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梦馨(上)
〔1〕 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前是闪动着朦胧的光。 视线里晕眩的彩色斑点，像是一只落在眼睛上的蝴蝶翅膀。感觉到黑暗忽然涌过，视界逐渐清晰。 感受不到风声。 于是用力睁大眼，是一张放大的人类女孩温柔脸厐。 我无力躺在女孩怀里，温暖如潮水般涌来。 …… “打算收养它吗？”耳边一声很轻很柔软的男孩音线温和响起。 面前女孩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快速瞥向身旁的男孩。眼神里充满云朵的颜色。 “嗯啦，卢杰你看……”感觉自己的小小身体迅速一轻，我被女孩小心抱高，“很可怜的小猫呢。”女孩说。然后又温柔地将我搂回怀里。 “……不过我看这只小狸猫受伤不轻……”又听到男孩轻轻说。“而你哪里有经验……” “都说了我会给它上药嘛……”女孩佯怒说，“卢杰你又是那副讨厌的自负的样子了……难道我真的什么都不会……” “你根本就是个笨蛋嘛，哈哈……”听到男孩轻轻地笑，语气里似乎夹带着阳光，“于童馨你竟然随便就草菅猫命，这难道就是善良？” “哼，我会治好它的，不用卢杰你管了。还有……”女孩赌气地一转头，“不许跟我抢小猫！” 男孩吐吐舌头，可爱的脸上阳光一样纯净的气息。路灯下自然垂下的长长刘海散发出自信，他猫咪一样可爱的嘴角勾出微笑的弧度，“遵命。”男孩回答说。 此时虽然是黑夜，可是男孩阳光一样耀眼的笑容仿佛真正散发出了永远不会悲伤的热量。我的身体不自觉暖和起来，意识也逐渐回归。 ——在本以为必死的奔跑中昏迷过去，却又在即将被冻死的严寒中侥幸存活了下来，看来是被这个美丽的人类小女孩救了吧。重新活着的感觉真不错，感觉像是新生。 感受着女孩怀里的温暖，我舒服的又向她手臂深处缩了缩。脑海里突然想起意识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梦馨完全傻掉的呼喊，没来由心里一窒。一种莫名的失落出现在心里。 …… “对了，那只小白猫跟咱们很长时间了哎。”仿佛过了好长时间后男孩突然慵懒说道，轻轻的语气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出现在我失落的心底。我身体一阵兴奋的颤抖。 “应该是这只灰猫的……伴侣吧。”男孩又轻轻加了句。话语里蕴含的信息像是蛋糕完成后奶油的最后一笔。 女孩的脚步停了下来。 “再见。”男孩挥手。 “……再见。”女孩腾出只手臂向男孩用力挥动着，我爪子紧紧抱紧女孩衣服。看见男孩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肩上背着书包，一步步倒退了几步挥手，身体渐渐隐入远方。 我重新被女孩拥入怀中。 女孩望了眼身后的梦馨，然后宠溺地摸摸我脑袋，“该咱们回家了哦。小猫咪。” 于是继续向前走，一直进入了温暖的楼道。 刚进入楼道开门的时候女孩故意撑住了门，我看见梦馨灵巧的身体“嗖”的一声跑进楼道里，然后站住身形，半蹲在地面，神情关切地望着我。 我虚弱地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 然后身体继续被抱着升高，耳边传来女孩敲门的声音。 我用力向女孩怀里缩。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张不同于女孩，严厉的脸出现在门口。是女孩的mama。 女孩mama的视线落到怀中我的身上，板起的双眉立即变得不愉快起来，“这只野猫……” 怀抱我身体的手臂紧了一紧，女孩迅速低下头，声音柔软响起，“放学捡到的受伤小猫，所以……” 话未说完，突然而至的不好预感。 赶快给我拿出去！果然……女孩mama在我心中的形象飞快降低，一张严厉且丑恶的脸说不出的惹猫讨厌。 “喵～”梦馨一旁哀求的叫。 然后女孩mama又瞥到脚下蹲立着的白色波斯猫，声音尖酸刻薄，“哎呦，还有一只？” “喵呜～喵呜～”我也只能弱弱地叫，祈求人类的怜悯。感觉刚刚被女孩怀抱所温暖的身躯又飞快地冷了下去。朦胧不清的神志犹如被浇了一头凉水，我飞快地从失血过多的晕眩中清醒出来，就像才吞下一整块寒冰。 我当然知道，如果自己此时被女孩丢弃一定就是真正死亡，毕竟这个冷漠的城市我不能奢望再次遇到救助。 只听见女孩脚边，梦馨绝望地喵喵哀号。她的声音仿佛是快要哭出来。我的心里一窒。 妈。女孩也仿佛和梦馨一样快哭出来，低着头就向屋里闯，可没冲出两步就被挡下来，我又听见梦馨“喵嗷”哀号一声，好像是被踢了一脚，身体撞到门外的楼梯上，发出“砰”的沉闷声响。 混……混蛋！听到梦馨被踢了一脚，我渺小却坚强的灵魂痛得一样发昏。也不知哪里升腾起的力气，尖利的爪子飞快弹出，战斗尾声时上刺刀一样的悲壮。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女孩怀中站起——但也仅仅是能够站起，很快我又被虚弱的力量狠狠打翻而倒了下去。突然站起又突然仓促的摔倒。 好哇好哇，童馨你自己看看，现在的野猫真是越来越野了，公然的就敢朝屋里冲，今天要么你进来，要么猫进来，谁进谁出你自己看着办！女孩mama一只手臂横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泼妇似的叉在腰间，胸膛不住的起伏，俄而叉在腰间的手指向倒在女孩怀里的我。 望见女孩委屈的眼泪不住落到我身上，一股guntang的热量似乎直融化到我心底。算了，没关系。我伸出舌头安慰的舔舔女孩衣服，满足的闭上了眼睛。能死在如此温柔女孩的怀抱，对一只从九个月大就开始流浪的狸猫来说，已经是很满足的事情了。 妈。女孩哽咽着说，求你救救它啊，它快死了！然后女孩呜呜地哭了出来。 ——求你救救它啊…… ——求你救救它啊…… 听得直让猫心疼。 小馨，你要是喜欢，要不咱们……把它们放在楼道里……终于，女孩mama强硬的语气被女孩的眼泪软了下来，声音停顿了一下，艰难做出了妥协。 它快死了！可是女孩继续呜呜的哭。女孩mama手足无措的声音，梦馨在一旁小声的喵喵叫。一切像是陷入僵局。 我混浊的意识逐渐摇晃起来。 “阿姨！”一个阳光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旁，耳朵转动了一下，隐约觉得有些熟悉。慢慢费力睁开眼，看到本应该回家的男孩正站在楼梯口，望着女孩mama与哭泣着的女孩。一张可爱的脸是上说不出的惊讶。 这是怎么了啊？男孩不可置信的一拽刘海，又望向女孩怀中几乎又要晕过去的我，于童馨，这难道是你捡到的小猫吗？嗯……还有只白猫，阿姨，你们这是干嘛啊？ “卢杰……快帮忙劝劝我mama……小猫快死了！”女孩焦急着语无伦次的说，期待的目光望着可爱男孩。 好吧……首先这是你落在教室的作业本。面对女孩的焦急，男孩却是一副急死人不偿命的轻松神态，浅褐色的眼眸笑意一闪，竟然真的递过去一个蓝皮本给女孩mama。然后他朝女孩伸出手。 干嘛……女孩疑惑地问，脸上还挂着眼泪。 把猫给我啊。被叫做卢杰的男孩眉毛一挑，猫咪一样可爱的嘴角勾出微笑的弧度，阳光而迷人的泼洒过我小小的身体。如果你们不养的话，那就只有我收留它们了，反正我比较有经验嘛。 惊喜的望着男孩，女孩梨花雨凉的小脸被兴奋所占满。我看见梦馨欢快地喵叫着跳入男孩的怀里，亲热地蹭着他胸前的衣服。 突然我释然的长长出了一口气。就知道，人类……果然不都是那么可恶的。 **************************** 一路被男孩抱出了楼道。不同于女孩怀抱所给的柔软感觉，十四五岁的胸膛自然地散发出浅金色阳光的温暖。年少俊美的面庞沐浴在并不明朗的路灯光下，晕染开柔和的轮廓。 此时室外寒冬的气息依然冰凉，却又尽数被男孩衣服上干净的阳光所掩藏。那不是日暮时分的暖红，而是朝阳一样的干净清爽。于是我虚弱的身体又重新传递过一股热流。尽管我真的很怀念刚才女孩的柔软怀抱。 这时的梦馨默默跟随在男孩脚边，我突然感觉到沉寂的空气里又增添了一种叫做内疚的情绪在里面。也许梦馨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当时的一时任性竟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吧。可我亦不知道现在在她的心里，究竟是涂满了灰色的悔恨，抑或流淌着暖热的担忧。 街边路灯昏黄地散发着朦胧倦意，听见男孩推开沉重的大门。于是我的思绪又犹如触手般蔓延：也许……梦馨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欺骗我吧，也许她当初只是瞥见时机大好，希望顺手牵羊，却不料我才一见她飞快叼鱼的不信任动作就乱了方寸，脑海一阵短暂的空白，否则凭我的身手又怎么会被鱼贩拙劣的扫帚技术打中身体？ 心乱如麻，看来最后还是怪在自己心态不够成熟。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梦馨天降大鱼的原因还是被她在鱼市时凄染的目光所打动。我真的不明白自己心中突然多出的异样感觉叫做什么。 自从阿虎死后的我一直像是岩石一样地紧紧封闭自己年幼的心扉。我只知道，梦馨是我在这个钢铁城市里遇到的，第一个肯主动向我伸出猫爪，并且微笑着说“交个朋友吧”的可爱猫咪。一想到这里，我一直自认为冷漠的心里又泛起涟漪。 当孤独已经成为了习惯，那么突然而来的朋友就像是黑暗里明亮的一束光芒。毕竟没有猫会喜欢一只沉浸在孤独与悲伤。 吱呀～ 喵呜～ 一声磁力十足的猫叫在耳边响起，从对回忆的思索中被惊醒，我恍然抬起头，然后眼前一阵刺眼的光茫。像是突然明亮起又持久的烟花突然绽放。 我因黑暗太久而变得圆圆的瞳孔被锁紧，视线落在男孩刚刚开门，正在厅前低低注视着门旁梦馨的浅褐色英俊猫咪身上。猫咪身上的毛发颜色，正是男孩眼眸的颜色。也是类似，阿虎毛发的颜色。 哈喽，比特。这时我听见男孩微笑着的语气，夹带着浅金色阳光一样的柔和。 ［2］ 清晨，白光，惺忪。 三只颜色各异的猫咪半蹲在床角。 很早就从窗帘外透过来，清晨白寥的日光。界限模糊不清，映得房间内事物一片完美的不真实。 一张柔软舒服的床被显眼摆在晨光涂抹上朦胧色彩的房间角落，男孩香香地沉睡着，脑袋深深埋在白色的被子里，长长的头发乍起几根来。似乎很难联想到昨天男孩从泼妇骂街一样的危机关头救我探囊取物的潇洒。 而此刻我的目光也并没有感激地凝视着阳光般男孩熟睡的姿态，更没有极度煽情地伸出粉红的舌头舔舐男孩从被子里突然乍出的几根头发。因为此刻我正面色冰冷地注视着陌生的猫咪，心中突然沸腾着的杀气几乎要将房间坍塌掉。 褐**咪磁性的声音正围绕着梦馨大抒情诗——麻雀一样的聒噪不休。 喵～我美丽又优雅的猫咪女士，不知小生今日可否有幸得知芳名，…… 喵～这位可爱的猫咪小姐，你的面容犹如夜幕下的爱琴海般湛蓝，犹如蓝天下璀璨的明珠般耀眼，啊，叫我这只青涩的猫儿怎样形容你的美丽…… 喵～该怎样形容我这颗像尼罗河般火热的心脏！你的气质是初霞丁香上的晶莹露珠，又好似湖光粼粼的淡漠紫罗兰……听见如此极力谄媚却蹩脚的修辞语句，我的眼睛突然不善的眯起，瞥见梦馨人性化的两只白色前爪紧紧捂住耳朵，绿色的眼珠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如此的主人居然可以拥有一只如此文艺的知识猫咪，倒真的令猫哭笑不得，我习惯性地弹出爪子勾住床单，一个“猫式伸展”刚要抻出，一圈又一圈的紧实绷带僵硬地限制住了我还未弓起的身体——死里逃生的必然后果，我被男孩同猫咪乱用的修辞一样蹩脚地拿着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直感觉自己和五花大绑的粽子血缘关系增进了一步。 梦馨注视着我的碧绿目光刹那闪过一丝微笑，像是春季消融的冰雪一样绽放的可爱笑意。于是望见这笑意，被男孩叫做比特的猫咪突然知趣失落地停止了话语，尾巴低低垂了下来。嘴里不断喃喃着说，我就知道…… 我不自觉也回给了梦馨一个笑容，没错，我没有死，不但没有死，而且生命还得到了保障，回想一下自己在雪天无助的遭遇，像是在鬼门关前踏进又踏出了两步，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会有脊柱冰凉一样的寒意袭遍全身。 可是转眼间我看到梦馨琥珀似的晶莹笑意却突然转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讶。……我伸出猫爪挠挠脸，怎么，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喵小狸你竟然会……竟然会笑？” 听到这话，某猫的一张猫脸上表情顿时精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