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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春风荡 天欲雪(一)

    ——十丈冷焰,

    织成百尺魔魇。

    天火燎原,

    焚尽梦中缠绵。

    {一}惊颜两断

    他若心无挂念,便将毁天灭地。

    寒儿被留在北萝小镇镇口的客栈由阳朔照看,而林渊与清角,在占据小镇几乎四分之一的府园之中,一路厮杀,直至深入。

    而七星可以有恃无恐的出现,只能说明,他对身后的邪魂之主,有着极大的信心。

    新面孔,旧恩怨。林渊不知八年前被他亲手覆灭的邪魂是如何继续苟活至今,但是被七星透露身份之后,新的邪主亦对“血灾”有着莫大的兴趣。

    遭残杀溃逃的喽啰已不足畏惧,而今所剩,不过七星与邪主。被复仇之心驱使的清角,犹未丧失理智,针缝线绣的狰狞鬼首,是她仇恨的根源。大山之中夺走婆婆性命的黑衣杀者,清角透过小窗看到过容貌,她确定无疑便是身在七星之后的邪主,那一柄泛着诡异的剑,于今依旧深深刺痛她的眼睛。

    邪主的血液之中潜伏死亡的种子,他最终会因得不到救治而死去,但是此时的清角却会怀疑,那个毫无病态、未动势便已弥漫开来的邪主,当真会在不久的将来自然死去?

    “师父,他就是杀害婆婆与倌送之人。”目光之中凶狠与悲痛并加,她惭愧,凭如今的自己,并不能撼动身后的邪主。

    “他交予为师即可,莫要轻举妄动。”林渊说道,如今的邪主相较曾经死于他剑下的那一位,强太多。邪魂有混天魔功,且观其势气,想必已在大成之境。

    清角点头,她有自知,尽管会自责会内疚,然如今活着走出这一片宁静之下暗藏的地狱,方是首要。

    “师父,七星交给徒儿,徒儿有信心。”至少她要为师父分担,而她还要夺回如今握在七星手中的,肃骨之剑。

    然这般似一唱一和的对话亦足以引起另外二人的愤怒,“血灾,希望你不要令本座失望,而小丫头,听闻你方才言语,你似乎与霍老太婆有莫大关系。”

    邪主言道,而当日的漏网之鱼今日竟主动上门,他的心情怎么不舒畅?

    “你将倌送怎么样了?”尽管深知多此一问,但清角的心中还存有小小的,小小的希望,她希望倌送能逃脱魔掌。但是凭倌送频频出错的“游龙”,真的能免于一难?

    “那个小子,早已归天了。不过你很快就能陪他去了。”

    猖獗一笑迎来,清角牙关紧锁,手中落霞已绚丽半边。七星“肃骨”相接,他的混天魔功虽不比邪主,然则对付不过七成的水月,亦非难事。

    魔焰狰狞,腥风成浪。这一场决战的前奏,已将残酷描绘得淋漓尽致。

    被魔气圈揽的清角,依旧无暇,她的周身,似环绕一缕一缕纯洁的白月光,将七星所有的图谋,一一隔绝。

    仿若又回到那一日大山之中的自己,失去珍爱,带着悲痛狼狈地逃窜。如果这是一个医者,因不愿救治坏人而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就算再不甘,她亦只能承受。她等不到坏人病入膏盲的一天,尽管很想念,她亦不愿就此同婆婆与倌送相聚,若否他们二人舍去性命的挽救,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一刻的水月,动荡着无以言喻的杀气,不动声色已将七星所有的轻蔑斩灭。清明如流水,皎洁似月光。混天魔功,尽管会给清角留下三五道浅伤,然则终究惨淡收场,若非邪主出手,七星的心脏已然被洞破。

    七星想不到,永远想不到,十多年前,他曾在“血灾”手中毫无还手之力,而今竟然连他的徒弟皆不能敌。若有下次,他定然不惜一切亦要取胜,可是他还有机会?

    他们的命,不过左右在另外两个人的手中,林渊与邪主,掌控死生。

    邪主冷冷一笑,剑已出鞘,一声剑吟响彻府园,此乃——霸绝无双。妖异了千年的魔剑,不停追逐强大的力量,但若得不到满足,便会反噬其主作为食粮。

    清角不如林渊渊博,却凭声势亦知魔剑非比寻常,匆忙将手中落霞掷于林渊手中,林渊接剑,未动却已有另一番风采。

    十丈魔焰,横行府园。

    一揽水月,空寂如幻。

    八年之久,未再经历过这般天昏地暗,他不怀念。而他所流连,是怎样与一位约定好了的女子走散,继而渐行渐远。

    光影陆离,霸绝无双贪婪喝到林渊的血,伤口似被点燃,灼痛神经。然则从清角手中,被邪主看过的水月之剑,亦赠予其细密的伤。“破水”之后,相接的是另一套剑法,如果混天魔功汹涌无比,撕破了水月的迷离,那么林渊便以这一套“天宫”重新镇住意欲逃脱的邪魂!

    “龙吟”过境,清角与七星亦不得已再后退,而身在其间的邪主,双耳已流出血。只是霸绝猖獗,无双无量,藏在其后的快掌,印上林渊胸膛。他不管“血灾”有多少种变招,他只以一把魔剑一种魔功,破千军。

    荒芜的战场,撕裂的大地,一团紫黑气,一道白月光,重新碰撞。

    “月华”如陨落的星,在魔焰的永夜之中点燃追忆的梦。然邪主混天冠绝,那颗闪烁的星辰,在无上威压之下,终究破碎成空。尘土飞扬,地石崩裂,梦纵破碎,可是林渊的剑尖,依旧存留梦的残影。“月光”清水漫碧湾,而后汇聚成奔腾的怒江。邪主嘴角笑又勾勒,纵然是江,他的魔剑亦会一并斩断!轮回无间的魔功,生生相息不绝,高山流水,无尽无边,将那一条“月光”之江,回溯天上——

    这本是一场相互伤害的决斗,谁也没有想过全身而退。

    而时间在此一瞬终似凝固,宛若天空万星齐坠,奇景之下,一股超然之气涌动——如水,空灵不绝,源源而生;如月,似隐而现,不灭其踪。又好比水中月,盈盈闪闪,凄凄惨惨,飘渺虚无;却又像月如水,圆缺不一,阴晴有变,天际轮回。这股气,言是吞噬了魔焰,更似同化了那股霸道,霸道的魔焰像流入了宏博的海,又似融入了深邃的天,化为沧海之内,浪花一粟,苍天之上,星辰一颗!

    此乃,水月终式——水月融。

    如果这是曙光,那么魔焰便将曙光一并燃为灰烬。十层混天附在霸绝之上,早已超脱了极致。尽管知晓这一战之后会被魔功反噬,但是邪主还是义无返顾的抉择,他想赢,他太想赢,赢了“血灾”,他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霸绝残暴,撕咬林渊手中的落霞,而破碎,只需一个裂口,便不复重来。

    邪主笑得诡异,这一场,终究是他赢了,所谓宝剑,与霸绝相论,亦会化为寻常。但是那一抹笑还未来及收尾,又被惊惧深深覆压。

    悲伤环绕的林渊,凄凉无渡的林渊,以万丈苍茫重新逆转乾坤。

    如若八年是荆天渊向林渊的涅槃,那么这一套他本想永远雪藏的“惊颜”之功,又让他想起,最美的容颜。

    “惊颜两断”,将他最珍贵的爱情,毫不留情斩断。

    所谓神功,所谓往昔,最莫过,伤人伤己。

    邪主死得很平静,轰轰烈烈的争斗在“惊颜两断”之中化为无声。

    林渊蹒跚站稳身,一口血还是吐出。清角见状匆忙扶住,“师父,您……”

    林渊抬手示意暂无大碍,可是这般伤势,纵为八年之前血雨腥风之中行走的自己,亦不多见,不得不叹,邪主配以霸绝,确实足以雄霸一方。

    邪主已死,七星当灭,然则一声娇啼,又紧绷林渊心弦。

    “看来吾晚来了一步,错过了这样一场精彩的戏。”来者,黑衣,身边,有被擒的念霜。

    清角不明,而林渊却已会意,他啊,被完美的骗过。

    “吾应该称阁下为‘枫火’,对吗?”

    林渊一语,清角震惊,而七星已奔到黑衣人身前,邪主死了,他只剩最后一道庇护。

    “是。昨日店中小二,只是在下的一颗棋子,而棋子,是为留下一颗筹码。”黑衣人是枫火,鬼棺最神秘的杀客。他看了看身下被擒的念霜,至于这一颗筹码的价值,他并不知。

    “阁下不愧为暗杀高手,这一招李代桃僵,被运用到极致。”林渊苦叹,这一场,终究是他输了。

    “‘血灾’,若非邪主听闻你的名号之后,执意与你一战,先死的人肯定不会是他。不过现在,你要如何抉择?”七星说道,时刻警惕,曾有清角为人质的他,依旧难敌一道肃杀的目光,如今的他,锤炼心智,誓不让一切再重演。

    “放了她,在下任由你处置。”林渊言罢,却已有一阵毒烟将他与清角圈揽——

    “你没有资格再讨价还价。”

    枫火之毒,瞬时而发。林渊将清角推出毒烟,屏气凝神却依旧中毒,枫火之毒不从鼻息入,而附着被邪主所刺的伤口。林渊难耐,摇摆之下已倒地趋于昏迷。清角斩钉截铁,她虽不愿念霜受伤害,然则师父的性命今时便握在她的手中,她若不能斩杀七星与枫火,他们三人全部必死无疑。

    游龙起,手中无剑的她并不会凝气为剑之功,落霞被毁,此时只能以抢夺邪主尸身之前的霸绝无双为先。可是如此意图早被枫火看穿,袖中毒镖锁定清角轨迹,而七星执肃骨亦动,方才的败仗他要双倍奉还。

    本已带伤的清角,手无寸铁遭二人夹击,背后中掌,急火攻心之下,亦陷入昏迷。

    脑中所残存的最后一念,她还是终究无能为师父做些什么。

    她还未能说爱,今生却已缘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