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间帝姬伤无计，惆怅生民泣
埋了战死的护卫，大伙随着王承恩转道进城，这一次大家自然是慢慢行走，一路上，陈雨落后王承恩一个马头的距离，不断回答着王承恩的提问，如武关之战，武功败敌，咸阳杀鞑子等等，陈雨的讲叙自然是比干巴巴的奏折真实多了，经过那场战斗的护卫更是黯然落泪，陈雨自己也是语声哽咽，王承恩叹息道：“不易啊，多少城镇陷落贼手，而你能护一方平安，不容易啊，不愧曹文昭将军生前专折为你庆功哎！” 听王承恩说起曹文昭，看着曹文昭送给自己的坐骑自己坐骑，陈雨怔怔地落下泪来。 实际上李自成曹文昭双方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是对的，李自成作为邮递员的事业没了，好容易边军里面混到把总了，却因为各种原因领不到军饷，活不下去了他只有造反。曹文昭是朝廷将领，身为职业军人，一辈子都在和各种反对朝廷的对手厮杀，这无关对错。站立的地方不同而已，就如同陈雨自己，还不是杀了薛仁贵，打败了张献忠吗！从另一方来说，他就是镇压农民起义的侩子手，实际上当事人自己也只是感激洪承畴的知遇之恩，想多救下几个无辜的人，想自己和身边的人活下去而已。王承恩一直在观察陈雨的表情，见他难受的样子，心想果然是有情有义，既然如此，那么就让自己为这个年轻将领扫平崛起的道路吧，希望他以后也会成为朝廷的又一个曹文昭。 尽管陈雨一行浑身是血，有几个明显是受了伤的，但王承恩属下只是拿出了一个金牌一晃，城门官一声不吭地让他们进了城，这让杨铁心和护卫们越发吃惊。 一个时辰后，王承恩带着陈雨一行到了皇城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虽然是大白天，这小巷子却行人很少，王承恩在巷子尾部一个府邸前停下，微笑着对陈雨道：“这是我的私人院子，僻静，你们先住着。” 一行人下了马，王承恩带着陈雨一行从侧门进去，有仆役无声地走出牵过马，看着不断出现的无声无息的仆役不断地向王承恩行礼，陈雨心里有些疑惑，转过几条回廊连接的花丛竹林，一行人到了一个花厅里，王承恩招呼陈雨坐下，对跟进来的两个属下道：“你们带着陈千户护卫下去洗浴一下，让医生给仔细看看。” 陈雨示意护卫们随着王承恩属下去，但是那个小女孩云儿却无论如何不走，陈雨无奈地道：“你先去洗浴换衣服，等会哥哥带你玩。”云儿这才随着应声而入的丫鬟去了。 王承恩含笑看着陈雨道：“不想你适才杀人如猛虎，这会子却看待这个小女孩如同家人。”陈雨有些伤感地道：“我见多了这些因天灾人祸而失去亲人的小孩子，每一次总是心酸，国朝的高官们只顾着自己的家族，谁肯多看他们一眼啊。” 王承恩脸上笑意消失，关切地问：“你适才为何为我挡刀？” 陈雨道：“没多想，觉得你是好人，怎么能因为我的失误受到伤害。” 王承恩轻声道：“你没受伤吧？” 陈雨道：“幸亏有铁甲。” 王承恩起身道：“既然你叫我王叔，那么王叔就托大了，你先去洗浴，换下衣服，我吩咐仆役给你们准备饭，然后你就等着我的消息。” 陈雨点头，王承恩微微一笑，大步出门而去，片刻后，有两个小丫鬟来请陈雨去洗浴更衣。 打发走两个丫鬟，陈雨脱去衣服，跳进浴桶里，斜倚着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切，他忽然对自己的种种做法有了悲哀的想法，自己只是为了活下去，最好的打算是为了拉一批人去南方立足，可是在这过程里，无数的人死去了，自己正在这过程里，但是却渐渐地对一个个鲜活生命的离去开始麻木，那么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啊，这一切，难道自己的命就珍贵？为了自己活下去，不断地拉着别的人进入自己的队伍，却说是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那么自己是对是错！ 迷迷糊糊间他睡着了，这一次他睡的很香，没有做那个不断杀人的怪梦。 门外院子里隐隐有小孩子的哭闹声。陈雨猛地惊醒，大喊道：“丫丫！”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丫鬟有些慌乱地进来，一人端着一套藏青色的内外衣袍四方巾，另一个端着一双新官靴，端衣服的小声问道：“将军，你醒了，这是按王总管的吩咐给你准备的衣袍鞋帽，我们姐妹来伺候将军穿衣服。” 陈雨挥手让丫鬟放下衣服，问道：“我睡了多久，门外好像有小孩子在哭？”一个丫鬟微微下蹲施礼道：“大约酉时二刻，将军睡着了一个时辰，门外是您带来的云儿小娘子在哭，奴婢们正要借着添热水的功夫禀报。” 陈雨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感觉木桶里的热水依旧不冷不热，想来自己睡着后侍女们添了好几回水了，不由有些感慨，道：“你们先出去哄哄她，就说我马上出去。” 两个丫鬟再次施礼退出，陈雨这才从浴桶里跳出来，用木桶边放的雪白的布巾匆匆拭去身上水珠，急急地穿上新衣服，院子里云儿哭叫哥哥的声音越发大了。 陈雨赶紧拉开门走出，一眼就看到洗浴过换上新衣服的云儿在丫鬟怀里不断哭喊，看见陈雨出来，猛地挣开丫鬟，扑在陈雨怀里，抽泣着道：“云儿害怕，哥哥是不是不要云儿了？” 陈雨鼻子一酸，meimei丫丫小时候就长这样，怀里小小的人儿让他再次思想起永远也见不着的家人，忙柔声道：“不怕，哥哥不会丢下云儿的，云儿不哭。” 院子里几个侍女有些紧张地看着陈雨不断地哄着怀里的小女孩，院门口，陈雨的护卫和几个王承恩属下也有些不解地盯着陈雨，只见他不断地轻轻拍打着小女孩后背，轻声道：“莫哭，哥哥给你讲故事听。” 护卫们一声不吭，心里只觉得怪异，静静地看着抱着小女孩坐在回廊下的陈雨，轻风里传来他的话语声：“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喜欢，但最喜欢她的是她的奶奶，简直是她要甚么就给她甚么。一次，奶奶送给小姑娘一顶用丝绒做的小红帽，戴在她的头上正好合适。从此，姑娘再也不愿意戴任何别的帽子，於是大家便叫她「小红帽」。 九月的下午，风轻而柔，西斜地阳光从陈雨身后照过来，透过身后的花木，在陈雨和怀里的小女孩身上涂上了许多斑驳的暗影，陈雨的声音缓慢而不断地回响，先是丫鬟们停止了手里的活路，接着护卫们也轻手轻脚地坐下，回廊后面，朱媺娖带着一个侍女走过来，侍女正要说话，朱媺娖止住她，又朝着看见她的侍女和护卫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于是，轻风阳光里只有陈雨的声音回荡着：“就在此时，狼却直接跑到奶奶家，敲了敲门。 ‘是谁呀？’ ‘是小红帽。狼回答，‘我给你送蛋糕和葡萄酒来了。快开门哪。’ ‘你拉一下门栓就行了，’奶奶大声说，‘我身上没有力气，起不来。’ 狼刚拉起门栓，那门就开了。狼二话没说就冲到奶奶的床前，把奶奶吞进了肚子。然后她穿上奶奶的衣服，戴上她的帽子，躺在床上，还拉上了帘子。 可这时小红帽还在跑来跑去地采花。直到采了许多许多，她都拿不了啦，她才想起奶奶，重新上路去奶奶家。 侍女们的表情不断变化，陈雨身后的回廊上，朱媺娖神色变幻，紧紧地握住小拳头大叫起来：“大灰狼真坏啊！” 侍女们和王承恩属下赶紧施礼道：“拜见坤兴公主。” 陈雨赶紧放下云儿，有些震惊地向昨天自己送了一个小镜子的小女孩施礼道：“臣武关守备陈雨见过公主。”他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昨天那小女孩居然是公主，心里想，公主怎么到王承恩私宅里，云儿有些慌乱地紧紧拉住陈雨手。 朱媺娖摆手道：“都起来吧，我就是嫌宫里规矩多，才到王伴伴这里来，你们都坐下。你叫陈雨，王伴伴说过，你送我的镜子真不错，比宫里的还亮，嗯你讲的故事真好听，赶快继续啊，那个小红帽怎么样了？” 陈雨有些尴尬，心想这小女孩虽小，她也是公主啊。朱媺娖笑眯眯地道：“本宫命令你继续讲，大家都一起听。” 陈雨忙抱拳道：“臣尊命。” 于是风里继续回荡着陈雨的声音：“猎人刚剪了两下，就看到了红色的小帽子。他又剪了两下，小姑娘便跳了出来，叫道：真把我吓坏了！狼肚子里黑漆漆的。 接着，奶奶也活着出来了，只是有点喘不过气来。小红帽赶紧跑去搬来几块大石头，塞进狼的肚子。狼醒来之后想逃走，可是那些石头太重了，它刚站起来就跌到在地，摔死了。” 朱媺娖和云儿一起跳起来，几乎同时叫道：“呀，大坏狼终于死了啊！” 侍女们和护卫们也莫名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