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叫你准备是心理准备

    如果说事事都要刨根问底的话，生活反倒没那么精彩了。

    至于说以现在的目光来看以前的事的话，我认为意义不大了。如果人总活在回忆里的话，就永远也走不出来了。我并不想对以前的事一一评论，但我知道的，兄弟间，也不必完全都将一切暴露的，应该保留的，永远也不能越界，这应是每个人基本的人格、底线、尊严。

    夜深了。

    我真的不清楚我当时的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对于那时无知的我。或许每个人都一样，成熟之后就再也找不回以前的自己了，也再也不认识以前的自己了。

    我那时也确实天真，总为那么一些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事纠结。不过或许那就是我在那个时代该有的想法，该做的事情。

    我一人躺在人夜空下的大地上，是一片草地，李冲曾和我开玩笑说这片草地上到了晚上就有蛇，我是很怕蛇的，而且也相信了这话，不过我这时确实安安静静的躺着，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躺在夜空下，我们这两个团坐落在大西北的一个半草原半沙漠的偏远地区，在我当时报名参军时就直接分到这个团了，而这个团，也是我哥以前的老部队，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巧合……

    后来我慢慢有了这个习惯，在我心烦或心痛的时候，都会一个人在夜空里躺着发呆。

    我本很快就要回营房的，要是我早一点回去的话，或许我和巴鲁排长，就不会那么早认识，或者说，不会在那一天认识。

    我依然是躺在草地上，我闭着眼睛，心里空荡荡的，全然不知有人看见了我。

    按理说现在还不到熄灯的时间，也没什么事，我躺在这儿也没什么，但偏偏就是被他看见了。

    “哎，士兵，醒醒，醒醒！”

    我一阵凌乱，睁开眼，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人，就直接盯住了他的领章上的军衔。我不知道在军队里是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即使是后来在利剑的时候，我仍有这个习惯。每次见到陌生人时，总先看一眼军衔，这样就基本能了解这个人的资历，以免对上级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可以我那时的见识，刚睁开眼就见到一个中尉赫然站在我旁边，那种感觉真不是好承受的。

    我立马起立、敬礼，“报——报告，报告首长，我没睡！”

    怎么说呢，排长当时看我的眼神，不怒自威，又不像陈伟生气时那么吓人，他眼神在我记忆里一直是这样，一直这么复杂。

    他看着我，由于他有草原汉子的强健体魄，个子不是一般高，（我自认为个高，但和郑武站一起就不显高了，和排长立一起就明显矮了，我不得不说，军队里个子高的人真多的不一般）我当时又低着头，戴着我的帽子，所以他刻意弯着腰又拱着头，抬起我的帽檐。

    说实在的，我把一个中尉叫首长，也不太合适。

    他看了我一眼，带着平和的语气说：“行了，什么首长，我一个人民军队的小排长，到你这儿也成了首长啦！”

    我正要说些什么，他却又紧接着问道：“这大晚上的，你再怎么悠闲，也不能躺着儿吧，再着凉了怎么办啊！明天不出cao啦，是一连的兵吗？”我还真是没见过一个尉官这么温和的和列兵讲话，不过我也没敢太放松，毕竟军人的样子还是要有的（主要是我新兵连第一天就跟团长撂过橛子）。我回答道：“是！”

    排长看我来了精神，语气又稍微正式了起来：“哪个班的？”

    “四班，噢，陈伟是我班长。”

    我不知为什么，总爱跟人说我是陈伟的兵，觉得很自豪，但同样也因此给班长惹了不少麻烦。

    排长饶有兴味的说道：“呦，这么说，你还是我的兵呢！”我那时也才下连，对很多东西都不熟悉。我不像李冲，即使不去找王宇，也不会在刚下连的第一天就跑东跑西的、挨家挨户串门。我总觉得人与人相知相识应顺应自然，太过张扬反而夸张，这一点使我有时显得内向，然而我的这个观念却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我也只在之前全团集体团训时见过他一面，其实那时印象并不深，不过此刻，这个中尉排长，却真的是我的排长，我不禁心里一颤，五味杂陈，第一次见面就让排长见到我在大晚上躺在草地上，真是让我无语极了。

    可我又不知说些什么，便下意识的说了声：“排长好！”

    这一声，也不知为什么，反而更使我尴尬了。

    空气好像凝住了。

    而且排长竟也不说话，空气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更见鬼的是，不知为什么，李冲在这时候却突然出现了，我当时根本想不到他会来，他此刻应该早都睡了，而且我知道他在我邻铺。

    他依旧（或者说永远更恰当）大摇大摆走了过来，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在利剑的突击队时，他是怎么做的观察手（兼第二狙击手），因为狙击小组的士兵最起码应该有相对冷静的性格，而这一性格似乎与李冲没有半点关系。

    这家伙直接走了过来，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我立马看出来了——他只是出来上个厕所。

    如果让我开玩笑的说一连和利剑最大的不同，在于厕所。一连一整层楼只有一个厕所，虽然很大（毕竟供一整层楼的人用）却盖在楼外面，我们班宿舍在一楼还方便点，五六楼的兄弟可都愁了去了，最重要的是厕所旁边就是军营里的公众澡堂……但在利剑就豪华多了，我们营房里每楼搞个厕所，确实方便多了。其实那是军队大规模整改之前，特种部队与普通集团军的差异，再后来不久整改后整个军队的差异性减小了，标准也提高了。许多设施也更新换代了。其实主要也是猛虎团属于老部队，像营房这样的基础设施基本都是07、08年换装时建的，属于老设施了。说到底现在军队的现代化建设很标准了，只是这样的地方常常被忽略。仅仅是一年多后，我们全集团军都进行大整改，这样的问题也解决了。不过在这之前，这种不便可苦了李冲了。

    由于他径直走过来，可能是一开始模模糊糊的看到了我。但他走过来后竟然喊道：“哎呀，咋的啦。”我看着一脸无知的他，心里竟乐了起来！他全然没看到排长在旁边，我以为他也还不认识排长，可又一想这家伙这一整天没干什么事儿，净到处串门了，不可能不认识，再说也不应该全然不知身边站着一中尉呀！

    事实证明这小子是真没睡醒（他绝对是刚睡下就起来上厕所）。

    我只尽管心里乐，却不说话，李冲却仍迷迷糊糊的，站都站不稳。排长终于看不下去了，直接对李冲说：“你怎么回事儿，啊，还像个兵吗？”李冲顿时惊醒，我甚至感觉他刚才根本在梦游。结果他一睁眼，发现是排长，不过他倒是认识排长，立马又成了平日里的嘻嘻哈哈的痞样，一嘴的东北口音又出来了：“哎呀，大排档啊，哎！不是，大排长啊……这么晚了，你咋也在这儿呢？”排长倒是不紧不慢的说：“怎么，我就不能在这儿吗？”李冲赶紧回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排长打断他：“行了，别贫嘴了，朝我这儿贫一天了，还没够啊！”李冲又无奈起来，却也异常尴尬，不过他倒是成功化解了我的尴尬，我每次看着他这好像受了委屈说不出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不禁脸上也乐了起来，李冲只好看着我，却看到我忍着笑，不禁闭着嘴倒吸一口气，却依旧不知所措。

    排长也不在为难他，便不再调侃他了。排长对我们两说道：“好了，赶紧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啊。那个，明天还有事儿呢，今晚做好准备。”

    我们俩倒听不懂了，可排长说完就直接转过身走了。李冲赶紧问道：“什么啊，排长，你明天有事儿，我们两准备什么啊？”排长却惊讶于他的理解能力：“你猪脑子啊！我是说你俩明天——额不，是刚下连的新兵啊，每个班，明天还有件事要办呢。”

    我便问道：“什么事啊，我们俩今晚就做好准备啊！”

    排长可能急着走，也卖起了关子，又好像故意不透露给我们。

    “哎呀，我叫你好好准备你照着做就是了，怎么这么多问题，你这个兵可有点不利索了啊！”

    我赶紧解释道：“不是的，你至少得说明白，我们该准备什么吧？”

    排长倒又认真的说道：“也不用准备什么，反正——有心理准备就行了。”

    说完他便再也不废话了，直接转身走开：“别再废话了啊，赶紧回宿舍，一会儿吹熄灯号！”

    我抖抖肩，拉起李冲向回走，虽然我不知道排长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不过天这么晚，我倒真没多想。可刚走两步，李冲就又撒开腿转身跑了（我们和排长是相反而行）结果他脚步声刚出来，又是朝着排长的方向去的。排长立马喊道：“站住！”李冲就真的站住，一脸无辜的看着排长。排长说道：“你小子跟我杠上了是吧，叫你回去睡就是不听，看来我是不是非让你尝尝苦头了啊？”李冲知道，排长这样可不是说说的，大半夜睡觉的时间让你来个五公里武装越野的事儿他真干的出来！李冲慌了，立马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排长，不是，晚上吧，我正睡呢，我，我就，就不知道你在这儿，我就是来——”

    排长可受不了他啰里啰嗦，直接打断他：“行了，别扯远了，你到底要干嘛？”

    “我就来上个厕所，排长——”

    我只知道我乐着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