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穷人（4）
那并不是可以被轻易述说的往事，但小鹿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平和。·宁澈清明的墨色双瞳中，没有一丝怨恨的涟漪。 他静静坐在喷泉旁，微笑着说起飘摇的旧日，绵长的河流，打着补丁的帆布帐篷，泥泞、血迹、垃圾，从未得到的和那么快就失去的……神态却是不变的天真稚拙，仿佛所有的伤害都不过是夏夜的阵雨，就算他被淋得浑身湿透，依然将笑着拥抱朝阳。 说到自己吃掉了被老鼠咬过的汉堡时，他甚至微微偏过了头，羞涩地露出了小虎牙， 乌清清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看着眼前挺拔的少年他肤色瓷白，眉目浓秀，柔软的乌发微有些凌乱，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恍若小小安琪儿，可他的身后，究竟还有多少凝重的往事她不曾得知？ 初秋的风格外清，金色的阳光遥遥落下，给小鹿的轮廓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他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头顶高远疏朗的天空，喃喃，“为什么突然会说出来呢？”他像是对着自己，又像是对着她摇摇头，笑容清淡而温柔，“那些事情，我还以为早就忘了呢。” 在她张口之前，小鹿却突然扭头，对着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清清jiejie，我很会放风筝哦。周末公园里有许多家长带着小朋友来野炊放风筝，却没跑多远就累得不行，风筝老是倒栽葱一样掉下来。这时候我就会主动上前，请求教小孩放风筝，事后家长也总是会给我一些新鲜食物作为感谢。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怎么样，很厉害吧？” 小鹿的语音轻快欢乐，满是笑意，像是对着长姐夸耀自身能力的幼弟，毫无被阴暗侵蚀过的痕迹。乌清清被他感染，不由咽下那些不曾说出口的话，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小鹿超厉……哎呦！” 话刚说到一半，突然顶上落下了什么东西，小而坚硬，砸得她脑袋生疼。清清捂着后脑勺抬头，对上了一双翡翠般的深碧色眸子，眸中瞳孔收缩，细窄如针，她一时看得愣住了，却又有东西落下来了，她连忙闪身避开。 “咦，小黑猫。”小鹿也走了过来，对着树顶招了招手，“快下来，小猫。” 那是一只很小的小猫，骨架玲珑，浑身漆黑，一双碧瞳，只四只脚掌是纯白色的，正站在一杆纤细的旁支上，摇摇欲坠。它听见小鹿的声音，伸出前脚掌往前虚探了一下，“喵”地叫了一声，又收回了脚，很烦躁地咬着树枝晃了晃，树上的小果子被它一摇，纷纷落落地掉下了好几个，刚才击中清清的，正是这种果子。 “不知道它怎么爬上去的，现在好像不敢下来了。”仰头看了好半天，她算是明白了。 小鹿计算了一下枝干到地的距离：“不算高，大概有个三角梯子就够了。” “不用，这么点高度哪儿要什么梯子，我爬上去就行了！”难得有机会展示自我，乌清清很兴奋，她搓了搓手掌，对着还算粗壮的大树主干跃跃欲试。 小鹿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呀哈！”一声，原地跃起，以蛤蟆之姿双手合抱住了树干。 小鹿忙先快速看了一周，把旁边尖锐的石头都捡起来，丢到远处，确保她摔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这才仰头，紧紧随着她的身影移动目光。 清清的爬树姿势是不太好看，但颇有成效，没一会儿工夫，就爬到了小黑猫的高度。但是小黑猫所在的树杈过于细，人踩上去恐怕受不住力，她只好站在主干上对着小猫招手：“啧啧啧，小猫，漂亮的小黑猫，快到我怀里来。” 小黑猫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毅然决然地扭过头去了，对着树下的小鹿“喵喵”叫了两声。 没想到一只猫居然也这么势利，一心只向着美人，清清苦笑不得，在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恨自己忘了随时准备小鱼干。 小鹿对着小猫温言细语好半天，劝它往回走，并许诺下来之后给它供奉一份红烧鲤鱼。小黑猫听了之后果然停止“喵喵”叫，甩甩尾巴，歪歪头，仿佛真得在认真评判他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然而考虑了好半天之后，它断然拒绝，对清清殷勤的“喵~喵~”声毫不在意，又向前走了两步。 细弱的枝干顶部因为额外的重量，已经开始向下略微弯曲了。 小鹿无可奈何，只好估算了一下小猫落地的位置，走到那，对着它张开了双臂。 嘟囔冒牌猫语好半天的乌清清恼了，喵的，今天你是让我救我要救，不让我救我也要救。她撸起袖子，豪气干云地一声吼：“小鹿，让开！” 小鹿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语音未落，她却已经跳了出去，双臂伸得长长的，在半空中一把搂住了犹豫不决的小猫。 若是有人能在此时按响快门，纪录下她的英姿，也就不枉她一番舍己为猫的拳拳之意了。但可惜的是，路过看热闹的病人们虽然大都掏出了手机，却全部慢了一步，只纪录下乌小姐是如何惊慌失措地抱着小猫从树梢跌落，又是如何在半空徒劳地尖叫和扭动身躯，以及最终如何“砰”得一声狼狈地落在了草坪上。 虽然树梢到地面的高度不算高，但她这么傻傻地摔下来，也够呛的，再说为了保护小猫，她的双手一直搂着它护在胸前，也没法子抱住自己的脑袋。 “唔！”勇作英雄的乌清清咬紧牙关，一声闷哼，扶着老腰在眼角沁出了一道晶莹的泪花。 小黑猫却毫无报恩之意，一落地就从她手中挣脱了出去，十分灵巧地跃过灌木，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乌清清还没来得及老泪纵横，骤然半空中传来一道清冷而愤怒的声音：“乌清清，你立刻给我滚上来！” 她还躺在地上，茫然仰头，倒错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个站在窗边的小小白色身影。 无边冷峻，极其美貌。 正是我们叶大院长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