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容貌

    最后，韩杰则在夜色中，找了片平底，躺下，急救人员如愿把他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躺在担架上，韩杰仰望急救画面，医务人员在自己身旁左转右转。

    闭上双眼，睡了过去，但脸上挂着笑。

    他看了一眼小本子，小本子上的数字增长到“15天19时”。

    “诶哎……”

    长舒一口气。

    拥有寿命的感觉令人舒心。

    第二天。

    韩杰住院了。

    他也谢天谢地，自己仅有几处骨折，巧合的是，自己的旁边竟然是梅琳。

    梅琳脖子以下，均有不同程度的轻伤。

    两人对视一眼，不免尴尬一笑。

    这一天，早晨，醒来，揉揉睡眼，望向右侧的大窗子。

    天气晴朗。

    “天气挺好。”韩杰心情自然不错，他看了眼左侧——梅琳靠着枕头，阅读着一本书，抖动精致的眉毛，甜甜的笑了笑，

    “好看吗？”梅琳问道。

    “嗯，还不算太丑。”韩杰回答。

    梅琳微歪着头，淡粉的唇瓣动了动：“我打算办理一家武器研究所，不招多聪明的员工，只招笨蛋。”

    “哦，那这里有一个笨到无可救药的家伙行不行。”

    他淡然回答。

    梅琳笑了一声：“足够笨，就合格。”

    两人间的温度不自觉升高，让附近的其他学生格外羡慕。

    “为什么我要在这两个人对面啊！”

    一位单身的贵族躺在对面，他因实训受伤，住了院，本以为可以清净一点，可又碰见了“冰雪公主”，又碰到韩杰……

    这位同志欲哭无泪，由于身体不能乱动，只能稳稳地吃“狗粮”。

    当然，他在今天，果断申请转病房。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女人板着脸，面无表情，一如既往的面瘫。

    刘燕敲敲门，大迈着步子来到身旁，她身旁还有龙老师和詹姆士。

    刘燕上前，板着脸，咬紧嘴角，淡粉色的唇齿思似要发怒：“你还好吗……”

    面对刘燕的质问，韩杰沉言道：“还好。”

    两人问候几句，在确定韩杰没有大碍，刘燕放下悬起的心。

    平日里，刘燕通过同事的口，来获得韩杰的消息。因为同事的妹妹也在第十大学上学，多多少少能打听到一点。

    刘燕正准备考“第六区”的法律系的研究员，第一时间听说韩杰的事，她吓坏了。

    两天前的晚上，她收到龙老师的消息，买一张超能源地铁，半夜就上了车。

    现在，见到韩杰无碍，她捏把汗，后退时，两位老师上前，赶忙询问韩杰事情起因。

    两位老师接到韩杰的电话，起初是很怀疑，好在他们立刻开始疏散学生，这才造成最小的人员伤亡。

    老师们笃定——韩杰一定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然。

    韩杰早就想好一个故事：

    自己遭到怪物报复，被清除记忆，至于对方做法的原因，韩杰是用一句“同学间的情谊”来解释。

    那天晚上，韩杰则用与“收容物交战，败逃”为由，且声称，见到一位‘黑面人’与孟江雨打了起来。

    大致听完，龙霞老师叹口气：“没想到，孟江雨同学变成了收容物。”

    龙老师不认为韩杰在说谎，“同学间的情谊”解释得通——有的人变成收容物后，会保持人类的习性。

    后续，两位老师问了梅琳，一些关于收容物的细节。

    梅琳先沉默一会，又说道：“她本体是一张人皮，依附在其他人的身体上，可以随意改变样貌，但它并不是黑面人……”

    听完梅琳的陈述，龙老师和詹姆士摸不着头脑。

    “难道两只收容物间发生战斗了？”

    两人想到。

    但是疑点重重，脸色也逐渐凝重了。

    有一只收容物藏在世界级公司创立的学校里，影响学校声誉，更影响后续教学的开展。

    看来……时间紧迫，诶。

    他们安抚两人，留下一句“你们小心，收容物可能还会找你们麻烦”，便气冲冲地离开。

    刘燕见到韩杰无大碍，叹口气，离开，继续去准备考试。

    病房里又剩下两人。

    韩杰维持镇定。

    刚刚他差点紧张的说不出话，如被老师抓到抄作业的学生一样，差点就暴露破绽。

    他喘喘气。

    “看来，有必要再小心一点。”韩杰用心声感叹道。

    梅琳、刘燕等人这终究是原主的重要之人，不是自己的，少牵扯为妙……

    耳边响起梅琳的问候。

    “韩杰，你有没有兴趣来我的研究所？”

    韩杰像没听到似的，转过身，只是回了一句“我想想”。

    梅琳略显失望，自己与韩杰之间，仿佛升起一道看不见的墙，即使以前韩杰一言不发，她也能知道韩杰在想什么。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幅画，可以看到它的独特，却无法品鉴他的思想。

    “韩杰，你还好吗？”梅琳问。

    韩杰“唔”了一声，两人间的交谈变少，直到四周安静下来。

    不知为何，梅琳感到心揪了那么一下，躺回床上，也转过身去，把那份极深、极沉的情绪压入内心。

    梅琳睡了一觉，可她总觉得背后，韩杰在看自己，她不时偷瞄，却发现韩杰丝毫未动。

    她闭上眼。

    依稀记得，小时候，父亲和母亲一起生活的欢快场景，六岁前的生活是多么幸福，过的普通人的生活，虽然没有钱，但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

    一伙人找上门。

    小女孩眼里闪动有光，手里玩着玩具。

    “吱吱吱~”门轴锈坏了，发出难听的声音。

    陌生人推门闯入，领头是一个女人，脸颊偏瘦，一脸漠然。

    “一个贱种……”

    她挽胸，冷冷地盯着小女孩。

    那时。

    小梅琳才知道。

    父亲有原本的家庭，而且……父亲还是世界级公司，第七公司董事长的公子。

    自那之后，她再没见过父亲，虽然每年都有一笔钱寄来，有保镖看护她们，母亲的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差，直到某一天倒在沙发上，永远地闭上眼。

    哭泣也成为小女孩的常态。

    “你为什么要哭？”一个小男孩笑道，爽朗、潇洒的憨笑，令她无比开怀。

    “我好累，我好累……”

    一道泪水流下。

    梅琳醒了。

    坐起。

    一头长发散落。

    嘴角勾起。

    夜晚十分凉爽。

    月光的清辉从窗子，照进室内，地板满是白晃晃的银屑。

    “咚。”

    脚步声响起。

    看向声音源头，她整个人紧张起来。

    她记得，学校派人把守住医院，应该不会有危险。

    向右侧看，韩杰正在熟睡。

    因为比较担心，她低声询问道：“韩杰，你听到脚步声了吗？”

    韩杰没有动。

    她伸手想要触碰，忽然，摸到一层厚厚的透明障壁，像一层空气墙，阻挡她。

    见到此景，梅琳心神一紧，恐慌从坚硬的心墙，漏了出来，露出少见的恐惧与无助。

    “这是，不对，韩杰，你醒醒！”

    无论她如何嘶喊，韩杰始终是一副听不见的模样，包括不见踪影的护士，他们似乎并未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这是，难道有隔音效果，我被隔离在一个空间里？”

    她用力拍打空气墙，默然想到，急忙去寻找武器。

    突然。

    一位身材瘦小的女人站在身后，有一张腐烂的脸，恶臭扑鼻而来。

    “梅琳啊，梅琳啊，我们终于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了。”

    女人一脸狰狞地诡笑，引得梅琳脸色苍白。

    “不，不可能！”

    她扭过头，站在她身后的正是孟江雨。

    它一脸阴沉，脸部腐肉掉落，如从墓地中爬起的尸体，满身瘴气。

    梅琳见到仇人般，一把掐住对方的下巴，脸部靠近，狞笑道：“梅琳啊，这次，不会再有人救你，这屏障不可能被打破。”

    梅琳遍体生寒。

    她的身体处处打开冰窖，冷气钻进骨缝，心生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真要说是嫉妒吧。”孟江雨双眼的癫狂消失，语气冷了下来：

    “你的身份，你的容貌，有多少令人羡慕。”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高人一等，而且还有美丽的容貌，贵族的你们用你们肮脏的手，干涉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为什么！”

    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梅琳的皮肤，贪婪地回答道：“别担心，一会儿，我就是又美丽，又高贵的人儿，而且我会用你的手，杀掉那个冒牌货。”

    她强大的力量，张开五指，在梅琳张嘴的一瞬间，尸体的脸部化作一张粉黄色的肉质皮肤。

    孟江雨缩成长满触手的肉块，笑容模糊而狰狞。

    章鱼似的怪物顺着她的口腔，滑了进去，一根根触手插入身体里，疯狂占据身体内的神经。

    小腹与脊柱隐隐作痛，让她生不如死。

    梅琳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失去身体控制权。

    撕心裂肺的痛意让如坠深渊，用熔炉般的闷声低声道：“容貌……容貌真的这么重要吗！”

    体内那只怪物，像是听到她的话，一股意识穿入大脑。

    “去死。”

    “啊啊啊啊！”

    她的意志濒临崩溃，不甘、不悦及深沉的委屈一涌而出。

    仰望黑暗的天花板。

    如躺在棺材中，回过头看人世间一般。

    不舍……不悦……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是世界级公司的公主，为什么我要被人仇视，为什么别人都要附和我……”

    她一次次在心中呼喊。

    意识微弱。

    她像一个小女孩，流着不甘的泪水。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十几年来从未有任何成长。

    “谁，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她泪水犹如泉涌，哭的一塌糊涂。

    呼吸渐渐平缓，一股劳累感袭上心头，身体很重，很沉，溺水般沉了下去。

    “我……”

    她微弱喊了一声。

    模糊之中。

    听到一声“咔嚓”，碎裂声不大，但在她听来格外震撼。

    “‘韩杰’啊‘韩杰’，这是你的因果啊，这是我帮你做的最后一次……”

    听到声音。

    梅琳清醒一点。

    “谁？”

    “我要死了吗？”

    冷冷的触感贴在唇瓣，那是一个温暖、温和的吻。

    睁眼。

    视线模糊。

    一个男人，两眼冰冷，却又是那么沉稳、可靠。

    与此同时，身体不再疼痛，外来侵入的意识似乎也已死去。

    自己被极其温柔的放下，对方绅士一样，放下自己，男人唇齿轻动：“为什么还在哭？”

    倏地。

    她好似看到一个少年，自己变成一位只会躲在花园中，只会哭泣的无知少女。

    她又张开嘴，回答曾经回答过的问题：

    “我……我好想有一个肩膀，能让我靠一靠……”

    意识沉入水底。

    ……

    清晨。

    “喔。”

    梅琳醒来。

    她起身，环顾四周，仿若隔世般，审视环境。

    阳光舒斜，从窗子射入，一张金色的网扑了下来，睡椅上勾出条条网格。

    “我这是……”

    她扶着头，感到头晕。

    她勉强回忆起昨天，倏地，整个人如临大敌一般，寻找武器，可护士小姐讪笑道：

    “早上好，梅琳小姐。看梅琳小姐精神十足啊，我也放心了。”

    目视护士在桌上放一杯牛奶，她双目呆然，痴痴地问：

    “我、我昨天，对了，我昨天被收容物袭击了……”

    梅琳说完一番话。

    护士听完，一副摸不着头脑，一脸困惑的样子，“小姐，您的意思是，有一只怪物想要占据您的身体，又有一位男生，用一个吻，杀死你身体里的怪物吗，”护士扇了扇，嬉笑一声。

    “小姐，你一定是做了梦。”

    “梦？”梅琳顿了顿，发现身体微微的黏糊，肌肉松散、劳累——这一点绝不会说谎。

    她本想继续反驳，右侧的男生转过身来，打了个欠哈。

    韩杰瞪着眼睛，沉言道：“你昨天哭了一晚上，我们其他人都没有睡。”

    听闻，梅琳愣住，看看护士表情，她表情好像在说“小姐，是的”。

    “这……”梅琳一想到，脸刷的变红了。

    “难道真的是在做梦？”心想道。

    梅琳揪住被子，躺了回去，转过身，掩住脸说：“好吧，也许我做了梦。”

    韩杰继续道：“我看你出了好多汗，是梦到谁了？不是接吻了……”

    梦到谁？

    梅琳一愣。

    嘴唇泛起一股模糊的感觉，冷冷的、冰冰的，简单的一吻却让心跳噗噗，仅仅是回想，也十分悸动……

    “咚咚咚……”

    她伸手，摸了摸嘴唇。

    唰的一下，梅琳脸红了上来。

    以至于护士小姐呆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念道，“给一名女孩子留一点情面吧”。

    当然。

    韩杰面色渐渐严肃。

    他视线注视着对方，又默默地看了一眼身上的小册子，封面上的数字跳动——29天7时。

    至于昨晚发生什么……

    ……

    一张破碎的血肉在地板挣扎。

    它没有发出怪音，而是安安静静的，等待自己的死亡。

    韩杰消化掉最后一丝能量，盯着它。用叹气的口吻说：

    “结束了。”

    孟江雨像是听到，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陌生人，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对你造成威胁，但我并不后悔所作所为，我知道我输了，没想到你可以打碎我的屏障……”

    “不过……我会和韩杰一起，去天堂再见。”

    它顿了顿，语气冰冷下来，严肃告诫道：“请你不要去调查‘韩杰’生父的死因，千万不要……”

    声音越来越微弱。

    “否则、轮回不会放过……”

    它化作一堆泡沫，由一阵风，吹向他处。

    四周再度安静，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

    思绪收回。

    韩杰目光愈发深邃，审视窗外。

    外面阳光明媚，可他的心情却依旧沉重。

    他藏好协议书，在护士走后，漫不经心地问道：“容貌真的很重要吗？”

    “也许。”梅琳一如既往地冰冷回答。

    “连死亡的恐怖都无法阻挡吗……”

    韩杰喃喃道。

    窗外，一朵红花从绿叶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