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二章 宁枉勿纵
偌大的宗门之中，数百号人在场都有些噤若寒蝉，若非这里是一始山，是真修卡界的三大巨头之一，是个凡事还讲究些道理的地方，吴忧或许不能够活着回来，更不会容许他为自己辩解。 数万年的规矩，但凡弟子对于处分有意义的，可以在这万丈峰顶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辩驳一二，只要站得住脚跟，即便是长老下令都可以免除，这也便是吴忧敢回到一始山的原因之一。 若是一始山如同那些唯魔门派杀人如麻，不讲道理，即便他被冤枉他也唯有靠实力说话方能够颠倒黑白。 但三长老此举却是让吴忧对于一始山开始有些失望了，规矩是人定的，人却是越活越回去了。 宗门执法队七人一退再退，显然没有要与三长老争锋相对的意思，任谁都看得出来三长老这是要动真怒了，与吴忧此刻靠得太近，只会殃及池鱼，但即便如此，他们对此非但没有感觉到不满，却都觉得理所应当，怕是没有谁会因为吴忧寥寥几句话便是倾向于他。 吴忧也知道这似乎并不够足以证明他，凡事都是讲究证据的，只是那日逃得匆忙，还真的没有时间让他留存什么证据，而吴忧所依仗的最大底牌，此刻也尚未拿出。 “你说你和人礼撞破了唐燃的好事，所以他才杀人灭口，转而栽赃，但事后他并未躲藏逃避，反倒是足足追了你两个月，直到你在失落之地现身，这又是何故？”三长老一步步逼近，那降临在吴忧头顶上的威压却是越发浓重，仿佛整个天空都被那无尽的阴阳之气遮挡。 吴忧感受着三长老身体后那清楚分明的阴阳二气，一举一动间仿佛都牵引着天地契机，却是有些不由沉浸其中，自他从失落之地出来也有些时日了，虽然没有刻意修炼，但是经过在失落之地那么一闹腾，修为足可以与准阴阳修士比肩，只需要理顺阴阳二气法门，就可以成功步入阴阳修士之列，得小成之道，只可惜吴忧一直赶路，未能够彻底稳固修为。 此刻在三长老契机牵引之下，竟隐隐有几分要成就阴阳小成之境的势头，似乎自从吸纳天地神物星月石入体后，再得这真修卡界无上大日的光照之下，体内的阴阳二气越发调顺了。 不自觉地，吴忧的皮肤之下念力流动，对抗着来自三长老无处不在的威压，想要以势令吴忧屈服，这是吴忧绝对不会允许的，或许他不是三长老的一招之敌，但是单凭气势便势弱，他又哪里来的勇气敢重回一始山。 只不过，被三长老这一激，吴忧原本还想为一始山脸面着想一二的而有所保留的话便是一股脑宣xiele出来。 “这算什么公平？” “由始至终，都是唐燃的一面之词，你们何曾听过信过我，是否有在第一时间调查过剑池底部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我说过的隐秘通道？” “难道就因为唐燃在一始山时间长，就因为他积威深重，我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就活该如此不被信任？人微言轻？” “你们就真的敢保证唐燃在被你们指派到守一渊这终日不见阳光之地数百年，对着那令人垂涎的至宝，他的心难道就不会动摇？” “唯魔卡界之人这数万年难道就从未花过心思在他身上一分半点？” 一连串的指责，吴忧几乎是毫不停歇地说了出来，他都未敢相信，自己居然对着堂堂八大长老，数百名同门，居然说出了如此不留情面的话。 若是换做平时理智的吴忧，斟酌之下言辞必定不会如此锋利，但今日他确实有些失常了。 三长老的念力稍稍一滞，连带着那威压似乎都消弭了几分，显然也是被吴忧这番话给打断了，紧接着便是众人片刻的沉默，吴忧言语激荡之下，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几分声若洪钟之感，让人颇为觉得有些道理。 他们难道从未怀疑过唐燃，那倒也未必吧，只不过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对于宗门的维护、对于一些忠诚弟子的信任，他们未敢撕破这层窗户纸，只能说服自己完全倾向于唐燃，否则无路如何在第一时间他们都应该彻查剑池底部，看看能否还原当日几分真相，事到如今，再查也是毫无痕迹了，徒留下空荡荡的剑池和那堆悲鸣的剑具。 “唐燃如今死无对证，你大可以扯开编排，但当日你杀他之时与唯魔之人在一起，那些人还与我们宗门执法队交手过，这个你能否认么？你是不是跟唯魔之人勾结？”三长老似是对于先前的失态有些窘迫，情急之下想到了先前一批受伤归来的执法队人回禀，连忙质问道。 “我承认我认识他们其中一人，但这与我在一始山的事情完全无关，既然入得一门，自然要遵守一门的规矩，这点底线我绝对不会踩破，但要说我与唯魔勾结，我愿发下天道誓言以证清白！” 吴忧说罢，便是要指天为誓，但却被三长老那声冷笑浇灭了一腔热血。 “身为一始山门人，却与唯魔之人相识，却要我们相信你的清白，试问在场之人，谁敢相信你？”三长老冷然，全然对于吴忧要发下天道誓言一事毫无兴趣。 似乎吴忧如何辩解，这三长老总是不会给到一星半点的思量。 寂静，沉默，广场上的气氛慢慢凝结蔓延开来，剩余的七大长老皆是浮于半空之上，看似两不相帮，实则是默认了三长老的行径，更何况吴忧刚刚也亲口承认了他认识其中一名唯魔之人，这不是足以说明很多事了。 吴忧偏过头，被他看到的昔日相识的守一渊众人皆是纷纷低下头去，至于一些有恩怨过节的反倒是脸上噙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吴忧知道，他们是巴不得看他如此下场。 想要指望谁来辩解，这真修卡界之中除了曾经逝去的越人礼，又还有谁愿意那般交心信任于他？ 只是就在这气氛几乎凝结成冰的时刻，一道有些微弱的声音传入了吴忧和众人耳中，吴忧仿佛有些不可思议般看向了那名缓缓走出的女子，一双澄澈的眸子中蕴含着灵动，仿佛能够净化人的心灵。 梦千绝走入了三长老和吴忧中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对着三长老说道：“我相信吴忧绝不是会杀害越师兄之人！” 三长老先是震惊，紧接着便是种种不可思议莫名其妙涌上心头，最后统统化为了愤怒的眼神，如果目光能够杀死人的话，吴忧的脸上恐怕早已是千疮百孔了。 “你，你给我退下！” 三长老几乎是爆音呵斥，熟悉他的人方才知道这是急火之下方才会发生的情况，就连往日里嘻嘻哈哈不守规矩的七长老都是连忙一闪身来到了梦千绝身侧，准备拖拽着她抽身而出。 然而梦千绝却仿佛铁了心一般并未动摇，继续说道：“唐燃师兄守护了守一渊数百年，这个事实没有人可以改变，但是正因为隔着辈份，我们之中其实真正与他接触过的人并不多，恐怕就算是一级守卫中仰其名声的居多，但真正接触过的甚少，只是依靠名声便完全信任盲目崇敬，并非我辈中人当守之则，而吴忧是我真真切切接触过的人，即便是在危难之中，他也绝对不会抛下朋友，越师兄对他青睐有加，吴忧绝对不会加害越师兄！” 梦千绝终于鼓起勇气走出了这一步，她在一旁已然踌躇了很久，到底该不该为吴忧说句公道话，以当时她在地皇境的种种处境，若吴忧真的是唯魔jian细，品行如此之差，完全可以抛弃她独享利益，但他没有，甚至还在一些紧要关头助她一臂之力，这等只有真正接触过的人方才能够看到的真心，又岂是能够随意作假出来的？ 一个是早有盛名的唐燃，一个是初入师门的吴忧，梦千绝却凭着自己的直觉做出了选择。 三长老有些后悔，他当真是对于吴忧提不起好感，而真正让他如此的正是梦千绝的态度！ 在事发之后，梦千绝便是单独找过三长老几次，都是询问吴忧的消息，那等关心程度令三长老意识到梦千绝的变化，似乎以往一门心思纯净澄澈的孙女被吴忧这颗乱石搅乱了，不管吴忧是什么来历，他的种种便是让三长老绝对不能接受，女孩长大了终归是会心有所属，但是他绝不容许梦千绝的苗头是向着吴忧的，若是未发生这事儿之前，他或许对于吴忧并不会这般不待见，但事到如今如此复杂，又岂是他愿意让梦千绝牵扯进去的。 是以，今日吴忧在他看来，带着几分私心毫不客气地指责，只希望他绝对不会成为梦千绝的心障。 “多谢师姐直言，越师兄于我有提携之恩，当我亲眼看到他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便发誓若能活下来，一定手刃唐燃！而现在我做到了，但宗门却没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吴忧带着几分痛心疾首，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天尊殿，往日的崇敬削减了几分。 如若天尊真的洞若观火，那岂会让如今这等荒唐局面延续下去？ 情势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自从梦千绝站出来的那一刻，不少守一渊暗卫心中的天枰又开始倾斜摇摆了起来，似乎梦千绝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比起常年在剑池底部闭关的唐燃，近期才突然崛起的吴忧显得更加风头正盛，他似乎看起来并不是那般翻脸不认人啊！ 三长老若是面对其他人的质疑或许还能够训斥一二，但是对上梦千绝那几乎是明察秋水的眸子，他那颗私心不得不完全按了下来，他似乎第一次审视眼前这个男子的话语，而最为让三长老奇怪的是，似乎在吴忧质疑完唐燃的人品之后向来执掌大局的大长老却是一句话都未说了，这样的沉寂有些反常。 就在众人都有些陷入思辨的僵局之时，一道悠然无波的声音从天尊殿的方向传了出来，“此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事情，除了八大长老，其余人等都退避吧！” 随即一阵剑气流光从天尊殿中冲了出来，剑气流光渐渐化为剑罡，将其中的身形团团围住，让人看不得真切，但即便是八大长老在见到此情此景之时都不由自主地将倨傲的神态收敛了几分。 “恭迎天尊！” 八位长老连带着众多弟子皆是恭声喊道。 吴忧未曾见过天尊，就连一丝皮毛消息都很难探听到，此刻看向那剑罡之中隐匿的身形，倒是十分好奇，这天尊究竟是个如何三头六臂，居然能够让一始山万年昌盛不息。 天尊发令，众人自然是无敢不从，瞬间的功夫，这广场之上应该散去的人群便是一个不少的退散了，就连想要留下为吴忧辩解的梦千绝都直接被三长老用眼神喝退了。 这可是天尊发话，多少年都没有过一回的，此次为了守一剑失窃之事天尊现身，已是极为重视了。 “吴忧，闲杂人等都已退避，你是时候将守一剑交出来了！”天尊赫然发话道。 八位长老皆是齐齐看向了吴忧，刚刚并不方便质问守一剑下落，却也万万没想到吴忧形单影只重返一始山，居然还会将守一剑带在身上，不是说他与唯魔同流合污，为何不直接交剑？ “天尊法眼，自然逃脱不过，这次我回来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寻回了这守一剑，要将其完完整整送回！”说罢吴忧身上便是一阵波动，一圈圈白芒逸散而出，紧接着一道剑形便是逐渐浮出体表，那是一柄碧绿色的小剑，但是在它出现的那一刻，众位长老都是轻轻松了口气。 这最强念具幸好是没有落在唯魔卡界的手中啊！ 天尊仿佛只是隔空一点，那柄碧绿色小剑便是朝着他的方向飞驰而去，只不过吴忧隐隐间还是感觉到了守一剑对他的依赖之意。 天尊毫不费力收回至强念具，紧接着便是说道：“唐燃对剑生出私心，人礼与你窥伺其秘，终究被灭口一人，这件事情你并无做错，相反寻回了守一剑算是大功一件！” 八大长老皆是脸上有些火辣辣的感觉，敢情这天尊还什么都知道，但是却都藏着掖着没有明说么？ “只不过，吴忧你依旧不能够留在一始山中，不能够留在真修卡界，你不能活着！” 天尊话锋突转，即便是八大长老都是有些措手不及，前一刻还在帮吴忧一锤定音，这下一刻似乎就是要斩立决了！ 吴忧心中片刻的欣喜化为虚无，他定定地看着那团剑罡之后的人影，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不再起到任何作用，他只想知道为什么？ “我明明做了一切，你也认可了一切，为何要我死？” 天尊悠然的声音再度传来之时，已然伴随着破空而来的一道巨指，那巨指仿若从天际苍穹而出，带着令人无法抵抗的力量，就连挪动手指头都完全做不到。 不仅仅吴忧如此，就连八大长老似乎都有这种趋向。 “因为你的身上有属于唯魔卡界才拥有的力量，这种力量已经跟你灵魂链接，即便你现在还是清醒的，日后必定会成为我一始山隐患，这是真修界的铁规，宁枉勿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