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决斗(上)
〔1〕 夜色残喘。 镜头切换成安静的宛若熟睡的街道，晨风在冰雪中带出微微的冷。 如果自道路的一端用力望，会发现路尽头缓缓闪现出几双敏锐的猫耳尖，一队猫咪沿狭长的街道悄声行进。而如果从云彩上往下看—— 一串黑白混色的羽毛快速地划过宽阔的甬道，羽毛的尖端浅灰色。 领头在前面的俨然是只浅灰色的猫咪，虽然浑身毛发脏乱，却散发无法掩盖的傲气，他身后是几只小心翼翼的黑猫，簇拥着中心褐色花狸猫，再往后—— 并排亲密行走在黑夜末尾的路上的两只猫是我与梦馨。 然后我们身后是小黄小蓝一狗一猫微微摇摆的小小身体。晨光下变成组成划行羽毛黄白的根茎。 这时遥远而懵懂的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黑夜仿佛榨干了最后一丝努力，像是停泊在沙滩的鱼。终于还是无法逆转的败给了光明。死亡危险的阴影也终于逐渐洗去。浅浅的亮光涂抹在每只猫咪清澈的眸中。 不时在走动中侧瞄一眼身旁美丽到惊心动魄的梦馨。或许从此自己在这冰冷的钢铁森林里，我已经不会再孤独——就在几小时前，那间危险的屋子里，命悬一线的我们互相交换了永远的誓言。 猫眸里映满梦馨可爱的影子，嘴角不知觉就微微上翘，不自觉的，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从来一只猫绝望生活在孤独与仇恨的折磨之中，丧失了快乐与信任，然而梦馨是我最珍贵的拯救。 我想这也好像这刚刚苏醒的黎明天空，即使几小时前的黑夜再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即使是刚刚见证过誓言与死亡的阴霾，但光明始终都在，一直都在，并且光明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化作希望出现。只要猫的心中时刻没有放弃希望的挣扎。 前方一只灰色年轻的猫咪是黑霸之前提过的“二当家”灰涯，果然首领般神气样子。这让我想到刚见面时的比特，我突然想到他们都喜欢以那样挺胸阔步神气的姿态行走。灰色’猫咪的身后几只猫护卫着那只花色柔弱的年轻美丽母猫——是被救出的璐猫猫。 可能阐述此时的情景多少会有些语言错乱，有些莫名其妙，那么请让我们把时间向前倒带几个小时，回到在残忍尖锐笑声中弹出利爪狠狠扑向人类的我—— 让我们一起回忆一下。 说真的，回忆起几小时前的情景，再次温习一遍那时的血腥与残忍，再回想起几乎永远离开梦馨那时的惊险……此刻的幸福感真正被冲淡几分： 【血腥房间】 就像火药温度被激发到临界点，不发泄出来就没有办法停止。耳膜里也爆炸般充满吼叫的液体，我仇恨的情绪终于被人类残忍的踩踏彻底激发了。 你们究竟， ——凭什么！ 四肢用力蹬弹，愤怒是我全力扑向人类的全部理由。 眸内一切景物变得斑斓清楚，什么什么都在眼睛里快速放大。 愤怒如我，已经分不清现在自己猫脸上流淌的究竟是血还是泪。整张猫脸几乎被人点着了火，眼睛被烟雾熏的火辣辣地疼。 说不出那种突然心痛的感觉，就像脑海中飞逝而过的线头。我想起曾经阿虎也是在我面前变成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那样的残忍画面，血液被刺激到沸腾。一瞬间真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一瞬间，脑海里已经闪现太多！ 一跃冲到桌底边缘，然后再次跳跃到桌顶，在人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短暂时间，我渺小的猫咪身躯腾跃到人类面前。 人类的发丝都被气流带动的飞舞。那像是张牙舞爪的条条锁链。一张原本年轻美丽面庞满是丑恶。 飞快甩出仇恨，空中愤怒的猫身。我锋利的爪子闪烁出亮闪宛若金属一样的冷光。一切动作放慢呈现在眸前——猫击爪！ 一猫爪迅速而重重地击出，空间快速划过一道明亮的伤痕。我快速踩在人类恶心的肩膀跃过。 然后半空中一个猫咪翻身。猫咪轻灵的身体笔直坠落向地面，如同毫无准备的摔倒，但最后却又无声稳稳地停在了地板上。爪心rou垫提供最好的着陆。 时间似乎短暂地凝固了。 …… 低脑袋，我冷冷看到自己爪子上的一点血痕，鲜艳地被惨白的猫爪映衬，一种明显的仇恨蘸着鲜血。 回头，梦馨白色宛若冰雪雕琢的三角脸美丽而惊慌。她碧绿宛若琥珀的猫眸，似乎隐蔽地有光芒一闪而过。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与心痛。 第一次在梦馨面前用出“天猫十三抓”这种没有身世的，孤儿般却强大的招式。我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感觉。 死去白猫的猫躯横在我与梦馨位置之间，脑袋已经是血淋淋的模糊一团……只是他的爪环现已经戴在我爪上。 …… “啊啊！我的脸……” “我的脸！” 耳边果然传来人类丑陋而惊慌的尖叫，我的心脏突然被一种报复的快意填满。 我转身仰起脑袋。视线落在慢慢转身人类危险的脸上，余光则亲切地捕捉住不远仍躲在桌底探出脑袋的梦馨。 然后我自然地看到人类一张美丽的面庞。只是右脸颊多出了一处不和谐却又理所应当的伤口，快速地洇出了血。像是划痕形状的锈斑。 这世上——仇恨，是一定要还的。人类对猫咪的残虐，就要以她面庞上难以磨灭的疤痕来偿。 我的目光突然严肃而沉寂。 果然越美丽的事物，就越危险么……就像玫瑰是带刺的，漂亮的蝴蝶是有毒的……人类外表越漂亮，内心也就愈加变态么…… 危险总是会有什么掩饰一下的，否则，危险也就不算危险了吧。 可是无论如何，生命，又怎么能这样被人轻视？我们猫咪的生命比蝼蚁还要渺小么？虐杀我们猫咪，你的心里就会得到快感不成！ 很快被人类外表短暂惊愕的我又重新回复仇恨心态，无形空气中的哪里噼啪爆裂着薪火。 我一步步走向发狂的人类，脚步沉重而安静。这时流血的人类指尖蘸了一点面颊上流出的血放在眼前，我看到人类瞬间身躯颤动的仿佛浑身通了电。 “该死的野猫！！！”颤抖的声音无比尖锐。 人类狂暴尖锐的声音，一张原本美丽的面庞却像是丑陋的怪兽。 女性特有的滑腻嗓音，在猫咪仇恨的耳朵中敲击出难听的回响。 目光冰冷的我用力俯下身，尾巴下垂紧紧贴在地面，蓄势待发。像是压缩好的弹簧。我的嘴角勾勒出隐蔽的面具冷笑。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这世界上有你们这样虚伪残忍的人类……阿虎不会死、拉斯不会死、小黄不会成为孤儿、小蓝不会无依无靠……一切，都是你们的活该。仇恨，就是一定要用鲜血来偿还的啊！！！ ——猫抛爪！～ 我奋力扑起，估量好距离，我已经预觉到人类即将扑上来的凶狠轨迹，就像一团冲撞来的庞大而肮脏的废纸。她被撕裂在我锋利的猫爪底下。 ——猫击爪！ ——猫摆爪！ …… 仿佛空气中真的飒飒地飘下来纸屑，不过是被鲜血染红的纸屑，几滴精巧的鲜血在空中慢动作似的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失重般微小的荡漾。 …… 小小胸口一直压抑着的一口浊气缓缓吐出，我看到血液的荡漾终止在人类脚下的地板上。虽然自己已经见证过无数次人类与猫咪流血的景象，可流血也仅仅是报复的开端。 报复，决不仅仅是几爪子就能解决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仇恨蜂拥而来像是砸在猫咪孱弱的躯体上，我知道今后或许还要为那只死去的白猫，我爪环的上一任主人找到他的她。拉斯的Emily，还要去寻找。当我足够强大的时候，我会拼死为阿虎报仇雪恨。 所以流血也仅仅是第一步，虽然对未来依旧双眸茫然，但随着这几爪攻击落下，未知的旅途多少已经剥开了几分迷雾。我已经隐约清醒自己复仇的脉络。 由血中沐浴出来的仇恨，就是应该用血来偿还。一味的忍让与害怕没有任何用处。 我抬脑袋，冰冷无感情的目光盯紧仿佛惊慌的人类。我全力竖立起尾巴上蓬松的毛发。锋利的爪尖示威似的弹进弹出。 可能是亏心事真的做了太多，人类恐慌地倒退了几步，受惊的美丽面孔使猫联想到无辜的小鹿。 可偏偏正是这只“无辜的小鹿”，用自己残忍的鞋底在危险的地板上刚刚描绘了一幅热气腾腾而又血腥的死亡画卷。 “人类……”我的愤怒燃烧成庞大的能量，渺小的身体几乎条件反射似的带着一抹凌厉追击而去，连续的三个扑击，然而…… 人类惊慌的鞋底踩在地板上温度未冷的猫血。 ——她滑倒了。 一切丝线般的慢速在眸前慢速放过，然后人类的头部重重撞在身后的桌子边缘，带倒了一切一切，无论桌面上的事物还是桌面本身，都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向下掉，落在地面发出仿佛末日天崩地陷般的巨大声响，我下意识地捂住猫耳后退，然后我僵硬的思想被某个牵挂所揪痛了。 愤怒顷刻变成惊慌，悲伤的切换。 我瞬间听不清任何声音—— 梦馨！ 我慌张地大喊，拼命地大喊，可是梦馨美丽的身影已经被一片废墟所掩埋。我恐惧，仿佛刚才的人类。 人类刚才倒下所砸倒的桌子，桌面与桌腿并不是一个整体，桌面更像是放在支撑点上的一个脆弱平面，而支撑桌面的是一个折叠形状的木制品。随着桌面的滑倒，重心的转移，一切都变得脆弱不堪起来。 人类枕在一堆看上去像是废墟的事物上面，晕晕乎乎的似乎紊乱了方向，她的手臂撑在一堆废墟上面，可我却知道那“废墟”里面掩埋着梦馨。那只我视若生命的母猫，那只在我孤独的轨迹中突兀出现令我学会微笑学会感情的母猫。一瞬间，我呆呆的猫眸落在沉重的废墟地下，猫爪早已经忘记了移动。 我刚刚升腾起激烈的复仇之火顷刻间被惊慌与悲伤的大雨淋湿扑灭然后浇得通透。徒留下一堆温度尚存的木炭冒着黑烟。 猫咪胸口处仿佛什么东西突然炸裂着碎开了。 我的视线渐渐氤氲一片。 ……梦馨……我听不清自己喃喃的猫语。 被压倒在那样沉重的废墟底下……梦馨她……会不会有事。 她不会有事的吧，这只是个玩笑吧。 我几乎无法想象脑海里怎样的一副残忍景象。 那些与你一起短暂的美好记忆，难道，就可能永远只能是回忆了么。 你不要有事。 梦馨…… 梦馨…… 梦馨…… 你不要有事。 你不要有事。 你不可以有事的。 我的思绪混沌一片。胸口，难过的已经无法呼吸了。 梦馨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默默念，碎碎念。亲眼看到梦馨被桌子残骸砸进一堆废墟。我第一次感觉如此颓废，仿佛身体一瞬间流过百万伏雷电，酸‘软地失去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然而人类眩晕地晃晃倒带马上要挣扎着站起，我突然看到她的左手旁一个倾倒的茶杯似乎被赋予了生命般晃动了几下。然后我的耳朵再次晨曦般竖起。 “喵～” 细微好听的喵声响起，我用力睁大猫眸。 “喵～” “喵呜～” 太过欣喜的意料之中。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先是一只白色‘猫爪费力探出，接着是粉红的猫耳、碧绿宛若琥珀澄澈的猫眸，我颤抖无比地看到。 就像是清晨缓缓自地平线恢复形状的太阳，一张熟悉美丽的三角猫脸从废墟中细节逐渐清晰。 云朵终于重新回归天空视线，我慌乱的心中再次被快乐填满。身体如释重负像是片随时会飘起的羽毛。 早就应该知道的吧，早就不应该有什么矫情的担心吧——那样美丽的白猫，连老天都不会舍得让她有事的。一定。 ——梦馨。 望着梦馨废墟中露出的小半截身体，我迫不及待地向快冲几步。而她的身旁是还没回过神来的人类女性，无论是光滑的面庞还是庞大的身躯都变态且丑恶。 我小心的四肢定格，在接下来的瞬间。 一只白嫩的手掌突然覆上。 只因为我看到那是一只人类沾满血腥的手。 ——混、混蛋！我下意识竖立起尾尖的毛发。 “唔～” 这时听见人类低沉用力的鼻音，有恐惧与兴奋的情绪混淆。 然后我惊呆地看见人类覆在梦馨头顶的纤细手指粗暴地揪起白猫后脖颈，狂暴地将梦馨整个身体扯出，自倾倒的桌腿与庞大桌面所构成的缝隙。 然后人类的另一只手制服了白猫空中不断挣扎的双腿，手臂微微颤抖着的。感觉微微有些不真实感的，却又无比真实着的。 那样复杂的感觉，该怎么形容。 就好像是人类此刻提着的不是一只美丽的白猫，而是我热气腾腾的猫咪心脏，那样一颗脆弱无比的小小心脏，装满了爱与恨的血rou，连着神经、血管，然后疼痛感暴露在空气中不断刺激的荡漾。 人类站起身来，困兽般的目光投向我。 于是突然心漏跳一拍的我突然奋力向梦馨被束缚的惊慌跑去。脑海里又不受控制的疯狂恐惧。因为那情景真的好像好像，回忆里人类凶残倒提着阿虎的姿势。 我的爪子慌乱微微痉挛几乎摆脱身体控制。脑海里错乱掠过的光与影： …… 这世界…… 就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请不要…… 再失去一次了…… 不要再跟我开这样子的玩笑。 我所深爱着的猫咪…… 千万，不要再离开我。 ——放开她啊！！！！啊啊啊！！！！我喵小狸绝对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 听见一声尖锐的—— 死猫！！！ “扑通！” 只来及听见这样一句咒骂，上一秒梦馨柔软的身体还被倒提了双腿，整只猫身无助地在半空像是危危欲坠的钟摆。而下一秒，人类就娴熟无比地拎住梦馨的双腿将她柔软渺小的猫身当做武器，凶狠地向正前扑中的我的脑袋砸来。 猫眸里突然闪电般放大的熟悉身躯，于是就无处脱逃。这或许是注定的一场被锁定了目标而避无可避的撞击。 想也没想，就用身体接下了梦馨身躯内承载的所有惯性。半空中我奋力推开梦馨。虽然可以躲避的一击…可是我偏偏害怕她会摔疼。 ——只是害怕你会收到伤害。 于是下一秒不得不承担后果的我像只苍蝇似的被击落到地面滑行了相当的距离。飞机失事坠毁撞击山坡般，我柔软的后背也狠狠撞在身后坚固的墙壁，痛麻的感觉针刺一样袭来。 余光看到梦馨仍然悬在半空的身体，晕乎乎的萌萌表情。尾巴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而慌乱地摇摆。我强忍住痛麻感用力撑起身体，五脏六腑虽然被撞击的钝痛。可是心口处始终悬着的小小心脏因为过份的担忧而没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