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敬王府添了一个女儿，府里每个仆人都得了王妃一吊铜板的赏赐，做活都跟着积极起来。只是这气氛未能蔓延到罗塘院里，李玖看着静娴静烟姑姑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问什么却都不说。

    李玖好奇地去问敬王妃，敬王妃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并不言语，举止间有种奇怪的悲伤。敬王妃那次后还是不许李玖到月华院去，只是这次没人管着李玖她也不会轻易去。上次过去的时候她就发觉月姨娘不喜欢她，更不喜欢敬王妃，她才不愿意去巴巴地贴上去讨人嫌。

    李玖惯常如此，觉得谁不喜欢她或是不乐意接近她，她立马掉头就走一副清高的模样。也因为如此，她在那群闺秀里才显得有些特异独行，玩伴和好朋友也是少的。

    李玖这些日子又找到了一件事，每日兴冲冲地往外跑。慕辞年后被慕府老太爷送去皇城武学，挂名在鄧州名下习武，李玖喜欢武学里那热烈的气氛，跟着慕辞一直往武学里跑。鄧州也不是个老顽固，李玖是个小姑娘他也认真地教了几个防身的招式，只是听慕辞说是敬王府的郡主时有些惊讶，连连感叹了几句怪不得长得如此精致，原来是敬王妃的孩子。接着又调笑李玖为何不跟着敬王习武。

    那不是废话么！李玖听了后就忍不住对他翻白眼，要是敬王愿意亲自教她习武，她还用得着趁敬王在守卫营忙碌的时候偷跑出来，跟着慕辞来么。敬王向来宠着李玖，只是一直觉得女孩子应该学些女红诗词之类的，舞刀弄枪终究不好。

    棠朝尚武，皇子公主也是要自小学习骑射的，却不知敬王是如何生出了只让李玖学女红的心思。敬王妃倒是不介意她学些武艺，只是觉得李玖现在的年岁还可以玩两年，学东西什么的往后放放也无所谓。敬王妃也是爱玩的性子，不过养在太后身边的她从记事就开始学习各种东西，跳舞诗词，乐器女红样样都没有落下，其中乐器诗词更是学得好。打小没有自由的时候可让敬王妃颇为埋怨，对李玖也就存了怜惜，总想着等她玩够了再学也来得及。

    只是其他人不这样想，为了这事静娴已经劝过敬王妃多次，都是些让郡主先学点东西的话，现在学可以边学边玩着，若是一味地任由郡主玩下去恐怕会玩野了性子，日后学习的时候学不进去，可是要吃一番苦头的。

    敬王妃皱眉考虑了几日，想着也是这个道理。而且她原就打算留李玖去学跳舞，师傅就是皇宫乐坊里的第一舞娘梁丘娘子。这舞蹈要的就是从小学起，李玖现在虚岁六岁是刚刚好的年纪，再过两年的话只怕身子骨长硬了学起来吃苦，那时受罪的照样是李玖一个。这般想着敬王妃就打定主意，要李玖学舞。

    李玖一听要学舞原是不同意的，她可见过那些闺秀小姐被乐坊里舞娘折磨着下腰劈腿的模样，一个个都疼得要哭。而且她练舞还是在宫里，哪怕是三日一次也不行。她才不乐意整天往宫里跑着学舞。

    敬王妃望着她问当真不学，你不是最喜欢看梁丘娘子跳的胡旋了么，不愿意跟着她练舞？梁丘娘子每年都会在大小宴席间露面跳舞，李玖好几次见了她跳舞就起身观看，结束了恨不得跟着梁丘娘子一块走。因此敬王妃才选了梁丘娘子教她，不然随意在皇城舞馆请一位舞师不好，哪里用得着费大功夫去求梁丘娘子收下李玖。

    梁丘娘子为人清傲，身下收的徒弟只有三公主李玉衡一个，尚且是看在太后要求的情分上。敬王妃可没有太后那么大的情面，梁丘娘子肯收下李玖则是因为敬王妃是在她叔叔名下学过乐器，而且受叔叔多番赞扬罢了。

    敬王一听敬王妃要把李玖送去学舞也是赞成的，总比整日在家跟着那慕辞厮混好，梁丘娘子的名头敬王自然晓得，觉得李玖在她名下练几年，等到及笄的时候一定是皇城里有名的能舞善跳的宗室贵女。

    李玖一听敬王妃请的师傅不是舞馆里的舞师，而且自己一向喜欢的，在宴席间跳舞又最美丽的梁丘娘子当场就开始动摇。一旁的敬王敬王妃又许了不少承诺，瞬间就让李玖跟着点头同意学跳舞，顿时皆大欢喜起来。

    学跳舞也不是随时就学，梁丘娘子说定的是二月开始正式跟着她，现在简单地拜师就行了。敬王妃就选了一个吉利的日子，挺着快生产的肚子带李玖进了皇宫拜师，敬王惦记着敬王妃的身子，想了想也就跟着进宫，一面为照看敬王妃，一面为给久不见面的太后行礼问安。

    进了宫也不晓得地怎么回事，今上和凌后都聚在慈安殿谈笑，连十四皇子也坐在慈安殿的软榻上摆弄着一个珐琅彩器。今日竟然凑得比除夕还齐，最高兴的当属太后了，今日不仅见到了两位儿媳妇，连儿子孙子孙女都在，当真可谓天伦之乐。

    敬王妃起身只说领着李玖来拜师，以后就要跟在梁丘娘子下学舞，也不知道能学出个什么样子。凌后立刻在一旁接口说梁丘娘子教出来定然不差，咱们三公主跟着梁丘娘子学舞一年多，前几日在慈安殿见她跳舞已经有了几分模样，想着长大了还会更好。太后也在一旁应是，看好梁丘娘子的舞技。

    李玖原本坐在软榻上逗弄十四皇子，一声声地阿瑛喊着，见他有了动作就去戳他软软的脸颊rou。十四皇子被李玖戳得皱着脸，拼命往太后身后爬，太后却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听到李玉衡也在梁丘娘子那里学舞，李玖当场就愣了，刚听静娴姑姑说的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立刻冒了出来。李玉衡也在，那她们两个会不会打起来啊！随后又摇了摇头，就算打起来，她也绝不会轻易认输的！

    李玖由于追着十四皇子，渐渐地就往凌后今上那边去了，正玩得高兴的时候忽然觉得硌到了什么东西，低头去找的时候，就发现一身明黄的伯父身上的长腰玉佩，正好被她压在了身子下。

    偷偷瞧瞧一脸严肃的伯父，见他没什么反应李玖就直接把那玉佩拽出来，准备重新挂在伯父腰上。在李玖的印象里伯父永远是被人仰视的看不清楚模样但凭着衣服颜色都能认出来的人，不苟言笑的样子比敬王板起脸还吓人。其实今上和敬王一母所出，长相少说也有三四分相近，只是今上地位高贵李玖对他的印象就少了几分亲近，只能认出来他衣服。

    不想李玖刚碰到伯父的腰带，今上就低头望了过来，一双和敬王差不多的眼睛盯着李玖的手，眼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李玖顿时窘迫起来，心想自己这么小心也能被发现，伯父果然好厉害，一边想着一边把手里的玉佩抬起来给他看，表明自己没有想做坏事，只是要把他的玉佩重新系好而已。今上对她摇头，自己偷偷地拿过李玖手里的玉佩系在腰带上，动作比她流利多了。

    做好后众人依旧未被惊动，今上悄悄地对李玖笑一下，而后忽然伸出手来。李玖原本以为伯父只是想摸摸她的团子髻而已，因为许多人都喜欢摸她的头发，敬王妃太后凌后伯母，连慕辞第一次见她也要忍不住摸她头发，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团子髻最好看。所以今上伸手的时候她也没躲，甚至低头把自己的团子髻显出来，方便摸。只是今上伸出的手一转，不知为何就停在了李玖额头上，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眉毛。

    “小九的眉毛好看，总觉得和孤的长眉一样……”

    李玖还小，分不清什么长眉短眉柳叶眉的区别，但也听人夸过自己的长眉精致。敬王妃有着柳叶眉丹凤眼，敬王则是两道英气勃勃的剑眉。今上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让殿里的气氛一时冷下来，众人的欢声笑语一时都停顿了下来，其他几人都神色各异地看向今上，连十四皇子都不敢发出咿咿吖吖的声音。

    “圣上说得什么话，本宫还听人说过孩子从叔的说法，想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想想三公主抬起下巴时候的模样，本宫一向觉得像是端王家的郡主……”

    凌后抓紧了手里的锦帕，轻笑着驳斥了今上两句，而后转身抱起一旁的十四皇子帮他擦着口水。太后笑了两声，不满地埋怨了今上一句你的眼睛能看出什么分别，你哪里是长眉，分明是和敬王一样的剑眉。今上也不再提，听了太后的话连连点头，说是一时兴起就说了一句，不过是玩笑话做不得真不用讲究。

    李玖看着众人复又谈笑，悄悄地爬回敬王妃身后拉着她的衣袖，等她回头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敬王妃原本红润的脸颊已经苍白一片，嘴唇轻抖着低头看着李玖。

    敬王妃勉强笑了笑，把李玖抓下来穿上鞋子就起身向太后行礼，说是再聊下去恐怕耽搁拜师，就领着李玖先去宫里乐坊见梁丘娘子。太后留了两句也就任她走了，与凌后又说起来。两个大男人待在慈安殿也是心里郁闷，今上和敬王像是约好了似得，一起向太后请辞，说是去信和殿偏殿商议一下都护府人选。

    单于都护府贪污案牵连甚大，所有被牵连的官员武将都被重邢斩首，如今单于都护府是出了许多空缺官职。其余的小官职倒还好说，由左右丞相和权臣推荐就好，只是那单于都护府的镇守武将，当真难寻。或许是看到安蒙城株六族的模样太凄惨，皇城里的名将没有一个愿意去的，慕府老太爷倒是合适人选只是年事已高，且他儿子慕成化还在镇守安东都护府，不好朝廷盈利最丰的都护府都由一家人镇守吧。于是这人选就这样耽搁下来。

    棠朝武将虽多，但架不住边境不稳八方皆敌的处境危机，单是都护府就设立了七个，单于，安北，安西，北庭，安东，安南七个都护府，连起来刚好能把棠朝的疆域圈起来。武将再多，但是各个都护府都需要守将偏将，时不时小规模的边境sao乱也需要兵将前去安定，保护边民不受异族所害。所以棠朝武将虽多，最缺的还是武将。

    这样骤然折损了好几位名将，朝堂上虽然没人提起但是还是不少人心疼的，连今上的举动也可以称上壮士断腕了。

    敬王和今上在信和殿偏殿商议了很长时间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办法，单于都护府的繁重军务，只好暂且搁置在唯一一位没有受牵连的副将身上，希望他能露两手朝廷也好直接给他下旨镇守单于都护府。最后敬王出来的时候带着笑，司公公满腹疑惑地进殿一瞧，顿时被地板上一地的狼藉吓着，瞪大眼睛在那狼藉里寻过。博古架上的白玉绘彩瓷瓶，前朝的三彩双奔马像，天竺那边的琉璃穗彩的莲花纹瓷盘，今上龙案上的青玉牡丹笔洗和镇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