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狼狈初遇
山洞很黑。 唐玉走的十分小心，她目前的躯体才刚六岁，手短脚也短，尤其在这日暮时分的幽深山林里，更容易跌跤。 这个山洞没有野兽山熊的腥臭味，也没有特别浓郁的水汽，根据唐玉的判断，是一个相对来说可以让她多活一晚上的安全所在。 她没敢多走，就从洞口向内百来步，直到洞口的光线几乎完全看不见的时候才停住。 地面十分平坦，触感有点滑溜，她摸索着山洞侧壁慢慢蹲下来，这才有时间哈一口大气，想想自己的处境。 父皇的病越来越重，他膝下只有唐玉姐妹三个，铁定是要有一个公主被选出来继承大统的了。 在这种情况下，唐玉被引出王城，在去皇陵祭拜先母的途中被刺杀，其目的便是昭然若揭了。 ——唐玉单知道皇位诱人，但从来没想过自己这种稚子稚龄的娃儿也会惹来另外两位的嫉恨。 就在刚才，她的贴身侍卫全部阵亡，所骑乘的灵兽骏马都被分尸，而她是躲进随身空间里才逃过一命的。 可惜的是，唐玉的随身空间里没有空气，常人在里面顶多憋气半盏茶的时间就忍不下了，而唐玉因体质特殊，多憋了一会，等她好容易从空间里出来之后，追兵已经远去搜索她的踪迹了。 她顺势便反向往山上逃。 借助太阳所显示的方向，她找到了这个遮蔽在一大丛荆棘之下的山洞，踉踉跄跄的摸了进来…… 唐玉蹲了一会儿之后觉得小腿不舒服，索性一屁股坐下，之后将头搁在臂弯上昏沉沉睡去。 对于一个六岁的女娃来说，今天经历过生死时速和激情大冲关，足以把她所有的精力消耗殆尽，无暇关注环境。 ——哪怕她小小的躯体里藏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转世灵魂。 就在唐玉陷入梦境的时候，她手腕上戴着的一枚材质古朴、非金非铁的宽手镯，从有到无发的出光来。 起先的时候，这光芒只有莹莹一层，后来，它接触到了唐玉身上的血液。 唐玉身上被树枝擦破了口子，有的还在向外渗血，大约是这鲜血惊动了这枚手镯，镯子上的光芒略一迟疑，随即席卷了唐玉的全身。 血腥味稍纵即逝，而后唐玉身上的伤都收口结痂了，痊愈速度快的惊人。 此时，此间黑洞洞的石xue里骤然一明，宛如滑过一道闪电，“闪电”过后，一个有着淡金色眼眸的宽袍男子出现在唐玉的身前。 他长发披散，眉目之间还有慵懒之色，身上同样散发着蒙蒙的荧光，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飘散的烟雾般不真实，他身上那光芒正在与唐玉的手镯交相辉映。 良久之后，手镯光芒消散，而这男子也只在脸上蒙了一层光辉，他开始沿着这个洞xue往内走。 一路洒下点点光的星子。 “可算是等到机缘了。”边走，他边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神情举止洒脱不羁，虽被光线模糊了五官，但单凭举止也能看出他是个极英伟俊逸的男子。 这个神秘出现的男子一路飘飞到洞xue最深处，几乎接近山顶的位置，因外面的山顶正飘着大雪，内部这洞xue也是越往里走越寒冷。 而后，在洞xue的最深处，再度闪过了一道闪电…… 唐玉猛然从梦中惊醒，心惊rou跳的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外面已经全黑了，洞口处的日光换成了暗淡的月光。 可是即便是怕黑怕的要死，唐玉也没有往洞口挪动半步。 ——她怕死，更怕自己回不去的话，父皇的病会加重。 ——要忍，父皇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她要撑到援兵来的时候！ ——今天谋害她的人，杀光她所有贴身影卫的人，她必须要回去要她们血债血偿！所以，她现在绝对不可以有事。 要远离任何潜在的危机。 假使这时候有人来洞口查探的话，她一没留下脚印，二没有声息，三谅他们也顾不上去深入洞内……所以，洞xue深处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唐玉轻轻站起来，忍着因为黑暗而激增的鸡皮疙瘩，一小步一小步的向洞xue深处走。 至少要呆到吃过三顿饭的功夫，才可以崩溃的跑出洞去——唐玉这样命令自己。 黑暗之中，人的五感会变得分外灵敏。 一开始的时候唐玉并没有在意自己细微的脚步声，可是随着洞xue的拉伸，她忽然发现在自己的脚步声之外，好像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滑动音。 唐玉已经吓得不敢大口呼吸了，她慢下了脚步，强忍着发热的眼眶，逼迫自己继续向里走。 要距离危险的洞口远一点，更远一点！ 那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滑动的声音很快变得强烈起来，不久之后，唐玉感觉洞xue的石壁有了转弯，而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双淡金色的眼睛。 扑通，唐玉跌坐在地，几乎要抖成一团，小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得死死咬住嘴唇才不会哭出来。 淡金色的眼睛无声的与唐玉对视一眼，而后洞中升起了幽幽的浅白色的光。 光线十分暗淡，似乎是担心会烧灼到唐玉的眼睛一般，而在那光线的尽头，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他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坐在地上的唐玉拼命眨了眨眼睛，先看了看对方站着的地面（还好他身后也有影子，证明他不是阿飘是实体的活人），而后才把视线落在那人脸上。 “你说什么？”她小声的问。 因弱光而面目模糊的男子似乎笑了一声，提高了点声音懒洋洋的回答：“不用怕，你不够我一口吃的，所以我不吃你。” 唐玉愕然：这，这是什么逻辑! “我以为你是人！”她吸了口气，抖着小腿想站起来，“难道你不是人？！” 朦胧的光线里，那人又笑了笑，微微一叹：“我是。” 那不就得了！ 唐玉的腿不抖了，她想到本地五花八门的各种传说，定定神说：“多谢能人异士为吾解惑，不知异士会不会陆地飞腾术？若能送我……送吾还家，吾家长辈将以千金重谢！” “哎唷，耳朵好酸。”那长身玉立的人微笑道。 而后他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慢条斯理的“飘”了过来。 唐玉寒毛直树，僵立在当场。 刷的一下，两根略带凉意，但却十分轻柔的手指扫过了她的小脸，而后顺带揉了揉她的小脑瓜。 ——这是……她被调-戏了？ “小不点不要装大人，”那人说，语中带笑，心情十分好的样子，“我可以送你回去，但是千金的话有点少——给涨涨价吧。” 几乎完全没有料到“荒山野岭遇高人”里的高人会耍无赖，唐玉有点愣怔。 说好的“天材地宝随便拿、百年功力全奉上”的世外隐士范儿呢？？ 这剧情不对啊！ 她嘴角抽搐的重复：“涨，涨价？” 那人轻轻的嗯了一声，鼻音柔和悦耳，意外的好听。 “没错。价格面议。”那人一抬手，轻柔的一股力道抱起唐玉，“我需要和你家长亲自商洽。” 还没等唐玉反应过来，这深山洞xue里的奇人就以极快的速度飞向洞外。 唐玉疾疾抓住他的衣裳，被掠过的风堵住了满肚子的疑问。 只一个转眼，他们就出了山林，来到了通往皇陵的官道上。 ——就算是绝顶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有这等轻松！简直快如鬼魅！ 不，是快如光快如电！ “我家在东南方向——”唐玉顶着风开口，小脸被疾风吹的皱成一团，“在——” 那人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来，带着一股风轻云淡的从容：“不必说，我知道你‘家’在什么地方。” 他知道？ 他怎么知道？ 他凭啥会知道？！ 难道他有“他心通”？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所有在夜幕笼罩下的东西都如黑线一般急速后退，而唐玉也因为激增的速度不得不趴在那人肩头不敢动。 他抱着这小小的一团，就像抱着一只小动物一样，脸上还带着好玩的神色。 等一旁如黑色流光般的后退的景物重新变为清晰的、静止的景物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皇宫之内了。 而且是皇帝居住的正殿。 正殿内灯火彤彤，人影晃动，似是正在忙乱着。 那人仪态洒脱的抬了抬手，而后禁闭的正殿大门乍然打开，那沉重的桐木门平时需要四个小內监才能开启，现在则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扯开一样，很快便开展了门。 门内，面有病色的大夏皇帝正强撑着指派人——他已经派出去了六队禁卫军，此刻甚至打算自己亲身去往皇陵古道，去探寻他最爱的小女儿。 被奇人抱在怀里的唐玉瞬间明了了状况，当机出声高呼：“阿父——” 正低头训斥跪了一地的九门提督的大夏皇帝迅速抬头，在看到毫发无损的小女儿，以及悠闲的抱着她的那位奇人之后，眼眸先是骤亮，而后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又是一阵忙乱。 等被众人小心放到龙床内的大夏皇帝再度醒来，挥退众人独留下唐玉和那人的时候，唐玉已经简单吃了点东西，跪在床侧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大夏皇帝唐岚的视线一点一点在小女儿脸上挪动，许久之后又落在了静立床尾的那名男子身上。 “你来了。”唐岚声音嘶哑的说。 奇人矜持的略略颔首：“我来了。” “时间到了。”唐岚眼神暗淡无光，眼角有水光漫起。 奇人继续点头：“时间到了。” “再给我……”唐岚目光转为急切，但气息却越加微弱，他急促的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奇人没有说话，回了一个模糊而淡漠的微笑。 唐岚的神色因此寡淡下去，他收拢了急切，挣扎着想坐起来，一直揪心的瞅着他的唐玉赶忙让内侍扶着他坐起。 唐岚积蓄了半天力气才命人拿来圣旨，亲笔在上面写了两句话之后，他已经失去了加盖玉玺的力气，只能用眼神令贴身内侍将玉玺盖到圣旨上。 小小的唐玉紧靠在她心里认定的此生唯一的亲人身边，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她喘的重了会剥夺阿父的气。 “……用那个法子吧。”唐岚对床尾站着的那人说。 那奇人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话。 唐岚将视线转到唐玉脸上，眉目间充满不舍，唐玉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嚎啕大哭，她用力捏紧小拳头，硬忍着悲意望向阿父。 “外事不决，问镇国大将军，”唐岚平静的对小女儿说，“内事不决，问宰相。” 唐玉战栗着仰望自己的父亲，很想大叫“不要”，不过她最终乖乖的点了点头。 唐岚凝视她半晌，像是透过她的小脸望着另一个人，而后他微微吸口气，从自己拇指上取下一枚铁戒子，拉过唐玉的小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保管好它。”唐岚说。 直到这一刻，唐玉才能控制自己开口：“阿父，我们找神医，找方士，找国师——您的病总会有办法的！” 看着明明一团孩子气却做出一副大人样“冷静稳重”的小女儿，唐岚的心抽疼，他央求的把眼神挪向床尾站着的那人。 那人扬了扬眉，顺势从阴影里向前跨了一步，来到了唐玉的身后。 “暂时死不了。”那人对唐岚说，而后顺手划过唐玉的小耳朵，像在把玩小动物，“不过也跟行尸走rou没两样。” 唐玉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他处处透着神秘，而且很明显和阿父是旧识，大夏皇帝甚至都不问他是怎么带唐玉回来的…… 不过唐玉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她转头仰视那人：“阿父不会死，是的！” 那人并没有因为唐玉是小孩子而蹲下来，反而利用身高优势狠狠揉了揉她的头顶。 ——唐玉打出生起就最恨这个，当即皱着眉往前躲了一步，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大夏皇帝身上。 “因为我的怪病，接下来得有一段时间不能见你了，”面色枯黄身体瘦削的唐岚注意到了那人和唐玉的互动，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和不舍，他徐徐对唐玉说，“我已经立你为皇太女，从明天起……一切都要靠玉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