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露下落2
萧醒冷笑:“宁郡王此言差矣,齐王遭jian人杀害,自有天家明察秋毫,怎论得上我辈讨公道?” 梅负雪听言默然,垂眸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昂扬道:“大将军乃国家栋梁之臣,天家倚重,而萧氏一族延绵数百年,活跃于朝野始终屹立不倒。负雪不才,曾闻萧家家训,凡萧家后辈必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保家卫国,匡扶明主,如若背训,必倾全族之力灭之,下场往往是不得好死。” “你想说什么?”萧醒沉着怒气,但脸色已然不好,他自家之事,岂容他人置喙?即便对方是当朝郡王,皇室血脉。 梅负雪兀自莞尔,苍白的脸上愈发见不到血色,浑身散发着一种阴冷之气,他低眉浅笑道:“负雪不过一介落魄郡王,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子,若不是先皇仁慈,我只怕已经跟着我那倒霉的父亲埋尸于东郊栗山了。如今活过这二十载,负雪所求不多,苟且偷生罢了。可昔日齐王于我有恩,我即便什么都做不了,那至少也要来求一求大将军。” “大将军乃萧家嫡长子,自然是忠孝仁义之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亦看不得忠臣被害,齐王之死想必大将军心中有数,负雪前来也不过是多此一举,但负雪不来,心中难安,还望大将军见谅。”梅负雪俯首一拜,眼神真挚,似有深情。 萧醒冷眼看着,眼里的血色像是淬着毒,半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道:“宁郡王何必如此,你我都是明白人,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萧某自然心中有数。但齐王念及旧情,暗中扶持你多年,才保你十数年安宁,如今也该是你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梅负雪被当面戳中心思,却丝毫不见慌乱,气定神闲地望着萧醒,眉目间似乎还隐隐带了一分笑意。 “前太子与先皇之间的恩怨,我萧醒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我且提醒你一句,如今正是朝纲稳定四海升平,若出了什么乱子,萧家必定会追究到底。” 许是自觉言语狠厉,萧醒顿了顿,缓了语气又道,“成王败寇,前太子既然输了,那只有认输一条路可走,宁郡王切莫走出了岔路来,到时候谁都不好收场。你虽孤苦无依不受待见,但你仍然是齐家的子孙,身体里仍然流着皇室的血液,你的名字不叫梅负雪,而叫齐意。” “齐意?”梅负雪只觉得荒唐可笑,不禁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大将军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难道是廉颇老矣没了热血不能杀生了吗?这么多年齐誉加诸在我身上的折磨,我至死都忘不了,我没想过争权夺利谋朝篡位,我只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而已,可是他们见不得我好过。从前有齐王护佑,我只当自己听不见看不见感受不到,但现在,齐王死了,我为先皇守了三年孝,也该回长乐城了。可长乐城是个什么地方,龙潭虎xue!只怕我头天进城,第二天就会被拆骨入腹死无葬身之地!齐王有自保能力尚且如此,而我一个前太子遗脉,还有什么生存余地?” 萧醒闻言沉默了,这世间事有多少身不由己,又有多少情非得已,他们萧家越是枝繁叶茂越是屹立不倒,身上所担的责任也就越多。有时候他会想,自己这一生不要子嗣,是否就不会让亲生孩子面对同样的压力?但他同样也知道,这种想法不过是逃避而已,逃避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 “你恭谨些安分些,没人会把你怎么样,毕竟你已过继到了先皇名下,你是皇上的六弟,他念在手足情深……” “手足情深!大将军是在跟我说笑吗?先皇与前太子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尚且自相残杀到如此地步,我母亲我兄长jiejie没一个有好下场,先皇收留我不过是看我年幼,又受不得天下舆论,拿我来赌悠悠众口罢了。大将军还当我是十四年前的八岁小孩吗?”梅负雪愤慨不已,恨不得咬碎了牙,苍白的脸上总算看到一丝血色,却是因怒气而生。 “罢了,大将军心怀天下,不是我等心思狭隘之辈所能想象的。今日是负雪失态,负雪在此赔礼。”梅负雪躬身行礼,抬头旧话重提,“只不过,负雪今日恳求之事,却是情真意切,没有任何其他用意,大将军既然关照寒郡主,那也合该替寒郡主报杀父之仇罢。” “这是我的事,不用宁郡王多言。”萧醒最受不得旁人插手,他要做什么,那是他的意愿,绝非谁逼着求着来的。更何况萧醒一向对皇室里这几位皇子郡王没有好感,而齐誉储君未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见惯了血腥,却也最见不得血腥。
梅负雪并不多说,只是微笑。 萧醒闻他这副做派,心思一动,这小子从来都是个聪明人,不然任凭齐王如何维护他,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度过这十几年。从前虽未正式见面,萧醒却对这位前太子遗子素有耳闻,以他那聪明性子,何至于今夜到他房里来言语无状发泄一通? 他昨日便到了永川县驿馆,一直停滞在此处,莫非是在等我,或者寒郡主?萧醒几番思量,顿时觉出些什么,当下便问:“你来见我,为着齐王死因,可算其一,其二便如我猜测,齐王死后,你需要新的庇佑。而我,断不可能把萧家牵扯其中,你还有什么筹码,不妨一并拿出来吧。” 梅负雪听完,笑了笑,双手一摊,作无奈状,“大将军多虑了,我并没有什么筹码,我说过,我毕生愿望不过是希望平平静静安安生生地活着,做个不出格的闲散郡王,如此而已。我并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更不想取谁而代之,大将军看我这副颓废孱弱的身体,便可得知我就是个药罐子,靠着药物撑一日便算一日。只不过是个人都是有心的,旁人待我如何我自然能感受几分,就算没心没肺之人也好歹知冷知痛。倘若大将军垂怜,我便活得好过一些,但如若不能,那我也只是苟延残喘,并未少些什么。” “只是……”梅负雪往前凑了凑身子,与萧醒拉近了几分距离,“齐王含冤受害,大将军岂能置之不理?若大将军有心惩治真凶,负雪这儿倒有一个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