，身体一直硬朗着。他出生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没上过学，但是喜欢读书，做事讲究规矩。

    他今天过来看徐然。

    我看他板着脸的模样，心想真不愧是爷孙，简直跟徐然一模一样。

    徐然过去问好，徐老太爷应了声，瞥见他手臂的蛇鳞，但什么也没问。

    下午的时候他又来找徐然，并且神情激动。徐家人很少见老爷子这样，以为出了了不得的喜事。

    老爷子一把就拉过徐然的胳膊，仔细的端详，越看越高兴，最后哈哈的笑起来。

    “祖先显灵了，显灵了”。

    徐然的父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徐然父亲问：“爸，家里有什么喜事？”

    徐老爷子朝儿子点头，也不说话，领着徐然往宗祠走。我跟在后面，见他在祖宗排位前插了香，徐然又磕了几个头。

    最后，徐老太爷拿出古旧的族谱，指着第一页上的某个名字，对徐家人说道：“这是我们的先人，徐显”。

    徐老太爷讲了很久，我在旁边听着，最后也能复述下来。

    明朝时，川贵咽喉有蛮族，他们的首领名叫僰人，僰人日益强大，成为明朝政府的心头之患。双方冲突不断，终于爆发了一场大战。开始，英勇善战的僰人在首领哈家三雄的带领下，凭借山川地势取得了一系列优势，但好景不长，明朝大军压境，战败的僰人部落被迫放弃祖宗之地流亡。

    僰人势力顽强，皇帝怕其东山再起，命大军扫清残余，但在追赶过程中，将军们发现僰人的秘密——南诏王的宝藏，皇帝惧怕僰人寻得宝藏增强实力，命三位将军探寻宝藏下落。但宝藏的位置及其隐秘，直到他们终老，也未摸到墓门。

    徐家的先人徐显便是其中一位将军。三位将军将遗愿写进族志，撒手人寰。他们的后代也曾遵从先人遗愿，但搜寻未果，很多人一去不复返，后人渐渐的就淡忘了。

    徐老太爷高兴坏了，在他有生之年，竟然能完成让多少先人兴叹的祖先遗愿。

    据族志记载，徐显等人曾进到某个深坑，发现僰人的悬棺葬。

    他们得到了一块蛇状的玉石，可在此同时受到了僰人的诅咒，他们同行的士兵中，有人胳膊长出蛇鳞。

    僰人的间谍说，关于南诏王的宝藏流传着一首歌谣：

    “五兽朝大王，万鸟齐开道。铜盘落绿血，神自助我兴。”

    徐然的父亲问：“那个受诅咒的士兵怎么样了？”

    徐老太爷刚欲开口，但对上儿子灼人的目光，又仔细翻了翻，说道：“没有记载”。

    “当年的约定现在依旧算数，我去找其他两家人。”

    徐老太爷看了一眼徐然，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