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外话：关于孤独
1、《花与蝴蝶》 熊飞飞突然动情地说：“夏芸，让我来保护你吧。” 夏芸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转过头，脉脉地凝望着熊飞飞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如大海，隐藏了太多秘密，一直是冷冷的，有时候还会翻起滔天巨浪，但是一旦温柔起来，似乎可以安慰世上所有的孤独。 然而，这片海本身就是孤独的。 2、《酒楼江湖》 熊飞飞心中大恸，想要挽救，手忙脚乱，却又无计可施。他只会杀人，没学救人。 弯刀杨眼里满是凄凉和无奈，最后苦笑道：“这就是江湖啊……” 弯刀杨死了，熊飞飞的身子在瑟瑟颤抖。月白风冷，天地静寂。熊飞飞呼吸忽尔急促，忽尔平静，忽尔断断续续，最后颓然倒在坑壁上，脸色惨白。 无声无息，过了许久，熊飞飞爬起来，想把弯刀杨的尸体背上去，但坑深壁陡，根本爬不上去。他仰头凝视着当空的一轮月亮，眼里也有了一轮月亮，月亮在他眼里害怕似的抖来抖去。 熊飞飞把弯刀杨的长袍盖在他身上，又脱下自己的血衣陪放在他身边，站起身，目光恢复冰冷。 3、《流星与剑》 安静片刻，夏芸说：“小熊，我睡不着，我想去看星星。我娘说，人死之后，就会变成星星。满天的星星中，一定有一颗是爹爹，有一颗是娘亲，我找不到他们，但只要我站在星空下，他们一定会看到我的。” 熊飞飞满心怜惜，无有不依，星光下，两人爬上最高的一座山峰。 浩瀚的星辰缀满整个夜空。万籁俱寂，天地空幽，连夜色也显得孤独而萧索。时间仿佛都消失了，融在幽深的星空里。 熊飞飞心里冒出一句古诗：“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夏芸踮起脚尖，伸出手，好像要去触摸那片永恒的孤独。 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带着绚丽的光芒，划破了这永恒的孤独。 转瞬即逝。 虽短暂，却耀眼。 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只为发出生命中最夺目的光，哪怕结局是消失。一刹那，也是另一种永恒。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两颗年轻的心。那颗流星仿佛坠在了他们心里。当夜，两人就在繁星下睡着了。 一座孤峰，两个孤独的人，满天孤独的星辰。 时间无声流逝，只见星辰渐淡，红日初升。熊飞飞叫醒夏芸快看日出。 日出之时，大地震颤，磅礴的生命力破土而出。那情景，惊天动地！ 夏芸的眼睛发出明亮的光，熊飞飞却没来由地想起一件事，他练的剑法是“一剑刺向太阳”。 却听夏芸激动地叫道：“那不是太阳！那是流星！是昨天的那颗流星！它没有消失！它带着更加炫目的光芒，回来了！” 4、《死里逃生》 隐约听到一声闷响，世界便消失了。 那是熊飞飞最后听到的声音。 熊飞飞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只感觉那声音很恐怖。 人世间最恐怖的声音是什么？ 就是棺材盖上棺盖的声音。 一旦盖棺，棺材里的人便不再属于人间。对于他而言，是人间消失了。对于人间而言，是他消失了。这是最决绝、最残酷的告别。 不知过去多久，熊飞飞清醒过来。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一摸，平平整整，凭手感，好像是木头。 …… 我被封闭在棺材里了！ 熊飞飞吓坏了，对着棺材一阵手拍脚踢，毫无作用。“救命！救命！救命！”他声嘶力竭地呼救，第一次，感到彻骨的绝望。哪怕在九道山庄做奴隶时，都没有现在这么绝望。 棺材冷冷地包围着他，任他又叫又撞，完全无动于衷。这个逼仄的空间，紧紧地压迫着熊飞飞，熊飞飞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气，又徒劳无功地折腾半天，熊飞飞终于无可奈何地安静下来。 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熊飞飞一个人了。 我就要这样死了吗？ 熊飞飞想起夏芸。她此时在干什么呢？ 其实此时的夏芸正在睡觉，武当山上的风吹过她的窗外，她做了一个美梦，梦到自己在和熊飞飞拜堂成亲。梦里的她，无限娇羞地笑着。梦外的她，嘴角也带着一丝又甜蜜又羞涩的微笑。夏芸美滋滋、懒慵慵地翻了个身，根本不知道她梦里的新郎，此刻正躺在一副棺材里，等待死亡的到来。 5、《杀手的血》 熊飞飞成为杀手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刺杀重威镖局的总镖头胡重威。那是熊飞飞杀的第一个人。至今，熊飞飞依然清晰记得胡重威临死时的样子。 不只是胡重威，熊飞飞杀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得。 不是忘不了，而是不敢忘。熊飞飞有点害怕，怕有一天，他会忘了自己杀过的人。 但是，熊飞飞心底隐约预感到，那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仇恨冰冷了熊飞飞的心，可是在熊飞飞的内心深处，却隐藏着一缕斩不断拔不掉的柔情。因为仇恨，熊飞飞成了杀手，因为柔情，熊飞飞成了一个特别的杀手。 江湖上有很多杀手，有很多人死在杀手手下。在多如牛毛的杀手中，又有几个会像熊飞飞一样，清楚记得自己杀过的人的样子呢？ 所以熊飞飞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在他眼里，像张不同和钟无命这样的人，才是适合当杀手的。因为他们似乎并没有人的情感。 有朝一日，一旦熊飞飞不再记得自己杀过的人，也许会更适合当杀手一些吧。 好一阵，熊飞飞都沉浸在这种悲悯的情绪里。或许是雨天特有的孤独气氛感染了他吧。又或许是无边的黑暗和恒久的雨声提醒了他这个世界的寂寥，勾起了人骨子里的伤感。不然，为什么连钟无命都停止施虐了呢？ 想到钟无命，熊飞飞打了个激灵。耳边响起逍遥子的话：“记住，要活着回来，你如果死了，就永远报不了仇。而且，一个杀手在任务中死了，只能算他活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是熊飞飞第一次刺杀任务前，逍遥子说的。 唉，杀手！ 在杀手的眼里，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然而在他人的眼里，杀手就是死人。要么死在这次任务里，要么死在下次任务里，总之一直走在死亡的路上。而且正如逍遥子所说，一个杀手死了，是不值得同情的，人们只会嘲讽他技艺不精而已。 活该。是的，活该。 说到底，杀手，其实是一个挺凄凉的职业，远非自己想象的那么风光自在。 6、《暖花冷剑》 夏芸瞧了瞧天色，问道：“距天黑还有些时候，现在我们做什么？” 熊飞飞道：“吃饭。” “然后呢？” “睡觉。” “再然后呢？” “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 夏芸：“……” 两人寻了一家不甚显眼的小客栈，饱食一顿，为方便照应，只订了一间房。熊飞飞让夏芸睡到床上，自己挨着床打起地铺躺在一边，抱剑而眠。 “你一直是抱着剑睡觉的？“夏芸从床上侧身望着地上的熊飞飞。 “是的。” “剑冷冰冰的，又硌人，抱着不难受吗？” “安全。”熊飞飞回答得很简单。 “小熊，你肯定没睡踏实过吧？”夏芸若有所思。 “所以能睡觉的时候我都会用来睡觉。” “唉——”夏芸幽幽叹息，“对了，大观园的人为什么称你‘八公子’？” 熊飞飞深吸一口气：“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八号’。” “为什么起一个这么怪的名字？” “还是为了安全。”熊飞飞只说了其中的一个原因。 “安全……安全……”夏芸喃喃自语，过后向熊飞飞道，“小熊，把你的手给我。” 熊飞飞不明所以，把没握剑的手递给夏芸，夏芸温柔地抓住了，半晌无话，便渐渐眯上眼。 那次在无名山上，夏芸思亲流泪，熊飞飞也是这样抓着夏芸的手。 7、《绝壁求生》 熊飞飞看着地上死去的人，幽幽叹息，可怜多少江湖中人，就落得这么个下场。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也会和他一样，曝尸荒野，无人问津呢？ 也许他家里还有父母，还有妻子，在等着他回家呢。 可是他永远回不去了。 怪只怪，你不该踏入江湖，熊飞飞心道。也许，你也有你的理由吧，正如我也有我的理由。 熊飞飞耳边回响起文渊诗颖的话：“这个江湖，其实没有那么多快意恩仇的，大多是身不由己罢了。” 唉—— 熊飞飞找地方挖出一个坑，把那人埋了，没有墓碑，也无物为祭，除了熊飞飞，亦无人知晓。 就这样吧。 我们素不相识，你有你的故事，我有我的故事，你我在各自的故事里，都有着无可代替的重要性。可是在我们彼此之间，你不在我的故事里，我也不在你的故事里，或许我们曾经擦肩而过，但我们依然毫无关系。那，就用这座简陋的坟丘，牵连起两个互不相关的故事吧。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死在了江湖里。”——这句话，熊飞飞也不知是对那人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更不知道埋的究竟是别人，还是埋的以后的自己。 …… 路上，熊飞飞冻得直哆嗦，在积雪里一躺好几个时辰，衣服全湿了，而且身上一阵阵发疼，都是给摔的。 那一弯月亮陪着熊飞飞，熊飞飞走到哪里，月亮便跟到哪里。 “谢谢你。”熊飞飞在心里对月亮说。 8、《机关怪鸟》 所有的前提，是要先拿到自己的剑，有了剑，一切才有可能。 熊飞飞恍然惊觉，自己原来对剑这么倚赖，简直可以用“相依为命”来形容。熊飞飞踏入江湖，是从这把剑开始的。也是剑造就了如今的熊飞飞。所有的恩怨，还要熊飞飞用剑来结束。 没有剑，熊飞飞还是熊飞飞吗？ 没有剑，是否就没有这么多的是是非非？ 可是，没有剑，那个名叫“都市游侠客”的家伙，又该如何记录这段长长的江湖传奇？ 9、《天涯何处》 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 ——既无归处，去哪都是天涯。一种深沉的悲哀淹没了熊飞飞的心。 原来天涯不在远方，就在熊飞飞的脚下。熊飞飞在哪里，天涯就在哪里。一直以来，熊飞飞都以为他是有目的地的，现在才明白，他其实一直在亡命天涯。 悲到深处，熊飞飞忽然笑了，萧索之中，竟透出三分洒脱。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四海为家！ “芸儿，你刚才是不是问我要逃去哪里？”熊飞飞一面逃，一面含笑问道。 “是呀。”夏芸莫名其妙。 当下，晨风徐徐，霞光匝地，落在一树树绿叶上，碎成一片一片的，金光闪跃，层层叠叠。三人一兔在前面跑，黑斗篷在后面追。熊飞飞仰头望天，藏兵谷外，晴空比他看到的更辽阔，更浩渺，无远弗届。 只见熊飞飞慨然大笑：“哈哈，我们哪儿也不去，我们只是在锻炼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