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限制级末日症候在线阅读 - 270 幕间死亡(四)元旦快乐

270 幕间死亡(四)元旦快乐

    在前两个星期里,我很多次见过阮医生向病人讲解这个课题,翻来覆去如填鸭一样,但是效果似乎并不是很明显,这在她每次讲课前作进度咨询时就能感受得到。(那副平静宽和的笑容,但是我能够从她的呼吸和眼睛的变化细节中判断出来。

    阮医生看到我时,声音顿了顿,但没有停下。我去到角落冷眼旁观,聆听那些已经耳熟能详的理论和技巧。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去实践过这些理论和技巧,因为在我身上尚没有出现过情绪失控到无法自我调节的情况。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法大约是行之有效的,问题在于那些听讲的病人们,他们有些心不在焉,有些显得过度活跃,却不能肯定他们是否有耐心和决意,遵循那些必要的节奏进行课后实践。

    病人们大都不会自觉配合,因为他们大都是些失去自我调节能力的精神病患者。

    没错,缺乏自我调节能力——这是阮医生认为这是我和其他病人最大的相同之处

    “聪慧”,“知识”,“理智”和“自控”……这些都无法证明我不是精神病人。因为在阮医生的口中,我所认知的“自我”只是虚构的的存在而已,这就是缺乏自我认知和自我调节能力的证明。如此一来,我的正常就成为了最大的不正常。

    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没有人相信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没有人相信世界末日,没有人相信天选者和三大组织的存在。看起来稍微正常的人用平和怜悯的眼光安慰我,精神有毛病的人用痴呆或兴奋的态度叫嚷。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假装不知道,还是真的被蒙在鼓里,我只感到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戴着面具,每一寸的阴影下都隐藏着狰狞的牙齿。这是一个巨大的,特制的,将我的世界和现实割裂的盆景,而我就是这个盆景里最愚蠢的白老鼠,但只有我才是鲜活的,其他人不过是裹着人皮,按照规范程式活动的人偶。有时我望向灰朦朦的天空,就会不自禁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有一个巨人正趴在桌子上,垂头欣赏在这个精心制作的盆景里所发生的关于白老鼠的一切。

    我的心情在三分之二的时间里是压抑的,就算将这些质疑苦闷和烦躁述说给他人听,又有谁比起相信资深医生,更相信一精神病人说的话呢?这些话无疑又会成为我身为精神病人的佐证之一。

    每一次当我目睹病人们在大厅里貌似聚精会神地聆听医生们的教导,我就愈发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嘲讽,这种嘲讽会伴随次数和时间越来越强,渐渐变成一种直击心底的狂笑,让我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也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现在我又听到这个充满狂气的嘲笑了,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但是我并不畏惧它,我沉默以对,但并不代表我的心中没有力量。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优等生高川了。即便我的双脚已经残疾,我的身体变得虚弱,但是那些身经百战的日子,所经历过的各种恐怖不公绝望和痛苦,都化作一股力量的泉水。

    这泉水苦涩,沉重,死寂,却始终支持着我,不让我跌倒。

    从第一刻开始我就决定和这个嘲笑战斗,尽管每一次战斗的结果总是失败。

    阮医生的解说和病人的提问正逐渐消失,大厅和人体正在失去轮廓,黑暗和寂静逐渐将我包围,巨大的嘲讽如海浪响起。我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时间更长一些。我好似被一个鸡蛋状的黑膜包裹着,膜外的声音变得扭曲而微弱,宛如恶灵的低语。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热,流动的鲜血宛如岩浆,空气的味道是如此熟悉,就好像……

    就好像最后那次在大楼中的致命战斗。

    我抬起头,天花板已经消失了,只有一大片风卷残云的天空。

    这片天空在燃烧,灰烬如鹅毛大雪,不断从火烧云中飘落。

    不断崩坏的黄昏,夕阳将在这一刻燃烧殆尽,黑色的巨球悬挂中天,末日和地狱完美地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感到无比的喜悦。就好似这一片景色正迎接着我的回归,证明着我的存在。

    回去回去回去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述说,要回到那个战场,那才是属于你的世界。

    然后,天空碎裂了。

    我好似做了一场短暂的梦,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仍旧坐在轮椅里,仍旧呆在授课的大厅中。课程似乎完结了,病人们正鱼贯而出,阮医生就站在我跟前,站了多久了?不知道。她之前似乎对我说了什么话,可我也完全没有听到,只感到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带着探究和审视。

    我浑身是汗,我仍旧能咀嚼梦境中那股喜悦的残渣,仍旧能回想起在耳边细语的声音,但在血管中流淌的血液并不灼热,反而冰冷。

    我的胸膛起伏,吸入的空气却仿佛缺乏氧气,让我狼狈不堪,就像个哮喘病人。

    是梦。是梦吗?这里幻觉里曾经的记忆里,哪个才是梦?

    “你的身体不舒服?”阮医生的声音总算听得清楚了。

    “不,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我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渍。

    “噩梦?”阮医生就像老朋友一般随意道:“要说来听听吗?虽然我对梦解析这一块不擅长,不过好歹也能说上一二。”

    “不,不用了。”我拒绝了,我觉得自己知道会做这个梦的原因——“死亡”之前喝下的那瓶药“乐园”。

    我抬起头看阮医生的脸色,她看似不以为意,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

    “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我提起来意:“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不喜欢被当作精神病对待。”

    “边走边说吧。”说罢,阮医生转到轮椅后,推我出了大厅,朝大楼的深小说就来w处行去,“我之前说过,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在这里的大部分病人只有一个主治医生,不过有些特殊的病人,因为病情需要,会由两位甚至是三位不同专长的医生负责。我虽然也为你做过一些心理诊疗,不过另外有一名主治医生专门负责这个方面。”

    “现在要去见他?”我明白过来。

    “是的,他是这个病院最好的心理医生之一,从你刚进来开始就一直负责你的心理诊疗。你们很早之前就开始一种特殊的治疗方法,然而上一疗程结束后你就跳楼了,虽然现在你说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但从现场的报告上来看是自杀,这对他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在我将报告转交给他后,他很想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转变,不过直到今天才从病人自杀的处理中腾出空来。你可是狠狠地摆了他一道呢。”我看不到身后的阮医生到底是怎样的表情,但语气中能听出些微的嘲讽。

    这个最好的心理医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长得什么模样,于我来说完全没有半点印象。我无比确信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可是从包括阮医生在内的所有见过的人中,他们的语气神态和行动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虚假伪饰的地方,这才是让我最为苦恼和烦躁的地方。

    我觉得自己仿佛在玩一个解密游戏,寻找,思考,串联,直到将拼图完成。

    我希望能从这个新出现的心理医生身上找到新的东西。

    阮医生将我送上三楼,楼梯左手侧的第三个房间,门牌崭新而空白,没有写上任何相关的名字。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大多数科室都紧闭着大门,从窗口处可以看到里面的办公桌病床和一些仪器,但似乎没有人使用就不会打开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特殊的静谧感,仿佛于人世隔绝的异界,通往死国的走廊。

    房门只是掩着,从门缝泄出琐碎的声音,我敲了三下,就将门推开了。

    房间里的摆设十分朴素,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侧墙壁上攀至天花板的书架,书架里堆满了书,还有一些摆不下了,就叠在书顶和架子之间的空位处。正前方的尽头是一张办公桌,桌子两侧堆叠着大量书籍和纸张,只有从中间的空档处可以看到书桌的主人。那是一个大约六十岁左右的白人老头,同样外套一件白大褂,消瘦矮小的身体有些佝偻,戴着老花镜,匍匐在桌子上钻研着什么,办公桌意识到有人进来,身体也没动,就只有眼球翻了上来,从老花镜的镜架上缘看过来。

    “啊,你们来了。”他说着,直起身体,热切地朝我们招手,“快进来,快进来。”

    “早上好,安德医生。”阮医生说。

    德医生仿佛老人痴呆般顿了一下,才回应道:“好啊着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审视了两三个呼吸,“你的精神不是很好啊,孩子。你真是做了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呢。听说你失忆了,不过没关系,忘记并不总是一件坏事。来来,我们聊聊,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

    “是的,以前。”

    身后传来关门声,我回头一看,阮医生已经离开了。

    “那么,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好呢……”安德医生摘下老花镜,从抽屉里掏出眼镜布擦了擦,脸上浮现思索的表情,“关于你当前状况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你不认为自己失忆,而是被监禁起来了,是这样吧?”

    “我似乎没说过监禁这个词语。”我紧盯着这个老头,他给人一种“了解许多内幕”的感觉,或许这一次我真能从他这儿套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这家病院隶属哪个组织?他又是哪个组织的人?是天选者吗?是魔纹使者吗?我的目光落在他擦眼镜片的手上,那里一干二净,没有任何类似魔纹的刺青。又或是先知?但是如今这个状态的我,无法察觉他身上任何非正常人的征兆。

    安德医生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也朝手背上扫了一眼,继而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病院对你们来说,只能进不能出,的确和监禁没什么区别。不过这的确是你自己的选择,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吗?”他将老花镜戴上,然后如此说到。

    “为什么?”

    “你真的半点都记不起来了吗?”安德医生认真地和我对视着。

    “这个很重要吗?”我顿了顿,说:“我不认为自己是自愿进来的,也不觉得在这里生活有什么好处。”

    安德医生露出一丝饱含深意的笑容,就像是一直在等我说这句话。

    “很重要,很重要”他的语气高昂起来,“你会出现这样的想法,代表我的治疗已经初显成效。你在某种意义上正变得正常?正常知道吗?什么是正常?正常的人都不喜欢被监禁,也不会自愿被监禁。”他停口,喘了一口气,倒了一杯水喝光了,才继续道:“显然,你现在的状态和你失去的记忆有关,或者说……你的记忆被替代了。”他伸出食指,朝我虚点了几下,“你成功地给自己构建了一份虚假的记忆,这就是治疗的第一步。嗯……尽管期间出了一点小问题。”

    又是虚假记忆,又是这一套我真是受够了,不过这个老头有一点说得没错,但也不全对,我是正常的,而不是“变得正常”。

    “虚假的记忆能够完全取代真正的记忆?”我沉声道:“这是不可能的,身为心理学专家的你,安德医生,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没错,你说得没错。哦,你是个聪明的小家伙,通常来说,一个人的记忆是无法全部被替换的,但是根据记忆片段和深层心理构建一个截然不同的自我世界,这正是这套治疗方法的价值所在。孩子,你尝试过影片编辑吗?将场景片段切割出来,混合其它材料,重新编辑成和原影片完全不同的情节——我们成功构建了虚假记忆,这个成果的证据,你不正坐在我的面前吗?”安德医生的脸上露出狂热的神情,“阮医生说你的病情恶化了,但在我看来刚好相反,这只是治疗流程的第一步,不过这也是她讨厌我的原因。”

    这样的回答对我来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如果是这样,那么被利用相关的记忆碎片至少能让我产生熟悉感。”我这么回答道,“可我完全没有”

    “不,不,你有的,只是你还没有注意到。呵呵,我只是利用了一个小把戏而已。”安德医生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喘了一口气,“第一步终于完成了,我的理论果然是正确的……”

    他的神态是如此正常,没有半分夸大虚假和掩饰,就像真的做成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让我感到烦躁,并非是他的语气表情和动作都在暗示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医学小白鼠那么简单,重要的是,这样的暗示正试图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被隔离治疗的精神病人”是真实的。

    为了挣脱这种情绪,我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我是第一次来到这家与世隔绝的鬼地方。这里的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迷惑我,监禁我,别有图谋,他们用我所不知道的方法剥夺了我的魔纹,还试图将我变成一个残疾废物,一个精神病残渣。

    更甚者,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场梦境而已。

    逼真的梦。

    由深层意识构筑的幻觉。

    服用药“乐园”所产生的副作用。

    被那些“真江”们贯穿后,奄奄一息时产生的弥留之景。

    也许真正的我还正准备咽下最后一口气呢。然而如此短暂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人在梦中渡过漫长的一生。我拼命这般想着——最后的梦境竟然是这样的噩梦,真是让人死都不能瞑目啊

    尽管如此,我仍旧无法摆脱现在这个世界,面前这个老头,所带给我的真实感。我觉得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认知思维或是别的什么正闹哄哄地激荡,让我的脑袋好似被塞进了微波炉里,随时都会爆开一般。安德医生在我面前说了许多话,可我已经好一阵没能听到声音了,就像突然失聪一般,只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他不理会我的沉默,只是一脸兴奋地好似自说自话。

    “……当然,为了第二步疗程,必须将记忆里虚构的地方和真实的地方调换过来。在那之前,为了让你不那么排斥真实的记忆,为此我准备了一些东西。”安德医生一边喃喃自语着“安德的游戏”这个字眼,一边弯下腰,在抽屉里翻找,不一会就取出一个资料袋。

    他将里面的物品全都倒在办公桌上——几份表格,一本日记,一些照片。。.。

    限制级末日症候270幕间死亡(四)元旦快乐(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