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更)
第二天起来,许听夏总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寻常,但她知道只是她自己做贼心虚。 盛嘉泽不在,因为今天要出门拜访盛家的一位长辈,一大早和褚南洲去洗车了。 年轻人出门不喜欢保姆车,也不喜欢带司机,盛皓和褚丹秋只好由着他们。出门前嘱咐了一大堆事项,礼物把后备箱都塞满了。 褚南洲接收到自家哥哥递来的眼神,看了看站在老妈身后的小姑娘:“许听夏不去么?” 褚丹秋理所当然地答:“她去做什么?” 兄弟两个是去见一位独居的舅母,都是自家晚辈,许听夏确实没理由去。 于是说好了今天在家陪卢倩和褚丹秋打麻将。 “妈,带她去吧,她一小姑娘在家陪你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孕妇的,多无聊。再说了,嫂子有大哥在呢,让大哥跟你们打麻将。” 褚南洲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褚丹秋也不和他计较,“行,夏夏想去就去,不过你们两个可得把她照顾好了,少一根头发有你们好看的。” 这场戏的总指挥官盛嘉泽好整以暇地站在车门边,满意地勾了勾唇。 褚南洲如今成了家里的主力壮丁,开车自然是他的活儿。 即便骂骂咧咧,许听夏和盛嘉泽还是坐在后座。 “卧槽,我帮你出面带上你媳妇儿,还得给你当司机,我说哥,你敢不敢再没良心一点儿?” 盛嘉泽寻到小姑娘的手,握住:“别乱叫,人还没答应当我媳妇儿呢。” 说着,意味深长地盯了许听夏一眼。 “活该!”褚南洲笑得得意洋洋,“夏夏,你可得多溜我哥一阵子,我他妈就看不惯他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屁样,你好好治治他,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许听夏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好呀。” 两人的事褚南洲一直是知道的,她暗恋盛嘉泽的曾经,和两人暧昧又明晰的现在,都没瞒着褚南洲。 这孩子令人放心,关键时候也给力。 比如今天早上。 盛嘉泽从起初爸爸再婚时无比讨厌这个弟弟,到后来觉得他还挺不错,仔细想想,竟也是拜某个小姑娘所赐。 好像自从有了她,很多事情都在越变越好。 他和盛家的关系,和父亲的关系,以及那个虽然不得他承认,但着实温婉贤淑挑不出错的继母。 舅母住在郊区的农村里,每天种种菜园养养小动物,房子是前些年他们家出钱翻新过的,自从舅舅去世,盛家很照顾她。 以往都是盛嘉铭和卢倩过来,许听夏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舅母。 两鬓斑白,精神头却还不错,他们去的时候正在院子里喂小鸡。 陌生人进门,那群小鸡都扑扇着翅膀躲开,边躲边叫着“咯咯哒”,许听夏忍不住被逗笑了。 “三舅母。”盛嘉泽唤了她一声。 妇女回头一看,慈祥地弯了弯唇:“阿泽来了啊,你哥呢?” “嫂子怀孕,他在家照顾呢。”盛嘉泽把手里的礼品放在门廊下,褚南洲也依样学样。 舅母看见褚南洲,愣了愣:“这是?” “舅母,我是他弟弟。”褚南洲到哪都自来熟,笑呵呵道,“我妈也总惦记您呢,让我过来给您拜个年。” “谢谢你了啊。”舅母满脸欣慰,“也帮我谢谢你妈妈。” 许听夏听着他们之间微妙的对话,才明白过来,这位舅母应该只是盛嘉泽和盛嘉铭的舅母,也就是他去世母亲的嫂子。 褚南洲这尴尬的身份,也难得他居然表现得如此自如。 很多时候,许听夏真的佩服褚南洲这一身社交牛逼症,她就没法做到。 到陌生的长辈家里,多少有些局促。 直到舅母朝她看过来,满脸笑容地指着问了句:“这是阿泽媳妇儿吧?长得真水灵。” 许听夏一愣,随即脸颊泛起层层红晕:“舅母,我不是……” 褚南洲笑了出声,抖机灵:“您怎么知道是我哥的,不是我的?” “那两人进门牵着手呢,我可都看见了。”舅母笑盈盈道,“你小子胆儿那么肥,还想跟你哥抢媳妇儿?” 褚南洲咋了咋舌:“那我可不敢,我怕他修理我。” 舅母拍了拍他的肩,很快和这小子热络起来,朝另两人抬抬手:“外面冷,快进屋坐吧。” 今天家里电视坏了,春晚重播都看不了,褚南洲他们来得正好,忙上忙下帮忙检查电视和天线,许听夏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们还有这技能。 “阿泽可厉害着呢。”舅母笑着说,“小时候在我这儿上蹿下跳的玩,上山抓野兔,下河捞鱼都不在话下,后来我家什么东西坏了,他鼓捣鼓捣就能修好,脑袋瓜灵光着呢,比他大哥还聪明。” 说着,忍不住叹了叹:“两个孩子都这么优秀,可惜蔚蓝走得早,也不知道在天上能不能看到。” 许听夏脑子里天人交战着,既想知道,又怕自己问出来不合适,倒是舅母率先开口打消她疑虑:“蔚蓝命苦,三个孩子也都命苦。刚嫁给盛皓的时候他在部队,一年回不了几次家,虽然有公婆帮衬着,两个儿子还是累得她够呛。” “后来,怀上安安的时候身体就很差了,医生说建议她不生,但她还是坚持想要这个孩子。她说预感是个女儿,丈夫一直想要个女儿,她就想试一试。” “结果啊,生下安安后她身体越来越差,最后熬不住先走了,安安也有很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病,想治愈很困难,拖了那么多年,还是……” 舅母说着说着低下头,摸了摸湿润的眼角。 “阿泽这孩子,比他大哥心气儿要硬,过于爱憎分明,心里一直过不去这道坎,替他妈妈觉得不值。”舅母握住她的手说,“他父亲再婚的时候,他都没出现,还说要断绝父子关系,后来有机会就从盛家搬了出去。” “其实我见过丹秋,她也是个很好的女人,把盛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把盛皓和孩子们都照顾得很好,也是她每年都提醒着孩子们过来看我。”舅母弯着唇角,眼里都是温柔,“如果蔚蓝在天有灵,也会觉得欣慰的。” “舅母,电视好了,您过来看看。”盛嘉泽在客厅里叫。 许听夏跟过去,眼见着刚刚怎么都调不出画面的电视机这会儿已经正常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男人朝她挑挑眉,揉了揉她的脑袋:“有没有更崇拜我一点儿?” 许听夏假装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我爸爸也会。” 小时候家里电视机不出画面和声音,都是爸爸修的。 妈妈也总是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能修好家里所有电子产品的爸爸,一如她刚刚不小心流露出的那个瞬间。 她一直以为盛嘉泽于她而言,是阳春白雪般高贵的存在,可刚刚那个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他也是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是能和她朝暮相守的普通人。 晚上他们会在这儿过一夜,舅母提前准备好房间铺好了床。 许听夏吃完晚饭和盛嘉泽去外面散步,村里的夜晚不像城市,灯火通明,路灯隔很远才有一盏,大部分地方是昏暗的。 但天上的星星很多,月亮也很亮,墨蓝色天幕上一切都比城市里来得更清晰。 褚南洲和他们一起出来,半路上和初禾打视频,走着走着就掉了队。后面一片漆黑,也不知道他躲在哪个犄角旮旯撩女朋友,只偶尔能听见一点声音。 后来渐渐连声音也没了。 四下寂静,好像穹庐之间只剩下两人。 许听夏走得累了,盛嘉泽找了个明亮的地方,用外套垫在石墩上坐。 因为外套铺开的面积有限,两个人坐得很近,几乎是密密地挨着。虽然衣服穿得厚,不怎么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但呼吸之间能感觉到与对方交融的空气。 因为太过寂静,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和身体里血液流淌的声音,和他坐在一起的每一秒过去,都变得越发清晰可察。 好像暗恋他那么多年,她却从没对他正式表露过心意。 告白的是他,追求的也是他,迄今为止一切主动的全都是他。 天上繁星围绕着月亮,亲密而缠绵,光泽明亮得像彼此藏着爱意的眼睛。 许听夏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浪漫情怀,望着天空嗓音甜甜地说:“今晚月色好美啊。” 可她忘了文人的浪漫,盛嘉泽一个军校出身的大男人怎么会懂? 他没读过夏目漱石,也不懂星月的浪漫。 但他眼里只有她。 星月亦为之失色的她。 许听夏正懊恼着自己隐晦的告白没有被听懂,却又实在说不出那直白露骨的四个字,唇瓣都被咬得发白的时候,突然被男人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下巴。 她被迫抬起头,转过去,对上男人深邃如墨的眼,和夹着无边暧昧翕动的唇,以及低喃着情话的柔和嗓音:“可我觉得你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