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云散花 落雨声（六）
{四}毒谷三关 虽不是谎言，却犹离真实相差甚远。她身浸百毒出神入化却依旧练不成冷漠心肠，她要帮他，想方设法——只是命由天定，成败与否她左右不得。 而那等难关，本是由她而起。 玄妙的三天关里，有着七日魂消最后的配方，亲自封存的毒料，却是阴差阳错，要由她亲自解封。可笑，可笑，而曾经的那个人，你在那边，可好？ 一时间，竟是有种莫名的冲动洋溢于她流动的血液间。规矩，规矩，破了规矩就真的万劫不复天塌地陷？不明所以却拼命想去证明，如果可以，她愿意去不顾一切的冒险一次，赌上一次！ 林渊无畏凤天花谷中毒煞的三天关，尽管有伤在身，他亦不能再耽搁片刻，若不是谷主执意要林渊修养一日，想必林渊早已冲入被封印的大阵之中。 蓝玄月，蓝谷主，本该是林渊获取七日魂消的最大阻碍，而今竟成他唯一的陪伴，亦是决定他成功与否的关键。 凄婉的女子眼中，流露着些许的哀糜，似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感觉渐渐从心底抽离而去。林渊不曾了解她的过往，那些一生的牵挂与羁绊终不会成为桎梏前行的理由，他要做的是冲破三关，拿到毒料，仅此而已。而她呢？需要的，是将最后的温存亲手活埋，用孤刹的墓碑成全另外一个人的幸福。从始至终，深受情毒迫害的，又何尝只有林渊一人？ 烂漫的金鸾语与银凤啼相映争开，绚丽的不似人间色彩。穿过茫茫族人惊异的眼光，他随着蓝玄月，便到了凤天花谷最深处的禁地——有鬼神不归之称的三大天关。这里，封存的，不仅有世间难寻的毒料，更有凤天花谷千百年来的秘密，只是他作为一个外人，于此毫无兴致，度日如年的一天甚是难熬，而今，唯有夺得毒料，炼出毒药，方是解救寒儿不可或缺的必要。 玄妙的天关，十年一开，而若等不及漫长的期限，只有以身破阵层层深入，然则传承了千百年的天关，真的有人可破？ “海市”！ 入关的石碑上，赫然写着龙飞凤舞的二字。 怪岩林立，飞沙走石，方入阵中，阵势大起，如是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乱石齐挥，万马奔腾般，直逼林渊而来！ 但是飞石所击，仅仅是一道虚幻的影。纵然有伤在身，林渊亦非他人可比，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飞石所成之阵，竟是与“天诛”其名的“海市”。 此二阵传承于天朝鬼谷，然八年前的荆天渊与当时的鬼谷之主凌曙念可谓至交，故而阵法之学他亦有涉猎。尚在不久前，他曾凭一己之力，在地藏山中破了“天诛”。而今情况已非当日所比，存在于此的“海市”，同由怪石所成。击碎岩石，于林渊而言，自非难事，只是怪石源源不绝，毁掉一块，便有另外一块迅速补上，周而复始，如有生命的循环，伤不到他，却能拖垮犹未伤愈的他！ 蓝玄月于阵外驻足相观，心急如焚——这凤天花谷天关，怎可能轻易破解？而她亦看得出林渊的坚持，破不了此阵，林渊绝不会退下，只是这时的坚持不过是自取灭亡。她想叫林渊退下，却犹恐林渊分神而顾及不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地握紧拳。 山穷水尽恍然之间，飞击的怪石，竟然自乱阵脚，“自相残杀”如醍醐灌顶的醉汉分不清敌我，相互撞击直至碎裂，而后坠地纷纷，归于沉寂。 海市之阵，破。 蓝玄月难以置信的望着林渊，分明绝境却为何会突然扭转，莫非眼前的男子有神力相助？ 林渊看得出蓝玄月眸中的惊疑，稍作歇息，言道，“海市天诛之阵，内里皆由十八方阵脚相辅而成，攻守如一。自成一体时各领风sao，合而为一又层出变招。只是其最大的弱点便是十八方阵脚同步时所引发的最终杀招，如能抓住时机，快其一分，在其合阵的瞬间，同时击溃十八方阵脚，那么此阵即破。” 他说得轻松，只是当时惊险匪夷所思。凭一人之力同时击溃十八方阵脚，这世间除他，真的还有人可以做到？ 听闻解释蓝玄月却更觉惊讶，眼前的男子，或许当真可以破开三天关！只是，那真的是她所希望？ “无名”。 此阵不见剑影刀光，亦不见任何出口。唯有一谜刻于顽石之上——“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无忧无怖，无欲无求。” 看似简单的迷阵并不似表面单纯，切莫说此谜可否猜出，单是要在通灵顽石上刻出答案，已非常人可做到，并且，机会仅有一次，一旦错过，便要等待十年一开的日子方可通行。 二人陷入沉思之中，两年前，蓝玄月封存毒料经过此阵时，一瞥之间曾是读过此谜，苦思数日不得其解便也作罢。只是如今如何作罢？她面向林渊，而林渊亦无言，紧锁的眉，愁字依旧。 世间万物，生死循环，乃是不变的定理，何来的不生不灭？人活在世，自是污垢难免，清浊本不是凭心定夺，那么世间万物，又何来的不垢不净？无忧无怖，无欲无求，更是超出了生命的范畴。物极必反，如他的“回肠”之音一般，太美便会太凄美。无欲则刚，无欲则刚，那么此时他迫切渴望堪破答案破掉谜阵，又怎么算是无欲无求？ 所有的答案均被一一否定，冥思苦想也终是落入封闭的局。为何世间会有如此之多的纷争？如果皆如寒儿所想一般，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将回归为最原始的性情。人之初，性本善，只是一经世事斟酌打磨，便也变得面目全非。 突然间怀念起隐居的生活，平淡安然，太阳东升西落四季轮回。小寒儿携一本诗经朗朗而诵，或修一套拳法，半是强身，半是玩耍。又依在他的身下，一声一声爹爹，叫他心中悲凉陡然消减。可是一切在什么时候突然间变得杂乱无章？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他那沾满鲜血的杀孽，又怎么可能因为他一个人的退出而终止，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逃避！而今，便要慢慢偿还，慢慢偿还，却是偿还到了他的寒儿身上！如果，如果，他只能用如果这种飘忽的理由作为假设，如果一切皆回归到最原始的性情，那么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就归咎于美好了呢？ ——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没有沾血的手，没有嗜血的剑，无忧无怖，无欲无求，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突如其来的恍然，却又令人黯然心伤。一切终究无足改变，红尘本万丈，只要存活于世，便永远超脱不了！而往往又往往，参悟的越多，便越觉沉重，越难释怀。 颤抖的手，提起那把经历了千年杀戮的剑，在通灵顽石上，刻下二字。 此乃—— 人性！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无忧无怖，无欲无求。 天崩地裂犹如洪荒巨动，而后一条大路，赫然出现在眼前。无名之关已破，只是不论是破谜的林渊，还是身为凤天花谷主的蓝玄月，却皆是怅然若失般一时丢了神。 或许，不管是谁，不管多么高尚无暇与世无争，经岁月时光红尘俗世雕琢，都已丧失了本初的人性，这是避无可避的无奈。 这是一直以来的卑微过。 只是此时，又要为目的奔波，带着人性之说，背负沉重的烙印，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