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挖个大坑等你跳
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在陈翰功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不亦乐乎。 陈翰功扶额，第一次对于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我说，五哥，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陈翰功说完，斜着眼睛，看了看陈永庆的样子。回手递过一条雪白的毛巾，指了指墙角的铜盆，道，“先去擦把脸，咱们慢慢儿说嘛。多大点事儿，至于哭成这样吗？” 陈永庆接过毛巾，却没有起身，眼泪鼻涕统统抹在了毛巾上。不过总算是肯开口，说句话了，“小二爷，这差事，我是真的办不了……” “唔，没关系啊。” 陈翰功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坐下来，端起手边热腾腾的茶杯。揭开盖子，轻嗅了一下。 嗯……不知名的茶叶，陈翰功闲暇的时候，自己上山采来的。香味儿浓郁，耐泡，且具有高山野味独有的香气，入口稍显苦涩，但回味无穷。比起什么西湖龙井茶、洞庭碧螺春之类的，陈翰功显然更喜欢这个。 陈永庆闻声诧异地抬头，却恰好看到陈翰功正认认真真的，品味他手里的那杯茶。对于自己哭诉的事情，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一时之间，眼皮乱跳，犹豫着，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总觉得古代计时的方式，怕是不大准确。 什么一盏茶啦，一炷香啦。 不一样的人，喝茶的快慢，他明显不一样嘛！不一样粗的香烛，烧起来，速度肯定也会差很多。 陈翰功，就属于喝茶特别慢的那种。 一盏茶，慢条斯理，好不容易喝进肚子里头。最后一口，怕是都已经凉透了。 放下盖碗，陈翰功看着一脸幽怨的陈永庆，笑了，“五哥，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啊？不就是几个人，带头不肯归还嘛？还犯得着哭哭啼啼，做女儿态吗？” 陈永庆皱着眉头，解释，“小二爷明鉴，这绝对不是几个人带头闹事啊！而是……而是所有的人家，都不愿意归还陈家的土地和屋舍。他们说……” “嗯？说什么？”陈翰功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的问道。 “他们说……”陈永庆把身子向陈翰功这边儿凑了凑道，“他们说了，您是无理取闹，要断他们的活路了！还说，如果您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他们就要找老大评评理了！” “嘿，找我大哥评理？也真亏他们能想得出来！”陈翰功不怒反笑，“他们也不想想，从小到大，我陈翰功想干的事情，有人拦得住么？我爹不行，我爷爷不行，我哥……哼哼，更不行！” 陈永庆皱着眉毛，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陈翰功的性格，尽人皆知，绝对不是一般的犟。只要是他认准了，必须得做成的事情，迄今为止，还没有一样，是做不成的。谁拦着，都没有用。 可是……那些闹事的…… 还未等陈永庆问出来，陈翰功已经给出了答复：“五哥，您想想啊，咱们街坊邻居住着，不是一代两代的交情了。虽然不是家家都谈得上是知书达理，但最起码的道理，也都是明白的吧？白纸黑字的契约摆在眼前，一个两个不愿意交出来的，那是为人太顽固的原因。但如果十个二十个，都不愿意交出来，那就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啊！没有人煽动，怕是不会这么齐心吧？” 陈翰功说得在理，但陈永庆怎么听，怎么像是歪理。 土地是什么？土地是命根子。 你都触及了人家的命根子了，人家反抗一下，怎么就是煽动的了？难道，就不能是自发自愿的，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吗？ 当然不能！起码陈翰功是这么告诉他的。 “我可没说，不让他们活啊！房子，依旧给他们住下去，我不要一文钱的租金，至于地里头产的粮食，我也只收一斗半的租子。而且，既然田地是我的，那以后吴捕头下乡收粮的时候，自然是我来交了。这并不过分吧？” 陈永庆点头，无言以对。 没错，陈翰功收的租子，只比官府多了半斗。明代的农业税本来就极低，任何一个有胳膊有腿的男人，应该都是负担得起的。 但是，人家都耕种了这么多年了，一直当做自己的地来用。无论收多收少，都是自己的收成。现在陈翰功一句话，说收回来，就要收回来，岂不是太霸道了吗？ 看出陈永庆的顾虑，陈翰功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说五哥啊，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这明显就是其中几个人，带头作梗，跟我们公然对抗嘛。我反正是觉得，我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如果还有谁反对的话，您就帮帮忙，抬手办了，也就是了。” “啊？办……办了？”陈永庆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惊愕。 “你搞不定的，就找吴捕头帮帮忙嘛。想来，他也不会不愿意。”陈翰功摊了摊手，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只要一个结果。五哥，你是要给我做大管家的人啊，这样的能力，怎么能让我信得过嘛！” 大管家，陈永庆当然想当。 远的不提，单说刘世贵他们家里的那位大管家，那可是连本府的几位少爷小姐，都要给三分面子的。更别提是，有求于刘家的那些往日的达官贵人了。 谁都想当人上人，陈永庆自然也不例外。 何况，已经有了陈翰功的嘱托在先。只要找出几个态度特别强硬的，让吴捕头帮帮忙，稍微给他们点儿苦头吃。其他的墙头草，肯定是望风而倒，乖乖的答应，把自己的那份租子按时交上来啊！ 只要摆平了绣湖地界的人，周边其他的府县，只要照搬一下成功的经验，不就可以了吗？ 陈永庆越想越开心，草草跟陈翰功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忙忙离去了。 望着陈永庆的背影，陈翰功眯了眯眼睛。 背后的屏风后面，刘八两的身影闪了出来。 “去县衙，请吴捕头来一下。”陈翰功淡淡地吩咐，“记得，避开他。” 刘八两乐呵呵地应下，恭敬地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