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三
运动会来临的几天前,天气有些转凉,穿得单薄在操场上被风吹得直竖汗毛,运动一段时间过后才有缓和。 沈听书的性格不易亲近,顾子秋虽然和她看似在学习上互帮互助,偶尔也会被这位体育委员喊去操场跑八百米说是为比赛做准备,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交流。沈听书就像在一座封闭的城堡里,只通过打开的窗户与下方的人进行必要的交流,除此之外的一切她都没有兴趣。 学生时代哪类男生最吸引人,除开长相优势过于明显的之外,学习好、体育好、人幽默都会占据很大优势。 顾子秋既是体育委员,成绩又是班里第一,长相在同年龄的男生中也属于不错的,自然而然也就受到了许多关注。别看现在的孩子年纪小,但是暗恋人来可不生疏。 刚开学没多久的一次班会课上,年轻有趣的班主任给班里学生来了一次游戏。每个人写下一些想要问的问题在纸条上,随机抽取,匿名版真心话。 班级里的课桌被摆成圈的形状,学生们围坐一团。 万众瞩目的顾子秋抽中了一个许多人都好奇的问题,旁观者在心里激动地搓起手,等待他的答案。 问题是: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班主任露出异样的微笑来,点了点班里一个个八卦的小脑袋。 “你们的小脑袋瓜都在想些什么呢?禁止早恋喔。” 她是个特别开放的老师,年级很轻,教学方式很独特,管学生并不严格。对于她来说,有些东西是孩子的天性,与其一味地压着,不如正确地引导。 顾子秋看着那张纸条问:“那我还需要回答吗?” 班主任说:“是你的选择。” 他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长得好看、成绩好、安静的、中长发。” 前面的几点都还好,但是说到后面,不免让人怀疑他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低头打瞌睡的沈听书,她困倦地倚在桌边,注意力根本没有集中。 班里长得最好看的非她莫属,她的成绩又仅次于顾子秋。安静嘛,开学到现在看起来她是挺少说话的,头发长度也恰好是中长。这么多巧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尤其是顾子秋说完话之后看向沈听书的眼神。 “沈听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沈听书直起上半身,用力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有事?” 昨晚她不知道为什么失眠了,一直到三点多才睡,大清早又起来,眼睛又肿又酸。 “轮到你了。” “哦。”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纸条,把问题念出来:“你有暗恋过人吗?” 班主任没好气地笑出声,这个年纪的学生玩这类游戏果然就只有八卦问题。 这下轮到男生感兴趣了,长成沈听书这样的女生,自然是他们关注的对象。 沈听书想了很久,食指在那歪歪扭扭不太好看的字上摩挲,停在“过”字上。 她像是喃喃自语般:“暗恋‘过’,也就是指过去式对吗?” 围观的人只想快速得到答案:“都可以,你想怎么理解都行。” 沈听书倏地笑了,纸条轻轻地往桌面上一丢。 “好像,是有过的。” 她的声音清澈得像早晨的第一声鸟鸣,一听就拌着山里的清风,徐徐吹在听者的耳边。 她说得云淡风轻。 顾子秋抬起头。 旁人焦急又好奇地问:“是谁啊?我们学校的吗?还是小学的时候?” “是秘密。” 她笑了笑,眼底还是一贯的冷淡,纸条在她手里叠了好几回,直到不能再被对折。 “那你们在一起了吗?结果如何啊?” “问题好多啊,”她道,须臾,“没结果。” “你没告诉他吗?” “你没有追他吗?是不是因为升初中分开了啊?” 叽叽喳喳的一片响在耳边,她听个大概,懒得回答。 升到初中以后的短暂时间里她的性格还挺收敛,不像小学时候时常发作脾气,毕竟沈清和谢辰总是教导她不要对同学凶巴巴的。她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同学以为她只是比较高冷,殊不知她是在克制自己的暴脾气。 折成团的纸条往人围成的圆圈中心一丢,动作潇洒,一点不拖沓。 “回答完了,下一个。” 一句话宣判结束。 声音冷冰冰的,下一秒她又趴下了,酸胀的眼睛阖起埋在臂弯里。 可能是昨晚的失眠影响太严重了,也可能是想起了些不该想的。 班会结束后,同学们疯了似的往食堂跑,这是每天中午和傍晚的固定节目。即使是他们这样的学校,食堂也是要排队的,也得靠双腿跑出来。 “去几楼吃?”舍友问她。 沈听书没有要求通勤,安安分分地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住校。她不太习惯和其他三个人同住一屋,所以失眠也是常事,这取决于舍友当晚有没有打呼噜以及自己的心情。 周家林也是,一栋之隔的男寝。 夜晚看过去,要是没有拉窗帘,房间又开着灯,其实能看到人的动向。所以沈听书总会把窗帘拉严实。 她回过神。 “随便。” 最后舍友选择去三楼吃牛排,沈听书跟着去。 “沈学妹!!” 刚到三楼,排进牛排的队伍中,沈听书就听到了熟悉的热情声音。 回过头,周家林的两个朋友再向她招手。 沈听书点了点头,下意识用目光去寻找周家林的身影。 他并不在他们周围,挺意外的。 俩人似乎看出了沈听书游移的目光,于是问她:“你在找家哥吗?” 沈听书抬眼微顿,随即摇头。 舍友用手肘戳了戳她:“这不是总来偷偷看你的那俩初二的?家哥又是谁啊?” 沈听书:“他们朋友。” “哦,你认识?也是初二的吗?” 顿了片刻:“见过,也是初二的。” “哦。”舍友叹了口气,“长得好看就是好,你一进学校就有好多男生关注你。” 沈听书没说话,视线望着远处,没有落在一个固定的点上。 从食堂出来,俩初二的跟在她们身后,一路上聊得停不下来,沈听书负责听。 走到寝室楼下,中间是横跨在两栋楼之间的水房和小卖部。 刚进小卖部,就看到周家林穿着身白t站在货架边,校服外套不见踪影。 他抬头看过来,视线在沈听书身上逗留了两秒。 “家哥!你在啊!”俩人双眼放光,想说的话碍于两个学妹在愣是说不出口。 周家林默了片刻,挪开目光,随手一指货架:“帮我凑个整。”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们自己挑,他来结账。 这个“帮”字用得极妙。 闻言,俩人窜开。 “我天……这个质量也太高了。”舍友顶着周家林看了半天,小声地倒吸气,扒着沈听书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周家林。 初中学生大多都还是青涩不在意形象的阶段,不修边幅,代表着青春的痘也在脸上浮现。像周家林和沈听书这样出挑的很难不引人注目。 沈听书没对她的话作出表态,拐过货架的弯,纤细的手腕搭在几袋零食上,视线淡漠地扫过商品,随口问舍友:“吃什么?” “他请客吗……这多不好意思,你们认识他,我不认识。”她小声说。 沈听书道:“我请。” “咦?” “凑个整。” 凑整实际上是最扯的谎话,虽然学校里不用手机支付,但是人人都有校园卡,只有卡丢了才会用到现金。 沈听书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居然学着周家林讲话,说完便皱起眉心,一言不发地绕过几个货架,离开了周家林的视线。 付钱的时候两簇人一前一后,沈听书和舍友在前,周家林三人在后。 “诶对了,你运动会报了哪几项来着?到时候我给你加油,写点稿子投去广播台。”舍友问她。 “跳远、100米。” “我怎么记得你报了三项?” “嗯,还有个1500。” 1500米没人报,沈听书是被填上去凑数的,顾子秋和她说哪怕是走路走完全程都行。她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听说周家林报了3000米,不知怎的就也报上了。 “1500?哦对对,没人想去,太狠了。你要扛不住就走全程,我到时候给你送水。” “谢谢。” 后方的俩人来了兴趣:“学妹,你跑1500啊?家哥跑3000米呢!不过他是主动报名的,够变态吧!” 沈听书抬眼觑了一眼:“够。” “哈哈哈哈,家哥,你看学妹说你变态。” 放肆的大笑声听着挺刺耳,周家林抬了抬眉梢。 “你的体力,能行吗?” 一直默不作声听其余人闹腾的周家林忽然开了口,其他人瞬间静下,听着他刚迈入变声期的微哑低音。 舍友歪了歪头,眨巴着眼睛看沈听书。 周家林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俩人挺熟的? “怎么不能行?”沈听书背对他,一只手抓在自己的手臂上,说完紧抿着唇。 “对对,肯定能行!”男生为沈听书撑腰。 “学妹我和你说,这项目真没啥竞争力,一般不是自愿去的。去年第三名走了大半程呢。能坚持下来就是胜利!” 周家林不语。 视线里沈听书低垂着脑袋露出纤长白皙的后颈,背脊倒是挺得直。 她认定的事自然是要做的。 说来,他很久没见她发脾气了。 - 家长开放日在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一开始还都是学生们自己进行。 前一天的天气稍有回暖,谁知到了半夜忽然降温,一起床就看见阴沉沉的天,真是下雨停了活动也就罢了。这雨偏偏是落不下来,只留着乌云密布,压在头顶,空气里全是潮湿与暧昧,愣是将运动会的气氛拖下来半截。 最开始的是班级入场仪式,每个班级都想了些点子,各穿各的衣服表演点节目,走个过场。比的就是谁更有创意。 沈听书的班级作死地穿了各式公主裙,展现着童话世界,光溜溜的小腿肚在寒风里晃荡,冻得人直哆嗦还不能表现出来。 周家林立在自己班级的队列中,脚下是塑料草坪,隔着身前的数十人看砖红色的跑道上的人影,不真切,只得一个纤瘦的蓝色倩影。 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有些抑郁,空气冷潮。 开幕式班级入场结束后,并没有立即开始比赛,反而是要立足在寒风中听许久的校领导发言,别说是露着胳膊和腿的沈听书了,就是穿着长袖长裤的人都隐隐觉凉。 等校领导终于发言完毕,沈听书的腿已经冻得有些僵硬,攥着拳头微缩着肩疾步走回自己班级的位置。随着肢体的活动,人这才觉得温暖了起来,而不知何时,太阳前方的云朵也渐渐散去,露出和煦阳光。 沈听书不喜欢跑步,但到了初中以后意外发现自己的爆发力还不错,比如第一次试跳就轻松满分的跳远,投得颇远的铅球。短跑她在行,可撑不过200米,体育课上跑了一次八百米险些让她以为自己要离开这鸟语花香的人世了,300米左右开始她就会开始半跑半走。 她实在不理解重复同一动作的枯燥行为。 她没有一直循环一件事的耐心和体力。 沈听书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硕果的事物。 周家林高她一年级,班级的位置在她的斜上方。 她一直能隐约听见周家林班上那两个男同学提起她的名字,只是说的什么听不明确,索性不顾了。 运动会开始前,顾子秋总是拉着沈听书一起练项目,看在他们是学习伙伴的份上,沈听书并不好拒绝。 虽说沈听书擅长立定跳远,然而运动会的跳远确是她从未涉足过的沙坑跳,看着沙坑边缘的框,心里有些怵,脑海里浮现出一万个撞上边缘的画面,光是想都私有疼痛感在大腿蔓延开来。 好在身为体育委员的顾子秋教了她几回,沈听书悟性不错。 连着一周,傍晚的操场上都是练习的学生,顾子秋拉着沈听书跑1500米,说是要锻炼她的耐力。于是这一周的晚自习她都过得浑浑噩噩。 “沈听书,下个项目是跳远了,先去报道吧。” 顾子秋不知从哪窜出来,利索的一声把沈听书叫走了。 周家林中二地插着口袋站在台阶上俯瞰,背着光,面上的表情不太明朗。 “家哥,这男的绝对对咱学妹有意思,我路过他们班,就看到他们交头接耳呢,不知道在聊什么。” “你们没看到吗!每晚在夕阳下,一对少男少女在操场上奔跑的场景,简直跟动画一样。” “啧。”男生拉了拉说得忘我的另一个,“别说得他们很般配似的好嘛?” “怎么说呢,虽然说我有点酸,但确实挺配的啊。这男生成绩好像挺好的,长得嘛,虽然不如咱们家哥,但也不错了。” 男生沉默了,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周家林,小声问:“家哥,你觉不觉得他俩有点近水楼台的意思啊?” 没心没肺的另一个附和:“可不是嘛!这是天然优势,我嫉妒了。” 周家林看着操场上攒动的人头,一眼就看见了并排走着的沈顾两人。身为体育委员的顾子秋领着沈听书向前走,后者亦步亦趋地跟着。 半晌,周家林突然出声:“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我们刚才说了这么多,家哥你全没听到啊?” “嗯。” “我说——顾子秋可能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喽。” 话音落下,周家林没有立刻回应,耳边充斥着嘈杂的人声,近处却静。 就在两人以为周家林又没听进去的时候—— “这还算不上近水楼台。” 听者歪了歪头,眼神里透着疑惑。很难得听见周家林用这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话,似乎暗含着晦暗的不屑与挑衅,与他整个人都产生了一种割裂感。 “这还算不上啊?” 周家林蹙了蹙眉,表情微有不悦,但很快敛去,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地走下去。 “诶,家哥你去哪?” 近水楼台? 他打从出生起就和沈听书认识,除了家人,没人比他认识沈听书更久。 可算一算,现在身为学生的他们,同班同学才是相处时间最久的,甚至在一些特定时间久过家人。 周家林丢下两个字:“帮忙。” 身后的两人驻足。 帮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家林可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性格,他一直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这次运动会,他身为体育成绩最好的人,原本是一个项目都没报,即使班里同学和老师无数次用眼神和话语暗示他,他也不为所动。要不是最后3000米实在没有人报,班主任直接点名问周家林能不能参加,他也不会接下这个项目。 沙坑跳远在愈来愈暖的天气中进行着。 因这项运动异于平时的跳远,学生大多没有经验,更有被强行报名凑数的,于是各类奇异的落地姿势层出不穷,更有几人再比谁跳得短,膝盖磕在沙坑边缘叫苦的也不在少数。 一旁围观的同学看得哈哈大笑。 沈听书的爆发力一直不错,第一跳就跳了个第二的成绩,和第一差得并不多。 从沙坑起身,一边拍着屁股上的沙一边往外走,迎面看到周家林和左右护法从最近的背面口进了操场,且越走越近。 沈听书于原地驻足了一秒,垂眸拍了拍手上的灰,背过身回到等候区。 第二跳,她超过了原本的第一,成功暂居榜首。 而此时周家林三人组不知不觉绕到了沙坑边。 高年级的学生熟络地把手肘搭在周家林的肩上。 “你怎么下来了?不是一向不看的吗?” 周家林低眼看向自己胸前的志愿者牌吐出两个字。 “帮忙。” 对方看去,有些惊讶:“哟,哪儿来的。你们班主任逼着你当的?你能有这么好心?” 周家林淡淡白了他一眼。 而没有志愿者证的左右护法又说不出进场的合理理由,被“礼貌”地请出了场地。 第三跳,一个高个子的女生突然爆发跳得颇远,比沈听书多了五厘米。 队伍后方,沈听书咬着嘴唇,目光无神地看着助跑道,脚尖不停地在地上绕圈活动。 “下一个,沈听书。” 抬头,沙坑边站着周家林,从云后出来的阳光在他身后,将他的边缘都照出金光。这使得他的表情并不那么清晰,可还是能隐约看出嘴角轻轻的上扬。 他双手插兜,看着像个装酷的中二少年,只是颜值出众,让一切看起来不违和,一旁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大多与他有关。 沈听书愣神了片刻,直到听见催促声。 像前两天那样跳出去就好,增加滞空的时间。 起跳,预感到一丝不妙。 空中,她仿佛幻听到周家林说了一句加油。 落地,脚在沙坑中狠狠崴了一道,踉跄着往后倒,手撑在了身后。 一切发生在瞬息中,脚上传来的疼痛感让沈听书蹙紧了眉。 这一跳,她用尽了全力,跳得比之前远,却因为这一退,距离只能算到手落下的位置,成绩不如第二跳。 一时侵袭而来的疼痛感使她并没有立刻站起,只是张嘴却无声地皱紧了眉头。 “同学,你没事吧?” 边上的志愿者关切地问了一句。 沈听书摇摇头:“没事。” 她估了估疼痛感,好在不是在边缘上崴的,角度不算厉害,应该只是疼一会儿,手撑着地就起来了。拍落了沙粒,回头向沙坑中的痕迹瞟了一眼,低眸向后走去。 走路还算正常,有些跛,但好歹是跳完了。 剩下的项目一个在下午,一个在最后一日的最后一个,还算是有休息时间。 周家林本来被同级的同学叫住了,见此情此景,找了个理由随便搪塞了,蹙着眉不由自主就跟着走了过来。 眼见沈听书的步伐是越来越跛了,疼痛感慢悠悠地才袭来。 “我正好要去医务室。” 操场上嘈杂,他的一声还是格外清晰。 沈听书愣了下侧目看过去,“哦。” 她的态度冷漠,周家林也没在意,只自顾自说:“我去和你们班老师说一声,后面的项目你不参加了。” “我没说不参加。” “你扭伤了。” 沈听书低头看了眼,声音轻飘飘地从低处往高走,传进周家林的耳里:“没有扭伤,只是暂时疼一会。” 拐出侧边的门,沈听书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班级的位置走了。周家林立在远处,不易察觉地抬着一只手,手指缩拢像是刚想握住什么,只是什么也没握住。 下午时分,沈听书的脚腕肿了一大块,每一步踩下去都有明显的疼痛感,在班级同学老师的劝说下,放弃了一百米的比赛,由舍友搀着去了医务室。 第三天。 也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 赛程最长的两个比赛被放在了最后,女生1500米和男生3000米,无论是谁光是想想就会发出哀嚎,仿佛酸痛感已经跟随着四肢侵入心脏。 各个班级的同学在操场中心的草坪上站成了一长条,围着,手里纷纷拿着水瓶,准备随时支援跑得精疲力尽的同学。 1500米在前,3000米在后。 “听书,你的脚真的没事了吗?看你那天肿得可厉害了。”舍友担心地问。 顾子秋也在一旁附和:“实在不行就弃权。1500米本来就是重在参与的项目,你也不擅长长跑,别勉强。” 沈听书摸着脚踝连接脚背处的地方,不碰不痛,但只稍稍一按,还是会有轻微的疼感。 “周家林,比赛加油。” 闻声看去,周家林从高处的阶梯上一阶一阶走下来,身旁是几个同学在为他加油打气,跟着他向下走,只不过他自己看起来倒是兴致缺缺。 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沈听书撇开了眼,而耳后传来的声音不绝。 “是家哥的话肯定可以拿第一名,耐力王嘛。” “听说还有奖品诶,每个参与的都有一套文具奖励,第一名好像是个词典机。” 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在作祟,沈听书控制不住地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的对话上,反倒忽略了眼前人的,等她回过神来,只敷衍了一句:“没事,我参加的,好得差不多了。” 当天的阳光特别热烈,仿佛是也对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的比赛感兴趣似的,高高悬挂着,光是坐在看台上都能沁出一丝丝薄汗来。 班级志愿者不敢马虎,一箱箱矿泉水准备好。 比1500米的时候是下午,温度持续攀升,恍惚之间还以为回到了夏天。 沈听书从看台往下走准备去签到时与周家林擦肩而过,彼时她身边跟着热心的体育委员顾子秋。 周家林难得一见地露出了线条流畅好看的小腿,穿着运动的中短裤,看起来像是要大干一场。 侧目片刻,他的视线落下在沈听书脚腕的白袜处。 两天过去,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可毕竟没有恢复如初,平时的走路也能感觉到一丝疼痛。她伪装得很好,可周家林还是瞧出了她走姿中的不寻常。 “扭伤好了?” 沈听书抬头:“好了。” 周家林张口凝滞了一秒,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加油,但别勉强。” 他本想说既然已经放弃了一百米,为什么还要挑战一千五百米,可一低头就看见她脸上的倔强,从眉毛到眼尾都用着不服输的力。这表情他看过无数次,她一定拿定了主意,谁劝都不管用。 沈听书愣了下,不免有些诧异他竟然主动搭讪,说的话也不是冷言冷语,半晌才答:“你也是。” 顾子秋回望了好几眼问道:“你和他很熟?” 沈听书随口答:“一般。”热身似的小跑到签到处。 比赛开始,沈听书的舍友和班级里的志愿者几乎是在草坪内圈跟跑,一直举着水瓶,跑不动了就交接棒接着跑。广播里一直在提醒不要跟跑,但显然并没有起到作用,各个班级都有跟跑团。 照往常,沈听书第一圈的速度通常都在第一梯队,依靠着惯有的爆发力,提前消耗完体力,等到第二圈就开始走路。 而这次她却落在了中后的队伍中,表情已是有些狰狞。身体倾斜。 “太慢了太慢了,这样最后冲刺也赶不上的!”经过顾子秋站的地方时,他大声喊道,像一个教练。 沈听书的前后三米内都没有人,落在后半段的大多数体育差生,凑数报名,她算是个例外。 沈听书此时觉得顾子秋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像道道催命符。 风从不自觉张开的口中灌入,喉口疼瑟难耐,每呼吸一次都掺着血似的,劲劲的铁锈味令人不适。 “行不行?” 身旁又有声音传来。 她低着头,盯着深红色的塑胶跑道,埋头跑,麻木自己像个机器人。好了七分的轻度扭伤疼痛感回来,一下一下都在说“养了两天要前功尽弃了”。 那淡漠的声音,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她不太想听,于是加快了脚步。 可逞能无用,不过几步就慢了下来。 “沈听书,别勉强。” 她蹙着眉,懒得搭理。 不知道是不是两天没睡好,她今天格外没有精神。 就这么奇迹般地用龟速到了第三圈,汗水从额头往下流,打湿了睫毛,模糊了视线。 她头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体力透支,大脑发出指令,身体却不听使唤。 迷迷糊糊地,沈听书念叨了句:“不太行……” 慢下脚步,变成走路。 哪知腿一软,一直支撑着自己的劲被抽离出身体,在地心引力面前败下阵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跑道上,身体一侧,瘫软了。 还没等她思考,身体腾空了。 偌大操场上的吵闹声忽地又迎一个高潮,爆发了各种惊叹声。 周家林抱着她,可到底自己还是毛头小子,学人公主抱有些勉强,严肃一张脸,轻抛沈听书又快速屈膝,这才把她调整到一个高点的位置。 “不行就别胡来,该放弃的东西就放弃,不是事事都得做到最好。” 他边说边低下头,看见她闭着眼,神情不适,语句中稍有停顿,柔和了声音。 沈听书也顾不得太多,只觉得累,后仰着脖子迷糊地看着天空,唇齿间喑哑的声音也不知是说了什么。 周家林的话荡在耳边,像天空中那团云,软绵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