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慕辞抚着慕华容的头发，笑得极其温和，牵着他的手去往自己的屋子。 “他们是哥哥的同僚，有一个还去过我们家的，记得么？以后看到他们要打招呼，他们很厉害，每个都很厉害……” 慕辞絮絮叨叨地说着，交待着慕华容各种礼仪。慕华容其实明白，他就是不爱说话，陌生人怎么劝哄也不说一个字，亲切的人哄了半天才能听到几个断续的词语。 回了自己的屋子，负责打扫的兵将早已打扫完毕，见慕辞进来便恭敬离开，还记得把通风的窗子打开。 慕辞合起门，正打算去书案看看那一堆的文书信封是怎么回事，许鸿向来勤劳，怎会撇下了这么多未处理的事情。刚迈了两步，袖子忽然被慕华容扯着，他疑惑地回头去看，华容低头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袖。 “……阿容，长大和他们，厉害，一样的……肯定！” 慕华容似分不清楚词语的句读停顿，说话颠三倒四毫无章法，夫子教了许多也改不过来，除了亲切的人根本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慕辞弯下腰搂住了慕华容，拍他单薄的背，抱着他坐在书案前，将人搂在身前。 “恩，阿容长大了比我们都要厉害，到时候家里就依靠你了！” 慕华容没有接话，在慕辞怀里蹭了蹭，安静地发呆，瞅着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张檀木弓。 慕辞随手打开一个厚茧封，不过是营里的人告假的信，扔在一旁又拿起一本文书，顺便整理书案。急着批示的放在手边，没用的东西扔进一旁的青花瓷桶，处理好的放在书案一侧。 慕辞归整得认真，低头看到怀里无聊地把玩衣带的小孩才发觉忽略了他，开始和他随便地说些什么。 他曾经问过专治疑难杂症的太医，太医只告诫他应该多和华容说话，若是任由他安静下去，最后真得会失语。 慕辞从遇到的许鸿娄安讲起，零零碎碎说了许多，说了监门卫的情况训练，屯营门前那颗长了百年的银杏树，监门卫军医那里满院的花等等。 慕华容一直不曾开口，安静地听慕辞讲着，直到慕辞打趣般地问他那么喜欢许鸿娄安，可有喜欢的小姑娘，他才有了反应，抬起头看着慕辞。 “怎么，莫不是真有喜欢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孩子？” 慕辞看着慕华容的表情，诧异地问了一句。这么小的孩子，就有了要好的人了么？记起自己认识李玖的时候也不比华容大多少，心里愈发肯定，看华容的目光也带着打量。 “和哥哥说说，是如何认识人家的？在哪认识的？说不得我还能领着你再去一趟！” 记得前几日母亲领华容回过一次娘家，三舅家有一个年岁和华容差不多的女孩，莫不是她。慕辞心里把府里府外的人都过滤了一遍，想着自家弟弟惦记的人会是谁。 被慕辞一番追问，慕华容的脸红得厉害，渐渐地耳根也开始泛红，慕辞这下更加确信，追问得更凶。 慕华容禁不得慕辞连哄带骗的一番话，咬唇靠近慕辞的耳朵，交待了一个名字。 “见过的，九jiejie……” 慕辞忽然噎了一下，想起他领着慕华容去东华寺，和李玖见了一面的事。当时华容表现得特别喜欢李玖，说了几句话，没想到慕华容居然记到现在！慕辞无比后悔自己的举动，对着华容满含期待的猫眼露出一抹笑。 “阿容喜欢她啊，等哥哥以后把她娶来给阿容作嫂子好不好？哥哥和她一起陪你玩。” 慕华容皱着小眉头，看得慕辞心惊胆战，终于点头，又偎进慕辞怀里继续把玩衣带。 慕辞这次可不敢随便发问，在书案取了笔墨，递给慕华容让他一旁练字，等到他处理好书案上的文书，抬头看时华容爬在榻上已经睡着了，只写了两页的字。 慕辞摇了摇头，起身把慕华容抱在里间的榻上，展了一床毛毯给他盖好，这才出去准备议事。 这次监门卫议事的人到得齐，慕辞居主位，许鸿林总分坐左右，娄安选了一张舒服的椅子，放了软垫才敢坐下，连被调派去京郊守卫营两月多的展牧也回来了，坐在娄安身边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和长史陆岩谈着什么。 监门卫过两天就要轮值皇城守卫，需要提前安排好许多事情，商量如何与金吾卫交接，划分好个人负责的街区，制好轮值班。 六人讨论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把班排了出来，陆岩执笔写下来。慕辞喝着茶水，和几人随便地交谈几句，被逼问着道出告假原因。根本不是什么生病，只是为了偷懒。 许鸿娄安可生了大气，慕辞是偷了懒，却连累他们几天忙碌，差点儿要当场掀了桌子。最后几人不依不饶地缠着慕辞，非要他请客去铜匠街逛一圈。 慕辞被纠缠地无法，只得答应，问去哪里。一直安静的陆岩开口，提议去满春园，娄安颇为支持。概因满春园是私人设的乐坊，没有官家的规矩大，里面的人也不错，娄安展牧挺喜欢那里，慕辞也跟着去过两次，算是监门卫常去的地方。 一番打闹过后，便定下了晚间酉时满春园一行。慕辞起身拿了陆岩写好的轮值名册，说散了吧，就急匆匆地回了屋子，唯恐慕华容醒来看不到自己。 满春园的鸨娘今日可是十分开心，监门卫的统领将军又来包了场子，还特意点了楼里的几位红牌，留下不少金帛，就要赶上满春园三四天的收入。 监门卫可是满春园的常客，出手大方又从不惹事，偶尔还能帮鸨娘处理几个醉酒闹事的纨绔。鸨娘对这些人颇有好感，紧赶慢赶地收拾出楼里最好的待客厅，选了几个清秀的侍女，更是推了柳飞纨和其他两个红牌的邀帖，就为了接待几位监门卫的将军。 刚过酉时，龟公听了鸨娘的吩咐把楼前的宫纱灯笼点亮，监门卫的一行人便骑着马来了。 鸨娘一张风韵犹存的脸笑得如同盛开的牡丹，让龟公把马牵下去喂草料，就娇笑连连地把一行人迎入屋内，呼唤使女拿酒点香，将人引入待客厅。 三位红牌早就侯着了，得了消息个个打扮鲜亮地进屋，挥退了使女，得心应手地应付起几位将军，亲手点起兽炉的香，温起一壶酒，亲手倒了茶水挨个递去。 陆岩喜欢满春园的一位红牌岑红，经常领着监门卫同僚来捧，这也是监门众人卫常来满春园的原因。 岑红善琴，向慕辞几位行礼后就坐在屏风后的琴案，平息定气开始抚琴。陆岩跟着岑红，倚在屏风上，拿着一只白玉酒壶看她抚琴素手。 娄安向来喜欢胡闹，拉着一位红牌便再不肯放手，非要玩什么美人喂酒之类的游戏，还好林总及时拦下，只得不甘心得任美人倒酒，心里发痒但不能做什么。许鸿和展牧对美人倒是没什么心思，自斟自酌地喝酒听琴，时不时点评两句。 慕辞本不打算来的，担心慕华容一人在家休息不好。只是娄安他们依依不饶，被硬拉来了付账。自己坐在桌旁，心里还在想着慕华容是否睡了，一手摸去桌边的茶杯，却摸到一只微凉的手。 慕辞急忙收回，抬眼看去。柳飞纨拿着他的茶杯，正要递给他，因为意外而僵硬地半伸着，看着慕辞的眼睛里幽深如海，藏着很多情绪。 “一时唐突，没有吓到柳姑娘吧？” 慕辞收敛目光，一脸温和地问着，眼里尽是关切与笑意，眼底却幽暗晦深，平静无波，像藏着寒冰。 柳飞纨俏脸泛红，被慕辞触碰的指尖仿佛烧了起来，热度极快得从指尖传导到心口，闻言低下了头，又忍不住偷眼去看他的反应。见他一派谦谦君子的温润风度，脸红地更加厉害，出口的话也成了蚊呐。 “没有，是飞纨失礼了。飞纨看着慕公子拿茶水，便想着帮您……这是鸨妈新买来的茶，公子尝尝。” 慕辞笑着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便放在一旁，感受到柳飞纨盯着自己的视线，展开折扇摇了几下，开口。 “鸨娘真是好眼力，挑的茶果真与别处不同。只是今日心烦，怕要浪费飞纨姑娘一片心意。” 柳飞纨如何听不懂慕辞的拒绝之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拿起炉子上温着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来。 “公子既然心烦，不若一醉解千愁。醉了，便没什么烦恼了！” 慕辞看了看白瓷杯里暗红色，冒着热气的酒液，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看一眼满含期待的柳飞纨，终于端起酒杯，放在鼻下轻嗅，一股血腥气冲鼻而来，酒香也无法掩盖。 “酒倒是好酒，只是在下沉疴初愈，不便饮酒，万望姑娘见谅！” 慕辞尽力忽略一旁许鸿娄安似笑非笑的神情，笑着放下酒杯。非是他不愿喝柳飞纨的酒，只是添了鹿血的酒，他不敢喝。 柳飞纨的笑终于无力维系，委屈地看着慕辞，一双眼泪光盈盈，几乎要当场落下泪来。 柳飞纨见过慕辞两次，第一次她陪着她谈了半日的风月，第二日她陪他喝了一个多时辰的酒。这是第三次，慕辞连她倒得酒也不愿喝了。 说起来慕辞并非柳飞纨的入幕之宾，只是因了岑红的关系整个满春园都得了监门卫的照顾，柳飞纨只是被顺水推舟出来陪监门卫上将军的红牌。有些东西，只是无意的。 慕辞察觉不对，便会主动避嫌。再过半月就能除孝，也到了和李玖议亲的时候，他打定主意不会委屈了李玖，自然不能在这时候传出绯闻来。 许鸿看出气氛不对，站出来打诨，三言两语把方才的事扔在一旁，屋内又开始气氛热烈的饮酒。 然柳飞纨幽幽的目光终究让慕辞心里不舒服，起身寻了理由告辞，推却一干人的挽留，也不要人送，自己出了待客厅。 待客厅位于三楼最东，慕辞推门出来便看到外面侯着的使女，都是靛青襦裙双丫髻，见到他立刻福身，柔声问着有什么吩咐。 慕辞从袖中摸出一个装满银珠子的荷包，递给离门最近的使女，吩咐到这是先付的帐，不用知会屋里的人了。使女低头接过荷包，行了一礼，弯腰时腰间有一物垂落，忽然映着纱灯烛光晃进慕辞眼中。 慕辞如遭雷击，一把握住了使女的小臂，无法控制力道与表情，音调也变了色。 “你是谁！” （好困眼睛要睁不开了原谅我只更一章吧如果半夜醒了我一定爬起来在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