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谁主沉浮

    如同同性磁极相互排斥一样，冲向对方的速度越快力道越强，被弹开的威力就越大。一次、两次、三次……黑暗中碧光和暗金之影不断撞击，重合而后分开，由此而猛然增强的威压翻涌如惊涛骇浪，搅动着已变得混沌异常的空气震荡不已。

    而在这骇浪一般的混沌中，许多千百年来一直安静成长的林木，枝断叶落的不在少数；更有许多小树嫩藤，因受龙息浸润的时间过短，无法强根固本而被连根拔起。遭此浩劫的远不止徒呼奈何的紫皮生灵，百鸟小兽无不惊慌失措，有更多的无辜生命因此命丧黄泉。

    经过几个回合的竭力碰撞碾压，展示自身强势的物理攻击停下来，火星四溅的光芒和逼人气魄的震荡也逐渐消退！然后，两头蛮荒巨兽进入比拼的更高阶层：嗜血杀神。

    土龙是幽冥世界修炼得道的冥兽，本身并不具备化境神识的条件。但常年吸吮阴气容纳怨魂，体内早就积攒起足够的冥智，而这些饱含阴冥之气的冥智，可怕而强大，几可以同飞龙瑞麟等神兽的神识、灵力和瑞气相抗衡。

    勾琥是土龙之尊，靠吸食遗骨骸气过活，敖毛九与之尝三战而未果，不难得出结论，这是一头多么牛逼的冥兽了。

    敖毛九不是衰弱得如一位行将就木的老朽吗？怎的转瞬之间变得生龙活虎、杀气腾腾的？莫非，它早就察觉危险迫近，故意装作不堪一击的，好让偷袭者中招。如此说来，老谋深算的妖龙让自己充当了一回诱饵，而它，早就结好一张大网，准备收获猎物了？

    孰是孰非？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剧情逆转？

    跳进水潭避祸的乔蒙尘，此时真是百思不得其姐。虽然他也不叫百思，甚至不知道能娶到某人的jiejie。

    就在乔蒙尘忐忑不安期间，真龙和土龙之间的四番战大幕正式开启。

    经过短时间的相互试探，双方都掂量出对手的斤两来——一千年以后，都特么没有死，都特么没有耽搁，都特么强得要命。

    火光冲天，三股烈焰从敖毛九的嘴、胁下以及前爪爪心白毛处暴喷而出，锁定勾琥在火光下的丑脸。勾琥岂能束手就擒，脊背的黑翅一用力，白多黑少的怪躯陡然抬起，露出炫白的肚腹来，毫不闪避行将焚身的龙息之火。

    敖毛九和观战的乔蒙尘同时一惊，这是什么身法？

    看过动物世界的都知道，野生动物之间的杀戮行为皆是基于生存目的，吃和被吃。猎食者灭杀猎物，直取咽喉是最有效率的；而被猎者为了延长生命，往往都避免露出柔软的肚腹，从而便宜了饥肠辘辘的猎食者。

    这么简单的道理，修炼千年有多的勾琥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龙和人都想多了。

    白腹之下，森森灵骨光闪而现，一面由骨之骸气组成的骨盾，稳稳地加载于其间。骨盾巨大而坚固，青青磷光在骨尖涌动着妖幻的色彩，几欲盖过烈火红焰，让敖毛九的看家本领黯然失势。

    果不其然，轰轰几声闷响后，炽烈的龙焰尽数被骨骸之盾消减、吸吮，纳入青磷流闪的骸气之内。最后，只剩下一两团残灭殆尽的余火，在骨盾上微微跳跃，仿佛在埋怨主人小气，为什么不多喷一些烈焰出来当后援？

    敖毛九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板着的长脸皱起来，一声声团成光球状的龙怒之音，如超大号的铅弹一样射向勾琥。与寻常龙族昭示身份的龙吟长啸迥然不同，龙怒之音以刚猛迅捷的力道制胜御敌。一旦被音球砸中，即便有钢筋铁骨作防具当屏蔽，满含神力的音球还是会突破界限，将音爆进行到底！

    果然，前几个音球啵啵啵准确地落到骨盾上，音爆裂碎骸气的防线，将虚幻的白骨迅速焚化成气，瞬间灰飞烟灭。勾琥的体型与敖毛九相当，一个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音球几乎有畸形蜥蜴的三分之一身长；也就是说，加上骨盾，勾琥的最多能承受三个音球的攻击。

    屠龙之王从来不是浪得虚名的。

    勾琥潜心修炼而来的冥智，只发挥了极少部分。敢于只身前来逆龙鳞，它已经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骨盾碎尽，点点青磷也消散了，白腹重新暴露在音球的直线攻击范围。第一波攻击中的最后一个音球，带着敖毛九的憎恶，势不可挡地射出去，砸在大蜥蜴的脖子上，那是它用来储藏阴冥寒力之源——冥冰的所在。音爆过后，半冰半气的冥冰也被气化带走，留下一处烧焦的黑斑给勾琥作纪念。

    敖毛九的攻势迅猛，而主动发难的勾琥却一直隐忍不发，他不是心存畏惧，而是在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

    经过几个来回，狡猾的勾琥早已嗅出敖毛九的神识有问题，而无法畅通的神识，极大制约住敖毛九的灵力和内体。敖毛九也暗暗叫苦，它明白自己就快灯枯油尽了，希望拼死一搏扭转战局。

    正当敖毛九重启龙口预备再发第二轮音球时，一条分岔的长舌从勾琥那一口烂牙中凸现。幽蓝的舌头打了个卷，一尊龙骨骷髅带着无比凶戾的气焰，从舌卷当中越长越大，最后腾地迎着敖毛九袭来，将它罩在一片碧光之间。

    离开rou身，见风就长的龙骨骷髅幻体更为巨硕，两相比较，真龙敖毛九显得小了许多。正当乔蒙尘担心骷髅幻体要将敖毛九吞而食之时，最离奇的一幕出现：吸饱冥智的龙骨骷髅在空中顿了顿，尔后全身骨裂开来，进一步化作数也数不清的细小白骨，直钉钉全部射向嘴里还含着音球的敖毛九。

    这是距骨锥！黑暗世界里的龙王——勾琥所能使用的最高灵力的攻击手段。

    龙骨化锥，是无数土龙梦寐以求的终极灵力。修炼此项技巧本身并非曲高和寡、晦涩难明，只要意志坚定，任何希望出人头地的土龙，都有机会学而时习之。惜乎千金易得一骨难觅，要练就以骨化锥，必须有成为具备潜质骨锥的东西——龙的遗骨。

    东域，号称史前坟场，那里葬满了玄古时期已降的各类巨兽遗种，披甲蜥、犸蚨……一种种只活在骨书上的生物，在这里都能觅见遗骨。只是，没有龙骨。

    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当然，前提是有东西，没有东西的话想练也练不成。从这个意义上讲，龙骨化锥比挥刀自宫还要强人所难。

    勾琥的父亲老勾琥，是一头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为了逃避枯燥的修炼生活和别人鄙夷的目光，老勾琥选择了游离于土龙主流生活圈之外的生活方式。无数次，它孤魂野鬼一样的身影，出现在爻山区域蛮荒广袤的无人区。

    这东域界绝无仅有的龙之遗骨，就是老勾琥在外游荡时意外获得的。由于没有参与修炼，老勾琥冥智未开且可预期的生命极短，但它独具慧眼，把遗骨藏了起来，作为礼物留给勾琥，才最终造就勾琥冠绝土龙的辉煌生涯。

    勾琥的成功之路，是不是和拆二代的命运十分相似呢？

    现在，龙骨的骨骸之气化作据骨锥，一举逆转了龙蜥大战中的颓势，让勾琥最有可能在四番战中笑到最后。

    逆转来得太过突然，虽然，敖毛九试图以其它神技化解据骨锥的密集攻击，但自身的神识变得散乱无序，顷刻间难以聚集汇通，眼睁睁看着融有死亡龙魂的据骨锥，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让它陷入无助的绝望和恐慌之中。

    桀骜难驯的敖门逐放者，距离被杀神灭魄，只有百分之一秒的时间。而一旦被据骨锥杀灭神识、抽去魂魄，敖毛九就永远堕入万劫不复的轮回之中，更有可能被勾琥吸食骸气，成为助纣为虐的另一具龙骨骷髅……

    就在敖毛九行将变成刺猬的一霎那，不知从哪里涌出的豪气，推着一直躲藏于水潭中的乔蒙尘一飞冲天，扑向头顶上方的畸形大蜥蜴。

    有时候，莽撞才能求到生路，瞻前顾后反误事。被潭水和害怕泡得昏了头的乔蒙尘，像一只饿狠了的小兽，将中庸随性远远抛在身后。管它前面是什么狗屁土龙之王，就是上界之王、天下共主，总要想办法咬上一口、吐口唾沫——以后老得走不动了，也有一点向后辈炫耀的资本！

    之前，勾琥根本没将乔蒙尘当成一盘菜，直到对方像疯狗一样弹到身前。

    寒光一闪，小刀已没入勾琥的身体，只余刀柄露在外面。施暴者和受害者俱是一愣：妈哟，怎么回事！幸福（痛苦）来得太过突然了吧？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际，旁边的敖毛九龙鳍猛打，一股带着巨臭的火焰，从它屁股中喷涌而出。烈焰在空中划了一个美妙的圆弧，将迎面而来的据骨锥挡在火焰之外，避免自己腹背受敌的痛苦。

    真是臭不可闻！恰逢乔蒙尘和勾琥生死对决之时，经这样一个小花絮，双方的动作都稍有停滞。

    这货居然也开过肛息？！

    虽说化解了前后方的距骨锥，可敖毛九两侧之躯皆被距骨锥钉上，密密匝匝的看起来非常可怕。而被乔蒙尘偷袭得手的勾琥，也怪叫着坠落下去。坠落之前，它不忘赏给乔蒙尘一记尾巴，打得他眼冒金星，口鼻耳处淌出血来。

    也许这一刀不偏不倚正中豁耳的命门要害，躺到地上，它无暇在起伤人，只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嚎，好像忙着给自己的同伴通风报信。乔蒙尘恰好跌落到敖毛九身边，看着敖毛九痛彻心髓的表情，不知所措之下就想一根根拔出钉在龙身上的距骨锥。

    “赶紧逃命，越远越好，”妖龙轻声叮嘱道，“……想法告诉别人，冥伯司准寇要出来害人了……对了，记住，我交给你的终极防御技能，就是……跑，有目的性的逃跑、有策略的逃……”

    神马？我晕哦！这就是所谓的终极防御技能？！

    乔蒙尘再欲追问，“师父”已是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