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像是为了证明没有骗季安似的,隔了几天,宴淮竟又渐渐好了一些。 他这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宴二爷心里没了底,又将两位大夫请来一趟。 可诊过脉,两位大夫也纷纷茫然了——宴家这位二公子的脉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可上回来时的确脸色难看,奄奄一息,此时却面色红润,是个好转的样子了。 他们说不上来缘由,最后归结为当初风寒伤了身子根骨,如今补药吃着,养回来了。 但不管什么缘由,宴淮的病总算是见好了。 宴二爷一高兴,宴淮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得了打赏。 藿香捧着得的赏钱,心想今年开春可以给他的冬生姑娘买一身好看的衣裳了,又趁别人不注意,撞撞跟前的季安:“我跟你说少爷没事你还不信,这下放心了吧?” 他声音压得更低一些,说:“——少夫人。” 话音一落,季安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躲了藿香一下,扭头跑了:“我去看看今天的药熬好了没!” 藿香鬼头鬼脑地跟到门口看一眼,确认季安真的去后厨了,才从怀里掏出来了个油纸包拿给宴淮:“少爷,你要的东西。” 他像是个在干什么见不得人事情的细作,一副要给人下毒的表情,同宴淮嘀嘀咕咕:“按着少爷的吩咐,从咱家药房偷了几样药,又让冬生去帮我买了几样,还去了两家药铺,没人知道,少爷放心。” 宴淮点了点头,将那油纸包收好,藏在了枕头底下。 因为宴淮病着,府上很多事情都耽搁着,如今他一见好,管家就吩咐家中的下人换洗洒扫,赶紧把春日的被褥和衣裳收拾出来。 府上焕然一些,紧接着又好事成双的来了第二桩喜事——宴洲写了家书来,说沈舟怡平安生产,是一对龙凤胎,哥哥早出生一小会儿,妹妹便成了家中最小的掌中宝。 家中又多了两个孩子,宴二爷的心情也终于可以一扫之前因为宴淮病着带来的沉闷,乐呵呵地拿着书信来找宴淮:“你娘刚刚来了家书,你嫂子刚刚生了一对龙凤胎,呶,看看。” 日子和宴淮算计着的差不多,他拿过家书看了看,笑道:“那得恭喜我兄嫂,也要恭喜爹娘了。” 宴二爷将书信拿回来收好,旧事重提道:“你要是也成了亲有了孩子,你娘和我才真的可以放心,享天伦之乐了!” 宴淮有些无奈,生硬地转移话题,转头看一眼守在跟前的季安,说:“嘶……我怎么还饿了。那什么,平安,去看看小厨房煲的药粥好了没。” 病着的这几日宴淮都吃得不算多,难得能有胃口,季安听他要喝粥,眼睛亮了一下,“嗯”了一声跑出去。 然而他跑得急,便没听见身后传出来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宴淮本都已经大好了,一日里头咳嗽不了几声,忽然这般剧烈又突然地咳起来,宴二爷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又想装病躲开成亲的话头。 但很快,宴二爷就发现宴淮冷汗都冒出来了,脸色也咳得潮红,根本不像是装的,这才当了真,连忙去拍他后背,又叫藿香:“快去给倒杯水过来。” 然而这回宴淮咳嗽得分外剧烈,接了藿香倒的水喝两口,咳嗽却压不住,紧接着一杯水没喝完,又忽然咳出了一口血来。 宴二爷被他这口血吐得猝不及防,整个人没反应过来似的卡了一下,藿香已经出声喊“少爷”了,他才想起来叫人:“管家?吴管家!快点去请大夫,快点!” 那口血实在是吓人,连藿香这个一向心大的这时候也知道着急了:“老爷,我前些日子听说城南边还有一家医馆,口碑也很好,也一起请来给少爷看看吧!” 宴二爷这边一点头,他就风风火火地蹿出去了。 季安还不知道屋子里已经乱成一团。 药粥本来是还要煲半个时辰的,然而季安怕宴淮饿,想着拿些吃食先给宴淮垫一垫肚子,想起来自己生病的时候宴淮变着花样给他做的糕饼,高高兴兴端着一份萝卜糕出来。 可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听见宴淮屋子里乱成一团,有丫鬟和小厮跑进跑出,说什么“咳嗽”、“吐血”一类的话。 季安心里一紧,盘子“咣当”一下掉在地上。 他顾不上捡,飞快地往宴淮屋子里跑,路上还和人撞了一下,险些摔了,可他什么也顾不上,疯了一样奔到卧房,一进门看见床边地上的血迹,霎时间脸都白了,几乎顾不上宴二爷还守在那,冲过去抓宴淮的手:“少爷!” 宴淮正被好几个人围着躺在床上,用手绢捂着嘴闷咳,听见季安的声音不由得一皱眉。 ——不是给指使出去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然而宴二爷正守在那,他只能虚弱又无力地咳嗽了两声,轻轻地挠了挠季安的掌心,说:“我没事。” 宴二爷只当他又在逞强,甚至开始怀疑他这几日的“好转”都是装出来的假象,脸色很难看:“什么没事,都吐血了,你赶紧好好躺着,等大夫来。” “吐血”俩字一说出来,季安脑袋里面“嗡”的一声,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这几日宴淮喝的药都是他自己去熬的,也都是他一勺一勺喂给宴淮喝,晚上他也都守着宴淮,没再让宴淮着凉,他想不通哪里还出了差错,为什么少爷明明已经好转了,怎么忽然又吐血了呢? 他心里揪得发疼,又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他又不想给宴淮看见自己哭鼻子,不想宴淮都病倒了还要担心他。 这会儿屋里有不少人伺候着,季安跟宴淮说不上话,也不用担心宴淮没有使唤的人,抿着嘴角使劲抓了一下宴淮的手又松开,垂着脑袋退到了外间。 门才一关,季安的眼泪就彻底控制不住了,他靠着墙在门口蹲下去,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悄无声息。 那种恐惧再度攫取住了他,季安控制不住地浑身都在发抖,缩在没人看得见的角落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又忽然想到些什么,很快地吸溜一下鼻子,抬手把眼泪抹掉,从外间那张本来算是他守夜睡但是已经很久没睡过的床的床角抠出来个荷包,往身上一揣,一溜小跑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