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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楚在笑,陆冷游却已笑不出来。

    “秦晚歌?你......你不是......”

    说话的是云三娘,她还未说完,张楚已打断道:“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对吗?”

    云三娘沉默,眼中射出一道毒如蛇蝎般狠辣的目光。

    秦晚歌冷冷道:“你认为就凭邪心血这样的角色杀的了我吗?”

    “可是,我明明看见你已烧死在霍尊的公馆里。”陆冷游道。

    “都已烧成那副模样,你又如何能分辨出死的是我还是邪心血?”秦晚歌道。

    陆冷游怔住,吃吃道:“可你的确把张楚引到了宝儿那里,这又是为何?”

    秦晚歌冷笑道:“一个热骨头再硬,若是被我的剑架在脖子上总会告诉我一些令我感兴趣的事情。”

    陆冷游目光如火,嘴唇发干,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那个假的南晚春总算死的不冤枉,死前把你们的计划全盘托出,所以,我索性将计就计,随着你们的计划进行下去,同时让秦晚歌化身为邪心血继续跟随在陆天宝身边。”张楚笑道。

    陆冷游怔怔道:“想不到......想不到......”

    张楚冷冷一笑道:“还有你更想不到的事情。”

    他开始说这句话的时候,霍尊已缓缓的站了起来,这句话说完的时候,霍尊已在笑,惨白的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气。

    陆冷游的五官简直要扭曲在一起,脸色忽然一阵铁青,狰狞到了极点。他的双腿弹起了琵琶。现在,就是一个三岁的孩童轻轻碰他一下,或许,他就会倒下。

    “你......为什么......你明明中了‘女人香’......我明明看见你已经死了......”陆冷游颤抖道。

    霍尊缓步走上前来,他在微笑,笑的很愉快,这个死而复生的老人看上去好像愈发容光焕发,他笑着看看秦晚歌,又看看张楚,睿智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仿佛对眼前这两个人很是满意,简直没有一点令他不满意的地方。

    当他转头看着陆冷游的时候,忽然笑意全无,眼神变得如鹰隼般锐利,又如豺狼般狠辣。

    “陆晚冬,你莫忘了,是谁教你下毒,使毒?更何况,张楚老弟早已洞悉了你们的计划,他踏进公馆的时候就已提醒了我。”霍尊冷冷道。

    这个老人语气阴冷的时候,就像一条盘桓的毒蛇,一头睡着的老虎,一只正在从十八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诗词歌赋,春夏秋冬,挽留一出,阎王不收。

    原来,户部侍郎陆冷游便是昔年挽留当中的“冬”——陆晚冬。

    “他......他是如何提醒你的?”陆晚冬怔怔道。

    霍尊与张楚对望一眼,二人都没有说话,会心一笑。

    霍尊当然记得,方才张楚与自己的对话中有这么一句:

    ——“好酒该喝,毒酒不该喝。”

    这句话虽然没有直接严明古藤杯中的酒有毒,却提醒了霍尊。他佯装喝下,事后,又悄悄的用内力将酒逼了出来。

    “十五年前,挽留之中出了叛徒,我只能将组织解散。没想到,那个天杀的叛徒就是你!”霍尊冷冷道。

    陆晚冬咬牙,冷笑道:“我们为你杀人,为你做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可搜刮来的财富却全部进了你的口袋。为什么?这不公平!既然挽留只是一个不公的组织,我又何必继续效忠于你?转轮王!”

    霍尊轻叹一声,眼中的锋芒黯淡了下去:“当年我的确被权势和财富冲昏了头脑。可是,难道你就这么恨我吗?真的非杀我不可吗?”

    “我......”陆晚东还未来得及说完,胸前已刺出一截染红的剑锋。

    他的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脸上已分不清是铁青还是苍白,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鲜红的血,绯红的剑。

    血在剑上,剑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纤纤十指,杀人的剑。

    云三娘握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眼中的恨意仿佛已在心中根深蒂固。

    “你......为什么......”陆晚东好像至死也不相信这个女人会在背后刺出这一剑。

    “枉我替你卖命这么久,原来,你也是当年那群恶鬼中的一个。只要是挽留的人,我就要杀,就算杀光你们所有人,流尽你们的血,也无法洗刷我师父的仇!”云三娘冷冷道。

    她的语气实在冷的像冰,这个女人好像已没有任何情感,只有恨!

    陆晚冬的心脏没有停止跳动,因为那一道绯红的剑芒已刺穿了他的心房。被刺穿的心脏纵使还能跳动也于事无补,当那柄绯红色的长剑抽出来之时,飞溅的血光并涌而出,蓝天仿佛顿时失去了颜色,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已被一片凄惨的血光染红。

    心还在跳,却已失去了所有的血液,变成了一个干瘪的皮囊。陆晚冬倒下去的时候居然还存有最后一丝意识,可是这一点可怜的意识很快就消失了,他在生命的尽头最后一丝意识也只是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了罢了。

    秋菊残红,花红,血红,剑更红。

    “爹!”

    陆天宝这一声呼唤虽然已凄惨到了极点,可是,他一没有出手,二没有收尸,脚下一点,人掠出,想要抢出门去。

    纨绔子弟毕竟是纨绔子弟,纵使拥有再高的武功,再狠辣的计谋,还是无法成为江湖人。

    江湖人或许只是一些草莽之辈,胸中却有一股气。

    义气,硬气,豪气,霸气,恨气,怒气,敢为天下先的壮气,视死如归的死气,和这些“气”融合在一起的一股血气!

    张楚看着陆晚冬的尸体,心中忽然有些同情这个人。纵使心机再深又如何?纵使得到霍尊那样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又如何?到头来,连亲生儿子也不愿替自己收尸,这样的人生已悲凉到了极点?岂非还不如一个普通人?

    陆天宝身法很快,可还是死了。

    他的五脏六腑虽有一层脂肪保护,可绯红剑芒匹练般飞卷而起的时候,他仿佛只是一头屠夫砧板上待宰的肥猪罢了。

    云三娘不是屠夫,也不会杀猪,却很会杀人。

    陆天宝至死也不敢相信,这个年华老去,身材发福的女人居然能刺出这么快的剑!

    最终,他还是看清楚了那柄绯红如血染的剑,他本不应该看清,可是,剑刺穿身体的时候,剑手的招式一定会停顿。

    云三娘停顿,剑光停顿,陆天宝的生命也永远的停顿下来。

    现在,云三娘狠辣的目光已瞟向张楚,瞟向秦晚歌,瞟向霍尊,眼中只有狠,剑上已染血。

    “你就是云三娘?”霍尊道。

    云三娘低声喘息着,没有回答,眼神好像愈发阴冷了一些。

    霍尊长叹一声道:“你走吧。”

    “你居然肯放过我?”云三娘冷笑。

    霍尊痴痴的望着自己的一双手道:“我这双手已染上太多的鲜血,我这一生也已牵扯太多的杀戮。现在,我已倦了,已不想杀人。”

    云三娘冷哼一声道:“凭什么你这魔鬼就能选择自己的人生?我师父就没得选择?”

    霍尊仰面望向远方,云已散,风骤急,他似乎真的老了。

    老人往往有很多时间去回忆自己这一生,想得越多,后悔也就越多。

    他已老了,也已后悔了,可后悔终究只是后悔,后悔无法补救任何逝去的事,逝去的人,逝去的光阴,逝去的杀戮。

    老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在叹息,深沉且哀怨。

    这一声叹息中已不知饱含了多少后悔,多少悔恨,多少无奈。

    “若我一定杀了你呢?”云三娘的话就像一根冰冷的针。

    秦晚歌的剑已在掌中,冰冷的剑锋,漆黑的剑柄,剑身上斑驳着点点暗红,好像已生锈。

    杀人的剑从来不会生锈,杀人的剑手从来不会慈悲。

    剑身上的暗红不是铁锈,而是已被那些剑下亡魂的鲜血染红,血滴在剑上,侵入剑铁,哪怕是最好的铸剑师也无法祛除。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我的剑也决计快不过‘小荆轲’秦歌。”云三娘冷冷道:“我只求你一件事情。”

    霍尊点头,他已默许,这个女人此刻不管求他任何事情他都不会拒绝,即使是马上要自己自裁在她的面前。

    “答应我,我死后,保我师父的女儿一生无忧!”云三娘冷冷道。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充满了悲怆。

    洛施施已哭喊着扑了过来,啜泣道:“师姐,你要做什么?不要......不要啊......”

    她哭是因为她是这世上最了解云三娘的人,她哭是因为那柄绯红的剑已架在云三娘自己的脖子上。

    云三娘笑了,她已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没有笑过,也全然忘记自己笑起来居然还是那么美。

    美,凄美,美如残阳,美如生命终结时心中开出的那一朵璀璨的血花。

    她的眼神忽然变的很温柔,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正看着自己的孩子:“施施,我要走了......这些年我已太倦......太倦......我想师父......想师娘......想师兄弟们......我早已想去见他们......早已想......”

    她没有再说下去,脸已苍白,嘴唇已干,剑锋划过,凄美的鲜血在那一抹绯红的剑光中开出了一朵世上最美丽的血花。

    血流出,云三娘心中的恨似乎也消散了,随着鲜血一起离开了身体。

    她实在恨的太久,这样的手也不应该持剑杀人。

    恨的确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能将剑磨利,也能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摧残的如风中的浮萍。

    张楚的眼眶红了,却没有泪,他知道,若是此刻流下泪来简直是对云三娘的一种侮辱和讥讽,这个女人实在值得自己去尊敬。

    女人或许是世上最毒的毒药,却也一定是最纯净的解药。

    毒能毒人心,解能解千恨。

    每一个女人生来好像就拥有无私奉献的高尚品格,只是,这个女人将她这一生所有的时间,所有的青春,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心血奉献给了仇恨罢了。

    可是,她依旧是个伟大崇高的女人,于她而言,只是为了自己认为应该用生命去做的事情上倾尽了所有罢了。

    这样人,天上地下又还能剩下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