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智宣为了缓解气氛,便开始说笑:「说起来,韧子也抱怨。说平时他在家里,就只有老爷子骂他,到你回去了,还多个人骂他。」郁韫韬听了这话,便说:「也怪他,自己不仔细工作。」智宣却说:「谁能想到顾晓山会这么做呢?」既然提起这个了,郁韫韬也半责怪半玩笑地说:「你不也不仔细?这么大的问题,你看不出来?」智宣听见这话,便低下了眉眼,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说:「这个问题,谁都没看出来,我哪有胆敢看出来?」说着,智宣又扬起一个笑容:「我也是打工的而已。」 郁韫韬心里大概有点想法,顾晓山能够瞒天过海这么久,一定是郁氏里有高层接应。韧子是个心里没盘算的,随便哄一哄也就过去的。但正如韧子所说,公司里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看出问题? 事实上,智宣一开始就觉得和顾氏的合作,让利太多了,比如之前郁韫韬提到的货款以及监管,要求都太过宽松。可是韧子说可以。智宣不好太强势,便提出了一些修补意见。这些意见却遭到了伊苗的反驳。智宣感觉伊苗态度奇怪,后来又听说伊苗的女朋友——也就是郁韫韬的姑妈,亲自出面。这位郁韫韬的姑妈乃是集团董事,敲打了智宣一番,叫他不要老是挑战伊苗作为副总裁的权威。智宣便不再提意见。 及至后来,智宣觉得顾氏交上来的销售额不太合理,多问了两句,就遭到相关负责人的抵触。智宣也就发了两封邮件过去询问,好让日后真的发生什么事了,他也能拿出邮件作为证据,表示自己曾经过问,只是被对方以「权限不足」为名驳回了。 再多也不能做了,智宣也是如自己所说,「就是个打工的」。 郁氏总公司的麻烦多多,不必郁韫韬之前掌管的海外公司,总体而言还是因为管理层里沾亲带故的太多。郁韫韬的姑妈是财务总监,姑妈的男友伊苗是副总裁,更别说韧子这个执行力的人也当上了执行总裁。郁韫韬执掌公司的时候,也感觉到这个问题,所以他也贯彻「我海外长大,不太认得这些亲戚」这一套,从不在公司喊什么姑妈、姨妈、大伯父之类的称呼,一律是姓氏加职位。只是这也难免被人说话。郁老爷子收到投诉多了,也多口两句教他要懂得「长幼有序」。 郁韫韬一直当耳旁风。 郁老爷子其实都知道,这个孩子家庭观念很淡薄,尽管表面上对郁老爷和韧子算得上「尊老爱幼」,但骨子里还是冷冷的。郁老爷知道这和他的经历有关,所以心里更多的是心疼。因此他对郁韫韬比较爱护,操心他的各种事情。还好韧子心大,一点不介意父亲的「偏心」。顾晓山也说,也只有韧子,换了整个南区哪一家突然冒出一个「大少爷」,拿走本来属于自己的ceo,趾高气扬,风光无限,都是要闹家变的。 韧子说:「我也不是没脾气的,可我真的干得没有人家好啊。」顾晓山跟他碰碰杯,说:「光是能说出这句话,就没几个公子做得到。」 韧子说自己心大,顾晓山就是心眼小。顾晓山说自己算不得「心眼小」,只能说「心眼不少」。尽管如此,他还是致电郁韫韬,表示同意按照郁韫韬提出的意见修改合同。郁韫韬听了他的决定,爽朗笑着表示「合作愉快」。两个打心眼不待见对方的人还开了两句玩笑,干巴巴地「哈哈」了几声才挂了电话。 这算是又暂时完成了一件大事。 郁韫韬搂着智宣,脱他裤子要求庆功。智宣笑骂:「你要庆功去开香槟,开我的屁眼算什么?」郁韫韬哪里管他,笑着说:「你就是我的香槟,又湿又甜,还浪得冒泡儿。」智宣只觉得郁韫韬越活越回去,现在是活脱脱一个加长版白浪。 酣畅淋漓的性爱过后,智宣洗完澡出来,见郁韫韬扒拉出藏在床底的他和白浪的memorybox。智宣看见,条件发射地叫道:「你做什么?」他的声音难得地高亢,而且嗓音听起来就很紧张。郁韫韬一边拿鸡毛掸子扫着盒子封尘的表面,一边冷冷瞥智宣一眼:「你这个盒子一直锁着的,怕什么?」智宣感觉自己刚刚也似乎过分激动,只是心脏的激烈跳动还没平抚,声音也仍在紧张状态:「哦,那你碰我的东西干什么?」郁韫韬的语气似乎也跟他一样有些起伏了:「我天天打扫卫生,什么东西不碰?」智宣一脚将盒子踢回床底,说:「你不用管这个,睡觉吧。」 郁韫韬便和智宣上床睡觉。二人侧躺床上,不约而同地用背脊对着对方,大概是因为刚刚的那一幕搞得有点尴尬。郁韫韬也不知自己怎么样了,心里就是团着一盆火,烧得他脑子里都是热烘烘的。他在黑暗中瞪着眼睛,关了灯,屋子漆黑一片,他其实也看不见什么,但眼前就老是浮现刚刚那个盒子的样子。那显然是一个手工做的木箱,他甚至直觉觉得这应该是个记忆盒子。他小时候上手工课的时候就做过这个,老师吩咐同学们和最亲密的朋友一起做一个,将彼此共同的回忆放在里面。 他当时是和谁做的记忆盒子呢? 也不太记得了。 自从车祸以来,他对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反而是童年的事情能模模糊糊地记得一些——但也只是片鳞只甲。 他又忍不住想,是谁和智宣一起做的这个盒子呢?是不是……他的那个前男友?他似乎还戴着前男友送他的手表吧。那个手表,也太难看了吧?他的前男友是瞎子吗?一点不符合智宣的衣着风格,而且也是便宜货,偏偏智宣一直戴着。 郁韫韬心里存着这么一个疙瘩,恨不得立即摇枕边人的肩膀,问个究竟。就在他纠结无比的时候,听到枕边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郁韫韬更加生气: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这一段小插曲确实没有影响智宣的睡眠质量。 因为智宣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横竖郁韫韬也不可能撬开他的箱子。他就算不放心,也就找天把箱子收到更不显眼的地方就好了。而且,他也不觉得郁韫韬会真的在意一个小小的木箱。 毕竟,郁韫韬还有很多正事要处理。 这说得也是对的,第二天,郁韫韬如常上班。在公司里,他和智宣仍然是默契的上下级关系,偶尔的玩笑也在分寸之内。这种类似地下情的关系,让智宣感到紧张刺激,但当他一个人在电脑面前工作时,看着不远处的郁韫韬,心中又会开出一种无法填补的空虚。他们的关系就好像他们此刻的距离,能够清清楚楚看见对方,是因为他们隔着一层密不透风的玻璃门。若郁韫韬想要隐私,随手拉下百叶窗就行了,方便快捷。因为郁韫韬才是坐在总裁办公室里头的那个人。 智宣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郁韫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看智宣的方向,二人的目光不期然地交错,智宣在这一瞬间心虚地低下头。在他低头的那一刻,又觉得大可不必,故又抬起头来,重新看向郁韫韬,却见郁韫韬此刻对着电话说话,目光已从他身上抽离。似乎力气也从智宣身上抽离了一样,智宣紧绷着的肩膀一下子就耷拉下去。没过两分钟,郁韫韬又重新将目光转到智宣身上,朝他做了一个招呼的手势。作为助理的智宣,不能给吐槽说「不要像招呼狗一样招呼我好吗」,他只能微笑点头,恭恭敬敬地前往办公室听候差遣。 在办公室里,智宣随传随到,态度恭敬,二人上下级泾渭分明。郁韫韬欣赏智宣的公私分明,而且他也享受这种在智宣面前高高在上的感觉。毕竟,回到家里,忙里忙活、洗衣做饭、还得看对方脸色的人也是他…… 智宣进入办公室,说了句「郁总好」。郁韫韬点了点头,说:「重新安排和顾氏的面谈的事情做好了吗?」智宣答:「这事已经安排给小南了,我待会儿叫他跟进。」郁韫韬笑笑:「我知道是他负责的,可我就是想借机和你说说话。」智宣听了,脸上竟然有些发烫,不自在地站直了一些,又害怕外头经过的人能透过玻璃墙发现他的异状。郁韫韬的眼光仍在打量着智宣,脸上带笑。智宣只说:「那没事,我先出去了。」郁韫韬拉住他:「诶,谁说没事?」智宣便问:「还有什么事?你说就说,别拉着我。」郁韫韬却偏将他的手攥紧了些,将他一把扯到怀里抱着。智宣吓得不轻,想要躲开,却被紧紧抱着,动弹不得,慌张地扭过头看外面,却发现百叶窗早已关上。 原来智宣进来的时候,郁韫韬就随手按了安置在办公桌上的百叶窗开关。 智宣一下也没了刚刚的小媳妇样,一抬手就推郁韫韬的脸,把郁韫韬那张帅脸都捏变形了:「你发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