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月如纱，人如画
陆天行浑身一震，刹那间感到精神世界遭到了一股拉扯，瞬间遁入了某一个不知名的空间，等他回过神来，却已赫然发现，他自己的身体像是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入目是一片苍茫的暮色，日落于远山，远山如染血！ 有无数阴影，遮天蔽日，自远山尽头携血影呼啸而来，场景诡谲，如同夕阳下降临的末日。 忽地眼前场景一变。 四野静寂，皎白的月光洒落，山道直上，扶摇如一道天梯，云遮雾绕，树影婆娑，随风而动，轻摇出这月夜里同样诡谲的魅影。 有一个皎白如月的身影，穿云破雾而来，轻轻踏在这山道之上。 这个如同仙子一般的人儿，完全是从九霄而落，踏上了这禁忌的山道。 她精致美丽的容颜，如同一泓秋水，一汪清泉，涤净尘俗，翩然如画，令人不禁感慨该是怎样如诗般的画卷，怎样不染红尘的笔墨，才能描募她容颜之一二？只因她是清纯脱俗的一朵幽山雪莲，同时亦是令人一眼望去便难以忘却，深深眷恋的祸水红颜。 她着一身水色宫装，月华初照，便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三千青丝披在轻纱可见的脊背，直至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上。发丝几丝几缕漫上香肩，便如一帘黑色的瀑布几弯细流游溯而上，自肩前又欲游而不能下。 她玉颈一抬，轻眺远峰，忽而眉间一蹙，便如同从画中走出，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山巅锁在一片云雾之中，在这月光下愈显得迷蒙和深不可测，也正是因为这些云雾，使得她直接不得不选择从危险系数比较低的山道行走，而不是直接降临山巅。 陆天行呆呆地看着她走，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个紧紧跟随着她的幽魂鬼影，超然物外，却又无法真实地触摸。 她要去哪里，前方会有什么？ 陆天行望着她从山道一路不急不缓地前行，他似乎能‘听见’山林之间的传来的虫鸣声音，习习风声，以及她足下轻盈的脚步声。 她绝美的容颜依旧云淡风轻，好像世间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撩拨她的情绪，令她花容稍微变色。她眉眼间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却自有一种情绪不会大起大落的漠。 陆天行视线往上望去，云雾本来渐浓，然而她身边自有一股气流，向外排开十丈许，所以‘他们’的视野一直能保持在十丈开外。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祭坛。 祭坛后有一根石柱，高耸入云雾中，陆天行仰望石柱的顶端，看到那里正发出淡淡的红光，如同那一片夕阳前的盛血。 这个仙子一般的美丽女子在祭坛外三丈远站定，如同夜里闪烁的珍珠一般的眼眸也向上看去，她的玉掌突然握住了一把剑。剑长三尺，青莹如同暖玉铸成，在这夜色里却发出清冷的光。 剑轻扬，如笙落，一声清鸣划破这诡静的夜空，一泓剑光便如同圆月剖半，划向了那耸立的石柱。 就在这道剑光划出的刹那，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闪出，如同一道黑电，骤然挡在了剑光面前，一道乌紫利芒斩落，与剑光相遇，刺啦一声消弭于无形。 黑影浮于半空，双翼平展浮沉生风，半兽的身体犹如铜铸，头顶双角，半狼首，鬼兽面，手持乌黑铁叉，一双青色竖瞳看向美丽女子，透着狠厉的凶光。 这黑影开了口，陆天行却‘听’不出它在说什么，但神情激动，如同在质问。 剑光被阻，又听到这黑影的质问，这女子古井无波的漆黑眸子终于泛起了涟漪，然而她神色依旧没有为之产生多大的改变。 她只是将剑举起，口中轻轻一声呢喃。 周围景致突然暗了一暗，月光仿佛被抽离了一瞬，陆天行的视线在那一刻眨也不眨，有些震惊地发觉到，月光竟似被抽离，那些被抽离的月光尽数朝她手中之剑汇集而去。 那黑影见状发出又惊又怒的一声尖啸，手中所持铁叉猛然向下一指，无数宛如实质的黑色尖锥瞬间凝聚而成，飞攒而下。 她微微昂首，剑身轻颤，这一剑当即挥出。 一道剑光，亦同一道月光，是新月初照，攀上山巅的那一道月光，月光虽只一道，却能洋洋洒洒漫上整片山巅，剑光随只一道，却仿佛亦能斩断面前所有的一切。 宛如秋风扫过落叶，那一道剑光过处，无数尖锥纷纷湮灭，那黑影一双竖瞳陡然缩紧，它双翼一振，身影骤然闪开。 然而剑光却更快，他还未来得及完全闪开，剑光已经无声划过其右翼，直将其瞬间斩落。 剑光余势将其掀飞数里，如同折翼的飞鸟朝下落去，而剑光仍未消失，径直朝着那石柱平切而去。 就在剑光触及那石柱的刹那，剑光无声散开，如同洒落满地的月光，洒在了石柱之上。 石柱没有崩塌，却是顷刻间化作随风消散的飞沙。 这一剑，当真摧毁了一切，有神鬼莫测之威能。 就在石柱被摧毁的那一刻，地面仿佛有微微的颤动。 那黑影赫然从地面重新站起，它愤怒地咆哮，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 它的身子似乎在不停地颤抖，它的口中似乎在吟诵着莫名的咒语。 女子眉头一蹙，似乎对它这种行为感到了不满。 她皓臂微抬，再度举起了手中之剑，剑身当即发出一声清鸣。 那黑影突然吓得往后一退，可怜它一副可怕的模样没有吓到人家，反而被这个娇滴滴的女子一剑吓得胆寒心颤，但是它下一刻立马就站住了，即便它似乎知道这女子实力远超自己，一剑就可断送它性命，它还是站住了。 它突然俯下身去，朝着女子俯首便拜，整个身子都几乎贴到了地面，可是它的双手却猝然挖向地面，捧起一抔抔的土，竟是毫不犹豫地接连塞到嘴里！ 那些土，是石柱湮灭后化成的灰！ 女子似乎被这它这动作惊住了，竟然没有动手。 随着对方一顿狼吞虎咽，那被她一剑斩去的右翼竟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 女子似乎从未见过如此场景，而当她从这黑影重新长出一翼的过程中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时候，她手中之剑的剑气便开始荡漾。 那黑影一只手朝她做出阻止的手势，又向着她连连叩首，迅速爬到了女子身前一丈之处，谦卑得如同奴仆。 女子似乎因它的举动而退了杀心，她举起的剑又放下，谁知道就在此时，一道黑光从它背后冲出，女子猝不及防之下，被这道黑光给包裹住，而那黑影趁此机会双翼一振腾空而起，迅速远遁而走。 不久之后，一道清亮的剑光从黑光之中破出，女子持剑而立，望向已经逃遁得无影无踪的黑影，可从她的容颜中看出一丝懊恼。 直到此时陆天行眼前一花，场景又回到了夕阳如血的那一幕。 无数的黑影如同天外而来的压境大军，朝着陆天行所站立的地方疯狂地袭来。 陆天行发现他的身边有很多人，这些人都手持着各色的灵器，有的甚至持着仙器，但他们的表情俱是如临大敌，他们的表现都是战战兢兢。 这个地方似乎是一座门派的坐落之地。 然而山门的地面已经轰然开裂，断壁残垣之上血迹斑斑，显示着这里已经经过了一轮惨烈的战斗！ 身旁的这些人，也可以看出他们眉宇间的疲惫，他们的眼中，俱是被看不到希望的微弱光芒给填满。 但很快，陆天行的‘目光’，又被前方那一抹亭亭玉立的身影给吸引。 她一身白衣，白衣胜雪，衣袂随着晚风轻轻飘荡，萧索而惊心。 她突然回过头，似乎是朝着陆天行嫣然一笑，笑如百花绽放，暮色将她的红唇涂上了一层迷蒙的色彩，她唇齿轻启，声音亦是遥远的空谷回音一般迷蒙，而又令人心颤！ “我走了。” 她的身影腾空而起，如血的暮色下，一袭白衣，化作一道孤独凄凉的背影，冲向了那如排山倒海而来的黑影！ 剑光如同一道匹练朝上掀去，没入那一片似深渊的穹顶！ 陆天行的心仿佛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一样，又似乎有一股火在燃烧，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身影，那在他脑海里魂牵梦萦的身影，也是那般决然！那般凄凉！ 不！他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他伸出手，却触摸不到任何东西。他感觉自己冲了出去，但是当他发现自己与那道白衣的身影原来越远之时，他才无力地发现自己仍在原地。 无力地挣扎！无尽的空虚！ 这似乎是一场梦境，因为只有梦境才会经常让他有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这梦境让人感到无尽的失落，他本可以拒绝，他本可以继续做个旁观者，但他偏偏却又在那一瞬间沉沦！ 他低声念出了心里那个名字，他胸膛里的火仍未熄灭，他的眼眸里仍有着不放弃的光。 于是在他面前突然真的出现了一道微光，那道光里有这道白色的身影，与他心里那一道清丽的身影缓缓重合在了一起，正朝他浅浅地笑，只要他伸出手，便可触及得到。 但同时，也便是彻底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