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1
皇上微服,无论做的再完美,沈太后也会得知。暗地里一定会有许多侍卫跟着皇帝,路过的地方也一定是经过侍卫的严谨搜索。 “不如贤侄就留下,等皇上来时跟他叙叙兄弟情义,给其他人造成一种君臣之仪,兄弟之情的假象。皇上如此偏护,沈太后也不会再做什么大动作。”冷慕风头头是道的说着,“贤侄只需知道,老夫是站在贤侄这边的就好。到时有什么帮得上的忙,尽管差遣贤侄的亲信来鼎峰剑庄,老夫一定会鼎力相助。” 莫轩逸点了点头,接受冷慕风的诚心,没有过多的话语就离开书房。 他今天得到了太超乎自己想象的消息,他得想好所有的假设,所有的退路,所有的对策。 不能让所有都功亏一篑,他的抱负,他的雄心,那把龙椅……他都不想放弃! 聚集在鼎峰剑庄的各路豪杰陆续离开,热闹许久的鼎峰剑庄终于归于平静。莫轩逸自从在冷慕风口中得知那惊天的消息便一直在房间内没有出去,要顾及太多的事情,又不能太过明显。光在这一点上,莫轩逸就很是头疼。 “轩,皇上已经到了。”阮露凝站在莫轩逸门外,微弯着上身,垂眉说道,“在前厅等着。”阮露凝跟在莫轩逸身边,有幸见过当今皇上几次。那时候皇上年幼,就算过了十载,依旧还是稚气未脱的英俊少年郎。 “我马上就去。”莫轩逸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整了整衣冠,最终还是以臣子的身份去见当今陛下。 刚踏入前厅就看到一名身穿墨色衣衫的少年郎,背对着莫轩逸,白玉束冠,腰际束着玉佩和香囊。 带着清风的笑意转身看着莫轩逸,好像有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同父异母的大哥,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个在皇宫内能够活下去的孩子,至于另一个哥哥,皇上连他的面都没见过,自然常常把羽文王忽略。 当他懂事时,他就隐约的明白,后宫是个险恶的地方,想要保全自己的方法只有去伤害别人。纵使陪在帝王身旁,那些女子又何尝不是担惊受怕。 他不想做那样无情的帝王,在那吃人的地方还是少让人踏进的好。在他的后宫,至今只有太后殿里住着主子,大量的宫奴在偌大的皇宫中走动。 一直被关在皇宫中的他,内心孤独寂寞,却不能让他人陪伴,只因他母后告诉他:“帝王生来孤独。就算是至亲人也不能相信,只能相信自己。可帝王却有唾手可得一切的权力,这是与生俱来的,无人可以夺走。如果有人试图夺走它,皇儿必须要用权力先将他赐死。” 时隔那么久,他才明白,自己母后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过早的得到帝王权力,让他明白了太多。 这过分的权力却是他最痛恨的,他不爱那把龙椅。就算天下人都为它痴狂,为它入魔,那他就只做那个清醒的人。 如果他将心中所想原封不动的告诉自己的母后,得到的只是责备,他的母后已经入魔太深。 看见他纯良无害的脸,有神的双眼,俊朗的摸样,继承了沈太后的柔,同时也具有先皇的刚毅。现在这一身的装扮,很少有人会察觉出他是那把龙椅的主人,他就是这整个天下的帝王。 “四哥不必太过顾虑,私下里,我们是兄弟。”少年开口看着莫轩逸,在他身后的阮露凝懂事的离去,待在少年的守卫退出院子,“这些日子以来,四哥过的是否顺心。” “臣惶恐,请皇上责罚。”莫轩逸有些迷茫,他不知道那龙椅主人心中打什么算盘,同样他也不会贸然的就以兄弟之称与皇帝联络。君王最忌讳的莫过于权力受到威胁,自尊受到践踏。 “这里没有皇帝与晋王,这里只有四哥和七弟。”少年不满的说道,眉头有些皱,因有些激动脸透着红,“见四哥的日子总是太少,四哥回封地,作为弟弟的没有来送行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四哥总是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难道不想见到我这个弟弟吗?” “您是天下的君王。”莫轩逸垂首恭敬的说,他必须要对少年恭敬,只因他是天下的君王,他是那把龙椅的主人,稍让他不满意,他的命就如草芥般。 “我是你弟弟啊,四哥!”少年固执的看着莫轩逸,想要让他承认他还有一个弟弟。 在他的面前没有什么君臣之别,只有哥哥与弟弟的区别。少年他只是想要哥哥一句平常的问候,他觉得自己欠莫轩逸太多,以至于他们如此的疏远。 “您是天下的君王,臣只是臣子。”莫轩逸恭敬的行着礼,“希望您不要再这样意气用事,太后娘娘还等着您回宫。” 少年看着莫轩逸的君臣之礼做的严谨,说话更像是朝堂上的大臣。就算他说出来的决定,他们都会不自觉的看向武丞相所站的地方。 在后宫听自己母后的决定,在朝堂上还要看武丞相的脸色。他这个皇帝做的很是没用,可再没用也必须坐下那龙椅,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母系一族,还为了现在跪在他面前的四哥。 “四哥就一直想当一个臣子?”少年看着跪在地上的莫轩逸,他想要问他这些年他有没有怨过先帝,有没有怨过居住在太后殿的那名女子,有没有怨过在龙椅上的自己。 可这些他现在又要以什么身份去问他?十年没有任何私下交情的四哥,十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八弟的死,太妃的死。这一切,是不是都莫名指向他身后的母后? “想做一位替皇上分忧的好臣子。”莫轩逸缓缓开口,声音没有半点波澜。 这些年来他能做到对任何事都不为所动,对任何变故都能镇静自若,这些日子来都隐藏的很好,他只是那把龙椅的臣子,只要一天他没有成为那把龙椅的主人,就一天还是龙椅的臣子。 他尽忠的是那把高高在上的高位,还有无上的权力,他都该得到的,从小他就这么认为。 “四哥,就算在外人眼里你再怎么顺从,再怎么表忠心,还是会遭到人怀疑。”少年淡淡的说,看着他低着头,白玉的冠一尘不染,就算他的四哥做得再好,还是会遭到怀疑。 少年看到莫轩逸的身子不禁愣了一下,少年笑了笑:“因为我们都是先帝的孩子,流着苏家的血液。对权力,都带着迷恋。”可是我,已经厌烦了。最后这一句少年忍住了,从小就被人捧上皇位,这样的经历说出这样的话,四哥不知会如何想他。
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四皇子是先帝身边最聪颖的皇子,心思细腻……如此多想的心思,他选择省下后一句。 “这些年,太后教会了臣很多。”莫轩逸垂首依旧不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虽然他脱去了那明黄刺有龙纹的龙袍,就算着简单的衣衫,只要他还认得他,只要他还大权在握,他就是这天下君王,这也是他必须向他臣服的理由。 “四哥,我相信你没有变。”少年淡淡的说,“如若你想要当好臣子,那朕便满足你。晋王,平身!” “谢皇上。”莫轩逸语气诚恳的说道。 少年第一次出宫来的是这里,太后与武丞相苦心经营的兵工厂,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武艺超群,只有来这个地方,那缠绵于病榻的太后应该是默许的吧。 这里以后也将是皇帝的部队,只是暂时归太后和武丞相管理。以剑庄作为噱头,立足于朝廷和武林之间,这是最好的天然屏障。 太后已经昏迷了整整十六日,院判也只是保守的开药,病情丝毫没有逆转。 在前来之前,已经向庄主借来天下名医。顺便来瞧瞧他这十几年的哥哥。可没想到的是,看到他跪在自己面前,臣服在自己的权力,自己的龙椅之下,内心突然很沉重。 “晋王,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少年看着白云漂浮的湛蓝天空,坐在主位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莫轩逸。看他为难的样子,少年再次开口,“苏永轩,与当今帝王同字辈而不得不改名。可为何,你要舍弃苏氏之姓。听庄主称你‘莫公子’,难道连姓氏也要舍去吗?” “太后不喜,臣已修正。”莫轩逸不敢直视少年,只有将视线放低以表卑微。 “在皇宫中没有好好的为你送行,现在赶来是否还来得及?”少年笑着说,努力的跟莫轩逸拉近距离。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两个就开始生疏。从记事起跟他唯一有联系的孩子就只有莫轩逸一人,他处处护着他,处处为他着想。 他答应过莫轩逸,当权力在手之后,就放他回封地,做那里的王。 现在他蓦然觉得,就算是他要做天下的帝王,他也可以帮他做到。只是莫轩逸已经变得与他生疏,他们现在的关系只能是君臣。 每当少年提起“兄弟”这两个字时,莫轩逸都觉得内心是一阵凌迟。 因为他与帝王是“兄弟”,理应受到太后的怀疑;因为他与帝王是“兄弟”,理应被朝堂上的武丞相反对,联合众臣弹劾;因为他与帝王是“兄弟”,理应受到十年来的监禁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