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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似我17

    chapter.17

    姜忻走进细雨霏霏的雨幕,和风吹得裙摆飘荡摇曳。

    她穿过斑马线去对面打车,雨丝淅沥间有一两缕缱绻的挂在卷翘的睫羽上。她在路边伫立片刻,几次抬手换来的都是出租车不留情面的飞驰而过。

    她看一眼腕表,地铁还有半个小时停运,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赶上。

    ——“姜忻。”

    一道男声突兀的传来。

    她回过头:“老叶?你们散场了?”

    “还没呢,马梦茹提议去唱k,恐怕还有得闹,”叶嘉熙撑一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一半,“你早我们一会就走了,怎么还在这。”

    “运气不好,现在打不到车。”姜忻微微叹息,“不跟你说了,我赶时间。”

    “诶,等一下。”

    她耐着性子,把嘴里的糖棍投进垃圾桶里:“怎么了?”

    叶嘉熙不太放心:“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去不安全,我找人送你。”

    姜忻不是那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但这会儿正下着雨,地上湿漉,她也不想折腾,思忖几秒就欣然应下。

    她又等待少顷,一辆保时捷卡宴顺着主道缓缓撞入眼帘,而后挨着人行道停下。

    驾驶室的车窗徐徐降下,露出车主的脸。姜忻目光落过去,用视线轻轻描摹他的侧颜。

    室内顶灯打下的光线昏黄柔和,他手扶方向盘往后靠坐,衬得眉峰向鼻梁延伸的线条意外的柔和。

    接着是典型的驼峰鼻,笔挺的山根像一座小小的孤山。

    她微微恍神。

    ——来的人是林知舟。

    “上来。”他语调一贯无波无澜。

    叶嘉熙绕到另一侧替她打开车门,姜忻道一声谢,一手敛裙,弓身坐进副驾驶。

    夜里露重,降温得厉害。

    她刚才在雨里站了一会,衣服上沾着些许绒绒水汽。

    林知舟不经意瞥她一眼,随手压下空调出风口的拨片,把暖气打开。

    叶嘉熙伏在窗口叮嘱,说了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车里温度上升,姜忻拉过安全带塞进座椅边的插扣里。

    “地址?”林知舟突然问。

    “汀兰花园。”她答的一板一眼。

    随后两人相顾无言。

    窗外景致倒退,林知舟全程疏于开口,姜忻只好识趣的往椅背上靠了靠,姿态松懈散漫,像瘫在猫架上打盹的布偶。

    打盹。

    想到这两个字眼,她真的困倦起来,或许是周围的温度实在适宜睡个好觉,又或许是因为她从来不会对林知舟设防,这个念头一经出现,意识就很快沉了下去。

    她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睁眼一闭眼这样短促,总之她迷迷瞪瞪醒过来,发觉车已经熄火,停在小区地下车库里,而本应坐在驾驶室里的人不知所踪。

    姜忻直起腰四下张望。

    看到几步外正在听电话的林知舟。

    他没察觉到车里的动静,扣在耳边的手机里不断传来小姑娘软糯的话音,话题围绕着“最近约了谁谁谁去哪吃一顿宵夜,又和谁谁谁逛了一次商场”这样的生活琐事兜兜转转。

    往往那边说了四五句,林知舟才像是富人区里家财万贯的吝啬鬼,施舍一般答上一句半句。

    车库里有一种诡谲的寂静,林知舟听到开门声,微微侧目,对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

    他一顿,径直打断那边的絮叨。

    话说了半截,骤然中断,小姑娘缓解尴尬似的静默两秒,乖乖道:“好的,知舟哥。”

    姜忻扶着车门站定:“打完了吗?”

    “嗯。”

    他掐灭手机,抬脚走来。

    “我睡了很久吗?怎么没叫醒我。”

    “没多久,”林知舟抬眼,“回去吧。”

    姜忻关上车门,微不可查的点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话落,她边走边从包里取出电梯卡,站在候梯室等待电梯下行。

    直降到负一楼,双开门缓缓拉开,姜忻低头合上皮包的磁扣,余光倏地睨到电梯角落里一片黑色的一角。

    一个穿一身黑的男人正贴着电梯角落的操纵盘而立。

    男人穿着黑衣黑裤,头上的鸭舌帽压得很低,甚至还戴着一副口罩用来遮脸,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冷光之下,只有他耳廓上一颗痣格外明显。

    不怪她多想,一个独居的女人深夜偶遇一个着装诡异,行事处处透着鬼祟的男人,难免会心生恐慌。

    何况还是在地下停车场这种人迹寥寥的地方,真正是堪比史诗级恐怖片的效果。

    姜忻身体行动力远远快于还没反应过来的大脑,她猛然后退两步,细长的鞋跟像锥子重重砸向地面,脚步声透着微许凌乱。

    她维持表面镇定,色令内荏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她此刻应该像个普通妇人一样大声呼救或者破口大骂以发泄被吓的不满和恐惧,亦或是转身就跑。

    可理智让她保持冷静,倘若她情绪过激,反而有可能触怒对方,况且她脚下踩一双恨天高,对比起来无异于地面的小动物面对饥肠辘辘的鹰隼。

    在短短几秒内,姜忻迅速做好最坏的打算,暗自举例各种可能性,律师算不上什么高危职业,但难免会有一些麻烦找上门来。

    如果他只是单纯缺钱要财那就更好办了。

    在两人无声对持中,男人抬头,露出帽檐下阴郁的三角眼。

    姜忻深知那对浑浊的瞳孔里藏匿着怎样的恶意,她仿佛被这一道无形的目光锁定,心中警铃大作,紧绷的面部肌肉促使她眼皮狂跳。

    千钧一发之际,厚重的防火门被人从外推开:“姜忻。”

    这两个字,简直如同天籁之音。

    她蓦然扭头,这一刻的心跳更胜刚才:“林知舟。”她话音中不自觉染着两三分紧张。

    “嗯,我在。”他答。

    林知舟大抵是察觉情况不对。

    泰然自若的来到她身后,颀长挺括的身形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他安抚似的一手搭在她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布帛传递过来,无声抚慰她肢体上的僵硬。

    林知舟眸光微暗,冷冷打量眼前的穿着奇怪的男人,而黑衣男已然重新低下头,双手插兜,步履飞快的从电梯轿厢出来。

    姜忻松一口气,假如今晚是她一个人回来或是林知舟没有及时赶到,那才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搭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去,林知舟语调听不出喜怒:“怎么不叫我进来?”

    姜忻平复一下心情:“我以为你走了。”

    他没说话。

    她又说:“你怎么想起返回来找我?”

    林知舟摊开右手。

    他掌心静静躺着一枚c型耳圈。

    姜忻下意识捏了捏一侧耳垂,那里空落落的,估计是她睡得不老实把耳饰蹭掉了。

    她伸手接过,用庆幸的口吻:“还好你回来了。”

    林知舟重新摁亮电梯的上行按钮,似不经意的问一句:“你们小区的安保怎么样。”

    “还行,”姜忻还很在意那个蒙面的男人,“今天的事我会跟物业反应。”

    他不再多说:“我送你上去。”

    “麻烦你了。”她求之不得。

    小区公共区域的装修风格都以欧美风的简约大气为主,从地上金纹大理石到厅堂里金色的壁纸,连电梯内壁都镀上一层暖色调的薄膜,镜面擦得光可照人,有一种虚假的富丽堂皇之感。

    姜忻输入指纹,电子门应声开锁。

    她在玄关口换鞋。

    见林知舟还站在门外,邀请道:“要不要进来喝点东西再走?”这样带有明显暗示的话语,姜忻没有直接避开。

    以她对林知舟的了解,这个人身上永远带着一种反人类的自律,做事素来原则至上,她说进来喝茶,他还真可能只是单纯的喝一杯普洱茶,放下杯子就走那种。

    他不出所料的拒绝:“不了。”

    “那好吧。”

    林知舟问:“你一个人住?”

    “嗯,怎么了?”

    “没什么,”他微顿,“遇到棘手的事情可以联系我。”

    姜忻噗嗤笑了声:“担心我了?”

    她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举止间外套滑落,堆在肘弯。

    交织的长发堪堪没过锁骨,她不以为意:“我没有你的号码。”

    林知舟定定的看了她很久,报出一串数字。姜忻存在联系人里,回过去一个电话,算是互相交换联系方式。

    她不知想起什么,突然道:“你手机号码一直没换过?”

    姜忻记性好,虽然算不上一目十行但也有点小聪明,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特别腻歪,她还心血来潮背过林知舟的手机号,到现在仍然有点印象。

    “嗯。”

    姜忻还想再说些什么,林知舟却微微敛目:“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说走就走,

    修长的身形消失在拐角。

    姜忻盯着半截无人的走廊发了会呆,关上门,拿着手机把适才的情形反应到业主群里,静候物业的反馈和处理方式。

    虽说经历了一场插曲,但班还得照常上,接下来半个月姜忻接下律所均过来的两个单子,也没什么心思再去想别的,于是月下旬的某个早上黄璐的越洋电话打进时,她正叼着电动牙刷,糊着一嘴薄荷味牙膏沫。

    铃声响了半分钟,姜忻才不疾不徐的吐掉漱口水,一手扯过毛巾擦嘴,一手拿着手机划过接听键。

    她打开免提,随手放在洗漱台的置物架上:“妈,什么事。”

    “姜忻,你什么时候回北京的?”

    女人直奔主题,声线是空谷幽兰的甘冽。

    姜忻默了默:“回来两三个月了。”

    “你........”黄璐似是气恼女儿回京这么久竟连声招呼也不打,她凝噎片刻,松了口,“算了,你回来就好。”

    “妈。”

    她微顿,一声不吭。

    “下周一来陪我吃晚饭。”

    她惯来用命令的语气对人,透着发号施令者不容忤逆的强势,这会又像是商讨一般,补充道:“好不好?”

    姜忻没答。

    她往掌心挤洗面奶,揉出绵密的皂沫,才缓缓道:“我想吃蟹黄豆腐。”

    黄璐叠声说好:“我亲自下厨。”

    “嗯,我上班快迟到了。”

    “那你忙吧,”她嘱咐道,“记得早点来。”

    姜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应一声好。

    对话就此结束。

    照常挤着早高峰上班,私家车把双行道堵得水泄不通,姜忻混在其中走走停停。

    乌龟爬似的抵达写字楼,放下包在工位上瘫了一会儿,她开始不紧不慢的整理复印件和一垒磁盘。

    忙到十点多,她刚要起身去茶水间冲一杯咖啡,蒋绵积极的举起小手:“coffeeorsnacks?”

    “咖啡。”

    “还是拿铁?”

    “嗯。”

    “得咧,我给您冲。”

    姜忻莞尔:“行,我等着。”

    蒋绵在兼职期间考过sca,一门冲煮咖啡的技艺在咱们律所里无人能出其右。

    等她端着杯子,亲自给送来,姜忻才拎着杯耳,觑着上面精致的拉花,笑似非笑:“无事献殷勤。”

    蒋绵一字一顿的拖着嗓音接话:“非奸即盗。”

    “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

    “知我者非姜忻是也,”蒋绵扫到压在文件夹下的半张授权委托书,还有营业执照、机构代码等复印件手续文书,“我这不是看你准备去调阅卷宗嘛,你要是方便的话就捎我一程呗。”

    “平时不是男朋友管接送?”

    “没办法,今天2、7限号嘛。”

    “你去哪?”

    “博仁。”

    姜忻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不方便,咱俩不顺路。”

    “可是你都收下我的贿赂了!”蒋绵瞪大眼睛,理不直气也壮,“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啊。”

    “强行方便啊?”姜忻差点气笑了,“跟着唐par去?”

    “今天跟博仁正式签约,去走个流程,我跟boss在医院汇合,再出发去会场,”她瘪着嘴,小鹿要直勾勾盯着她,“你到底送不送嘛。”

    “什么时候走。”

    姜忻逗弄完一只‘小动物’没忘记给她撸顺溜毛:“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还要跟我急眼。”

    “下午一点左右。”蒋绵变脸跟翻书似的,娇嗔一声:“怎么会嘛,我知道师姐对我最好啦。”

    “行了行了,少在这马后炮,”姜忻摆手,“忙吧,到点了你来叫我。”

    “那我就先谢谢师姐啦。”

    这小蹄子屁颠屁颠窜回去,往屏幕后面一缩,不动了。

    中午休息时间刚过,蒋绵拿着两只文件袋过来叫姜忻下楼,写字楼下穿着套裙的白领三两成排偶尔说笑,外卖小哥披着小黄衣在人群中来去匆忙。

    博仁医院在四环内,如果不堵车,左右也不过一二十分钟的路程,在医院附近把蒋绵放下车,轻车熟路的顺着榴乡桥开向检察院。

    好巧不巧前面发生车祸,姜忻放缓车速,刚开过拥堵路段,一通电话直接打进蓝牙车载系统里,她听着女音读报来电信息,直觉没什么好事。

    果然,电话里小姑娘声音如丧考妣。

    ——蒋绵的u盘落在她车里了。

    姜忻瞥到副驾驶皮质坐椅的夹缝里卡着一个极具少女心的粉色猫头u盘,也无奈起来,念叨她一句“冒失鬼”,踩着油门在路口改道折返。

    她拿着东西下车,给蒋棉回电话,一边往医院大楼内部走,一边拨号。

    第一次没打通。

    第二次仍然提示在通话中。

    姜忻嘀咕她办事不着调,无法只好问护士台后面的值班小姐姐。她刚开腔,一位女士突然过来,不客气的拍了拍柜台:“你们这医生在哪?”

    许是察觉到女人来者不善,护士先对姜忻道:“应该在顶楼,最后一间办公室。”

    穿着黑色短t的女人伸手去掀护士的口罩:“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我问你们领导在哪?”

    一看她的态度,就有几分要滋事闹事的意思。

    姜忻拉住女人再度伸出去的手,微微蹙眉:“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她本身骨相出众,面无表情起来自带一股威慑力。

    “你有病吧?关你什么事?”

    女人大声谩骂,还暗自发力想要挣脱她的手。那知眼前这人看上去纤细高挑,手劲却大得出奇。

    女人气急败坏,探出手去挠人,想揪姜忻的头发:“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这边差点闹起来,另一边倏地传来玻璃破碎声,手推车上的药品被人打翻,玻璃器皿碎了一地。

    嘈杂间,有人抱着黑白相框闯进来,还有一群人肆无忌惮的打砸,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路人和病患惊慌的躲到一边。

    闻讯赶来的保安上前劝阻,转眼就与人起了冲突,踩着满地狼藉互相推搡,甚至小范围的厮打起来。

    姜忻冷漠的甩开女人的手,胸口起伏一下。

    聚众闹事,殴打医护人员。

    情况一目了然,还能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她遇事总是异乎寻常的镇定,偶尔发散一下“雷锋精神”也仅仅是在确保自身安全之余才会付诸于行动。

    她提醒六神无主的护士先报警。

    之后正要从“风暴”中心退出来,侧目时几步外的大窗映出自己模糊的脸庞,还有一道人影快步朝她走来,好像是林知舟。

    她挨着墙角,四处看了看。

    “姜忻。”

    她应声回头,说:“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医院,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林知舟一顿,皱眉道,“你先别待在这里。”

    姜忻哦了声。

    林知舟无瑕顾她,转身询问从值班台后面绕出来的护士:“报警了吗?”

    小护士心神微定:“刚才已经打过了。”

    他眯眼睨着穿着白大褂上前交涉,试图安抚家属情绪的老医师,压低分贝道:“媒体不久就会闻着腥味过来,去通知纠纷办和保卫科。”

    眼看局势有所缓和,姜忻想起还攥在手里的u盘,就着垂眸看时间的动作余光却瞥到一抹银光。

    一个不起眼的男人无声无息的绕到众人的身后。

    姜忻刚松下的弦再度紧绷。

    她头皮发麻,几乎不假思索:“都散开!他手里有刀!”

    拿刀的男人徒然回头瞪她。

    那绝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眼神。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这一刻姜忻很没出息的被这单单一眼看得腿脚发软,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乃至于她自私的想自己为什么要多管这一茬闲事。

    她是普通人,一开始就应该像个路人躲得远远的。

    男人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像个疯子四处挥刀,慌乱中姜忻被人撞了一下,顺着惯性往后跌了好几步,重心不自觉向后仰倒时下意识一手撑地,得以稳住身形。

    眼看骚乱持续发酵,民警在紧要关头犹如一场及时雨般匆匆赶来,在好几个人被刀锋划伤后,将人反手压倒在地。

    姜忻吓出一身冷汗,跳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位,她挣扎着站起来,林知舟捡起掉在不远处的猫头u盘过来扶她。

    他眸光在大理石瓷砖的血迹上停留片刻,双唇无意识的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伤哪了?”

    “嗯?”姜忻如梦初醒,重新找回五感六觉,才觉得掌心刺痛,她看着被玻璃划破,往外渗血的手掌,微微愣神:“刚蹭玻璃上了,一点小伤。”

    林知舟拉着她上楼,好半晌不说话。

    姜忻也算是见惯大风大浪,很快把脑子里一团乱麻捋顺,缓过劲来就忙不迭道:“等一下,u盘我要马上送过去。”

    “很急?”

    “嗯。”

    因为一场医//闹耽搁许久,她担心蒋绵那边等着急。

    林知舟应一声,接着详细问了几句,然后把东西交给一个年轻护士拜托她帮忙送过去。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把人安置在坐姿上,目光触及她手心的一片猩红,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很快挪开视线:“你留在这里,先处理伤口。”

    姜忻点头。

    彼时,有人过来敲门。

    温煜穿着统一的白大褂,看到窝在椅子里的姜忻,有些意外的轻挑眉峰,旋即温和的笑了笑:“姜小姐,又见面了。”

    “温医生。”

    姜忻客气的与他打招呼。

    林知舟刚洗完手,正在戴无菌手套:“你过来做什么?”

    “出这么大事,我过来看看,”温煜神色不变,话题又转到姜忻身上,“手怎么伤的?”

    “没什么,是我太不小心了。”她轻描淡写。

    温煜安静了半分钟,看着林知舟往她的伤口上盖无菌纱布,用肥皂水和毛刷小心刷洗伤口周围的皮肤,用生理盐水反复冲洗。

    等到他准备清理伤口,姜忻才急忙叫停:“等等,可以先打点麻药吗?”

    “你还知道疼,”林知舟撩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片平静的湖泊,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平和,“怕疼你不会跑远点?”

    姜忻立即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林知舟似乎让她给气笑了,嘴角微不可查的上翘。这样微小的情绪起伏更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水面,泛起两圈涟漪后缓缓归于宁静。

    “先忍着。”他轻声道。

    整个清洗、检查伤口的过程堪称温柔,林知舟垂眼看着血淋淋的豁口,长直的睫毛不易察觉的轻颤,像一对震翅的黑蝴蝶。

    他握着海绵钳夹持小纱布轻轻擦拭伤口内的组织。

    姜忻沉吟不语,默默忍痛。

    虽说疼是疼了点,但是还没疼到不能忍的程度。

    见他微绷下颚不置一词,姜忻也不想让他有负担,小声道:“其实也不怎么疼。”

    沾血的纱布落进托盘里,他放下海绵钳,退开半步:“温煜,你来。”

    “微创缝合也需要我来代劳?”温煜是出名的性情温文尔雅,嘴上说着反问句,人已经起身去穿手术服。

    他笑眯眯的接过氧化氢溶液,“这就舍不得下手了?”

    林知舟睇去一个眼风。

    温煜也不揭穿,反而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接下来不疾不徐的泡手做好皮肤消毒,在伤口周围进行局部浸润麻醉,止血、缝合,处理的有条不紊。

    林知舟别开眼不再看。

    缝了两针,姜忻左手大半个手掌都缠上一圈绷带,只有手指还算自由。

    温煜摘下口罩:“行了。”

    林知舟捏着她的手看一眼,稍微叮嘱了些注意事项:“麻醉会持续一个半小时左右,不要碰脏东西,不要碰湿水,不能受力。”

    姜忻乖觉的点头。

    “恢复期间内要注意忌口,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他意有所指的强调,“一般七到十五天就能完全恢复,如果吃太刺激性的食物会导致恢复周期会大于半个月甚至更久。”

    她继续点头,像小鸡啄米。

    “平时要注意护理,每隔两天,定期来医院换敷料。”

    姜忻摊手搭在桌上,五指指腹都隐隐作痛,闻言一双狐狸眼微转半圈,立时艰难的比了个“ok”的手势:“行,我一定来。”

    之后还需要配合警方调查,起因是半个月前一位八旬老爷爷突发脑溢血,四天后抢救无效去世,病人家属蓄意雇佣职业医闹团队来医院打砸财物,设置障碍阻止患者就医及破坏公共秩序。

    人仰马翻的闹了一下午,姜忻在这件事上只浅淡的谈及了看法,医闹问题就跟碰瓷、扶老人从而索要高额赔偿的性质别无二致,而这类行为又跟抢劫,故意杀人本质上没有区别,一些人为了钱,堂而皇之的顶着弱势群体的名号无理取闹,钻空子[1],值得一提的是,博仁跟傅衡的合约已经提上日程。

    翌日,博仁医院暴事件登上新闻头条,同一时间,身残志坚姜某人把律师个人的律师执业证复印件留在法院档案室存档[2],拿到一份卷宗复制材料,事发后第三天,警情通知和博仁医院与帝都傅衡律师事务所成立法务部,签约仪式会场照片先后登报。

    姜忻刷到系统的同城推送消息已经是几天后,她正懒洋洋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人文地理文化纪录片,电视里刻板的男音催人入睡。

    她撑起眼皮,起身把一盒速食便当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等待的空挡切屏进去把新闻稿前后看了两三遍。

    姜忻放下手机,微波炉旋钮刚好归零,她单手戴着隔热手套把东西端出来,心手相应的把饭菜装进便当盒里,再去厨房现煎一个糖心蛋,撒上薄薄一层胡椒粉,最后精致又做作的摆了个盘。

    随后满意的合上盖子。

    姜忻提着保温袋,轻装出行。

    成兴思在楼下等她。

    因着她手伤没好不方便开车,余初念这段时间不在国内,汪承望这几个又不放心让她一个伤患去挤公交地铁,于是去医院换药的接送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他们仨身上。

    说来也是新奇,以往姜忻一年到头连小感冒都少有,这回来不到半年就跟加了厄运buff一样,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

    姜忻揣着缠成粽子的爪子坐在后排,张口说话带着点损人的意思:“劳烦小成总来给我当司机,真是我三生有幸。”

    成兴思透过后视镜对她翻白眼,瞧见她端正放在膝盖上的便当,酸得像吃了三斤柠檬:“负伤了还折腾呢?我辈楷模啊姜敢敢。”

    她洋装正经:“成总,您过誉了。”

    “姜姐,咱们一起长大,称一声青梅竹马不过分吧?”

    “嗯?”她不置可否。

    “怎么也没见你给我们送点东西?对着一根木头就乐意洗手作羹汤了?”

    “洗手作羹汤?”姜忻纳罕的反问一句,兀自掂量着饭盒的分量,心说这勉强算个借花献佛还差不多,嘴上漫不经意的回道,“咱们成总吃惯了山珍海味,还稀罕我这一匣子家常菜?”

    “你还别说,我还真就好这一口,”成兴思半转方向盘,放起屁来眼睛都没眨一下,张口就叭叭,“你要是亲手做饭给汪二宽三尝尝,他们八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是吗?我看他们会受宠若惊的以为我在饭菜里下了毒。”姜忻不光拆他的台,自己的台拆起来也毫不手软。

    “拉倒吧,咱们没这口福,”成兴思一字一顿,表示抗议,“林知舟就有。”

    姜忻鞋尖踢了踢座椅,不置可否。

    某只成姓柠檬精嘀嘀咕咕:“这次人家还不定领你的情呢。”他不想从小宠到大的死党跑去贴人家冷屁股。

    “少乌鸦嘴杀我威风啊。”

    “好好好,我嘴臭行了吧。”他勉为其难的妥协。

    私家车拐过车流如织的十字路口,姜忻提着东西下车,非常忘恩负义的用完就丢:“行了你走吧,待会我打车回去。”

    “你一个人?”

    她寻思这哥们可能还把她当成没长大的小姑娘:“我手瘸了又不是脚瘸了,别瞎操心了。”

    成兴思见她嫌烦,嘁了声:“狗咬吕洞宾。”

    “是是是,是我不识好人心,”姜忻顺着他的话,揶揄打趣,“小成总日理万机,我这个平民老百姓可不敢耽误您每分钟进账百万的时间。”

    她迎上他的瞪视摆摆手,踩着路牙甩上车门,驾轻就熟的直奔外科门诊换药,重新包扎过后,从诊室里出来后慢悠悠晃上楼,出了电梯,走廊左手边第一间办公室房门大敞,林知舟正坐在办公桌后填写日志。

    她象征性地敲门,也没等医生说话就自行拉开椅子落坐。

    林知舟抬眼,见怪不怪:“又来了。”

    姜忻每来医院换一次敷料都会带点什么来打扰他,上次是紫菜饭团配咸鸭蛋,上上次是海鲜面,不过他吃着有点像加了几颗虾仁的汤达人就是了。

    她奉上尚有余温的午饭,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指尖挑开保温袋的袋封,潋滟丹凤眼微弯:“特意给你带的。”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而拆开一双筷子,打开便当盒的盖子——蔬菜和肉类分在不同的格子里,米饭表层也铺了一把黑芝麻,荤素搭配均衡。

    林知舟用筷子点了点边沿:“这些也是你做的?”

    姜忻睨一眼盖在最上面,卖相一般的糖心蛋,一点不心虚的说:“对啊。”

    他不置褒贬。

    “要不你尝尝?”她催促道。

    林知舟非但没有动筷,反而把筷子搁在桌沿:“姜忻,这是第三次了。”

    “什么?”

    “给我送便当的理由?”他问。

    在大多数情况下,姜忻一直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他不想玩这些猜谜游戏。

    她狐疑道:“很难看出来吗?我在追你。”

    林知舟愣在原地,微微讶异:“你说什么?”

    姜忻重复一遍,“我说,我可以追你吗?”

    林知舟眸光清浅,淡淡的注视她,似乎想透过她看到过去的什么东西。

    良久,他双目半阖,轻垂眼睫掩饰内心动摇:“一开始,不是你先推开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