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当益壮
邱仲深也笑了起来,道:“好,好。我已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了,我若年轻三十岁,定要和你一起去追追名,逐逐利,那定是极精彩的一生。” 冯笑秋道:“我若有霸王银枪跟我一起闯荡江湖,那我走起路来腰杆也会直一些的。” 邱仲深大笑起来,笑的很开心。 老年人和一个崇拜他的年轻人在一起总是很开心的,而且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的话,这也让邱仲深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 行将就木的老人娶一个年方二八的姑娘是不是也是这原因?跟年轻人在一起真的能让老人觉得年轻些?是别人在骗他还是他自己在骗自己? 人生一世,草长一春。 一个人活到头发都白了为什么还想要骗自己? 是不是因为一个太清醒的人总是活的很难受? “那军爷刚走出门我父亲就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若是使得动银枪,必不会如此惨败。” 邱仲深抬起头盯着冯笑秋,认真道:“我父亲是说不会如此惨败,并没有说我能胜他。我虽然败在那人手中,但心中也是不服气的,后来我枪法已成,便四处寻找那人踪迹,谁知江湖中竟没人知道有这一号人,那人竟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冯笑秋皱了皱眉,道:“邱老爷子一生敌人无数,从来都是单枪赴会,今日却是如临大敌,莫非是那人出现了不成?” 邱仲深盯着冯笑秋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是否真是那人。今日管家和我在后院说话,他偶然间说起一件怪事,今日有人敲门,门房开门后却没见着人,所以关上了,可是立刻又想起敲门声,门房又去开门,谁知还是没人,门房以为有人敢来消遣他,便走出门去,一出门就看到脚下摆着一套军服。” 冯笑秋瞪大了眼睛,道:“难道是那人三十年前穿的军服?” 邱仲深并没有回答冯笑秋话,接着道: “管家知我从来不跟官家打交道,根本不认识当兵的人,而且这件事实在是件无足轻重的事,所以就没跟我说,只是后来才偶然提起,可是我一听到军服就立刻叫人取来看了看。那件衣服很新,决不是三十年前的衣服,但这衣服是什么时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我父亲仙去之后,当初那几人也渐渐不在,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只有我跟你,还有当年那军爷。” 冯笑秋道:“所以邱老爷子认为那衣服必定是那军爷送来的,但他消失了三十年,为何忽然又来找你?” 邱仲深道:“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欠他一条命,他现在来找我,说不定是要我还他一条命的。” 冯笑秋瞧了瞧邱仲深,再瞧了瞧门外那些手执弓弩的大汉,沉吟道:“邱老爷子既然已下了决心要除去那人,为何要告诉我?只要老爷子能将那人除去,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老爷子曾败在别人手上过,而且还欠别人一条命。” 邱仲深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他的嘴角抽搐着,然后闭上眼叹息道: “你可知我为何要封枪?我已并非那个敢抛头颅之人,而且我不仅有妻子,还有儿子,有这么一大家子人。” 邱仲深抬起头盯着冯笑秋,目光闪动道:“一个人为了家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值得原谅的,对吗?” 邱仲深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痛苦,这个理由显然说服不了他自己,所以才要别人来肯定。 每个想要别人来肯定的人岂非都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的人? 冯笑秋竟无法回答,也不忍直视邱仲深的眼睛,赶忙倒了杯酒喝下。 邱仲深又道:“我曾也是像你这么个有勇气的年轻人,只是现在,希望你以后不会变成我这样的人。” 邱仲深忽然轻轻笑了笑,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笑得多么的无奈。 冯笑秋道:“邱老爷子在江湖上三十年屹立不倒,声名显赫,我若能成为老爷子这样的人就是在梦中也会笑醒的。” 冯笑秋温柔的笑着,他说的也是真心话,只是无论他笑的多么温柔,都像是那绵里藏着的针一般,已刺痛了邱仲深。 邱仲深闭着眼大笑道:“好,你果然是一个很好的年轻人,我若有女儿,定要你做女婿。今夜若非遇着你,我已铸成大错,我见你如此不畏生死,心里惭愧至极,一个人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做出违背原则之事。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这才是君子之道。” 邱仲深仰头喝下一杯酒,道:“那人若来要我的命,便取了去。头颅事小,失节事大。我这一生从未愧对过任何人,差点晚节不保。” 邱仲深又对着冯笑秋笑了,这次他却笑的豪气干云,一个想要做见不得人的事的人脸上决不会有这种笑容的。 “你可知刚才你从墙外翻进来时我心里有多害怕?我怕的并不是你要来取我性命,而是我已要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将来我更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孙。” 冯笑秋道:“其实每个人一生中都会做些违背原则的事的,像邱老爷子这样一生光明磊落的好汉实在寥寥无几,我小时候就曾偷过隔壁瞎婆婆鸡窝里的鸡蛋,那时我虽然只有七岁,而且瞎婆婆根本就没有发现,但我直到现在仍记得十分清楚,每次见到瞎婆婆都觉得十分惭愧。” 邱仲深大笑起来,瞧着冯笑秋道:“小兄弟不过偷了一只鸡蛋就已如此懊悔,我今日若真下了手那这一生简直可说是失败了。这种事我实在没脸对身边的人说,是以才留了小兄弟在此听我老头子的醉话,望小兄弟莫要见怪。” 冯笑秋端起一杯酒道:“人生大事不过死生之事,邱老爷子今日可说应有尽有,却仍旧不畏生死,可谓我辈楷模。在下借花献佛,敬您老一杯。” 冯笑秋一口喝下,沉吟道:“只是邱老爷子因一件衣服和无人可知这秘密的猜想就断定衣服是当年那人送来的,这结论下得未免有几分草率,据我所知江湖上有一个的组织,就能知别人不知之事,邱老爷子想必也听过风眼。”
邱仲深捋了捋胡须,皱眉道:“不错,这风眼组织之严密的确闻所未闻,小兄弟的意思是我虽然认为这件事绝无第三人知道,但那风眼已知道了是吗?” 冯笑秋叹道:“不错,以前我从未跟风眼打过交道,是以只闻其名,但昨天我做了件自认为绝密的事,后来才知那风眼简直就像是一直跟在我背后瞧着一般,我这才不得不意识到其可怕。” 邱仲深皱眉道:“这风眼的人通常都是没有武功的平头百姓,是以在江湖中并不扎眼,而且也不涉足江湖纷争,怎会忽然向我出手?近几年来我并未得罪任何人。” 冯笑秋道:“也许想向邱老爷子出手的并不是风眼,而是向风眼买这消息的人。那人知道了这秘密,然后用这衣服来吓一吓邱老爷子,等你草木皆兵,自乱阵脚,他再出手偷袭。此人兜了个大圈子却不敢登门挑战,可见此人武功不足为惧,邱老爷子也不要太担心而中了他人之计。” 邱仲深不仅没有高兴起来,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他缓缓道:“也许我已中计了。” 冯笑秋抬起头盯着邱仲深道:“邱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邱仲深道:“今日我这府邸还发生了一件怪事,原本我以为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联系,可现在看来,这本就是一件事。” 冯笑秋道:“什么怪事?” 邱仲深道:“今日天刚落幕就有人送来一马车药,全是大补之药,虽说并非十分名贵,但如此之多还是让人震惊。天完全黑以后就又有马车来,一辆接着一辆,竟有九车之多。在刚才小兄弟进来的片刻前,就又有一辆马车送来,是以小兄弟一进门我就向你出手。” 冯笑秋急道:“老爷子可有抓住那赶车之人?” 邱仲深摇了摇头,道:“马车到我府邸门前停下,但并未有赶车之人,后来的几辆车都是我自己亲自出来巡视的,竟也未看到任何人。但直到现在我也未曾想明白送来如此之多的补药到底有何阴谋。” 冯笑秋目光闪动,道:“如此说来,老爷子真是中计了。” 邱仲深诧异道:“此话怎讲?” 冯笑秋道:“据我所知城西薛家有人中了寒毒,正需大热之药,只是城中此类药物已被人搜刮一空,是以薛家急得团团转,现在药物全在邱府,薛家必定会认为是老爷子对他们下的手。” 邱仲深豁然站了起来,瞪着冯笑秋道:“城西薛家?中南一剑薛岳?” 冯笑秋点点头,道:“正是。为今之计老爷子还是尽快差人把药送去薛家,只要人没事,什么话都好说。” 忽然门外有健马嘶啼,邱仲深皱眉道:“不好,难道还有马车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