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可是凰女来了？”夏枯走后不久，院内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白堕将心绪从回忆中抽离，出言问道。

    “是我。”话音刚落，凰女手执玉盘走了进来，看到白堕只是形容憔悴了些，并无其他大碍，多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jiejie感觉可好些了？”她终是有些激动，眼里禁不住有些泪花。

    “小伤，不碍事。”白堕宽慰地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紫檀如何了？”

    那日他现了真身，她又在死灵树林中被拖延了许久，也不知他能否安然挺过去。

    凰女自责于自己对紫檀当日的冷言冷语，让紫檀遭此大难，心里总觉得郁闷惭愧，白堕这一问，让她心里一痛，面上却挤出了个笑容来。

    “jiejie放心，紫檀虽失了不少修为，但夏枯将他医治得很好。以丹药修补，三年内便能恢复人身。”

    白堕听言点头，三年……对神仙及精怪而言，三年确实不过转眼须臾。只是万万没想到，命运弄人，昨日还龙精虎猛的人，今日却已陷入了沉睡。

    她一时心绪如潮，顿了顿又想起什么，问道：“帝君呢？仙界近况如何？魔界可出异动？”

    凰女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将药水递给白堕，一边嘟囔道：“jiejie你忙了这许久，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机会，怎的还是这样cao心，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

    “魔界近来倒是安分得紧，那日我们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与覃川殿下道别。仙界倒也无甚大事，不过，昨日，水族的琉姗公主替父来面见了帝君，约莫会在仙界住上些时日。”

    她说得小心翼翼，边说还不忘悄悄观察白堕的神色，那神色白堕再熟悉不过，与方才夏枯的一模一样。

    白堕抚额，也不知云梵那日带她回来时闹了多大阵仗，竟连凰女都观察起她来了。

    以仙界这八卦的风气，日后这渺渺仙界，怕是要不时飘过一朵刻着云梵和白堕名字的桃花了。

    真真让人头大。

    “你方才是说，水族的琉姗公主？可是那位水族的长公主？”想不出来解决办法，白堕索性随了它去，只是听到琉姗这个名字，不免有些意外。

    “正是。怎么，jiejie认识这位琉姗公主？”凰女疑惑问道。

    白堕点了点头，岂止认识，她年少时与这位琉姗公主，还有一段不小的宿怨啊。

    话说四万年前，白堕初初与术华相识，终日沉迷酒香的酒鬼心终于几不可闻地动了动。她生性直来直往，又因年少，未曾学得如今的虚以逶迤，察觉自己动了觊觎仙界太子的心思，并不觉得害臊羞涩，反倒越看术华越是喜欢，越喜欢越感叹自己眼光甚好。

    仙界姻缘，如若双方都是神仙，素来讲究你情我愿，活得久了也不太在意门当户对阶品等级。是以白堕终日厮混于术华身边，又看他对她与寻常女仙大不相同，已然将他看成了自己未来的夫婿。

    可术华是仙界太子，风华正茂，名扬四海，且时常下界救助苍生。而这苍生里，不乏许多美艳的女仙女妖女魔，是以那时系在术华身上的春心，比瑶池里的小乌龟还多。

    寻常的女子么，被术华拒绝之后大多暗自神伤，神伤了数百年之后便对往事付之一笑，便又重新物色新的英雄去了，最痴情的，也不过是终身不嫁日日相思。但这水族的琉姗公主，与寻常女子却真真是不太一样的。

    她的脸皮，比司命手上各种各样的记着凡世万物的册子加起来还厚，这一点，就连当时自诩仙界第一厚脸皮的白堕也望尘莫及。

    这琉姗公主与术华的渊源，要说起来，自然也是也免不了英雄救美这一俗套剧情的。

    话说琉姗公主年少时在凡间游历，遇上了一只法力高强的蝎子精，那蝎子精看她年轻貌美，动了色心，就想掳了琉姗公主回去给它生小蝎子。琉姗公主哪里愿意，奈何法力不敌蝎子精，眼见着就要被抓进蝎子洞里给老蝎子传宗接代。

    正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关键时刻，术华一身白衣，手执乾坤扇翩翩而来。又像之前重复过无数次那般，轻而易举地将意欲挟持美人的妖怪打走，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彼时琉姗公主衣衫褴褛，哭得梨花带雨，一颗少女心见到术华，惊为天人，又看到他将蝎子精打走之后也准备离开，不着痕迹地将本就褴褛的衣衫弄得更褴褛了些。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望能终身相许，以还公子恩情。”

    被术华救了的美人，连说的话都与之前救的一模一样。

    术华却看都不看她，转了头道：“姑娘言重了。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姑娘注意安全，早日回家吧。告辞。”

    琉姗公主一听这话，一双含情美目更是哗啦啦流出许多泪水，可怜兮兮地道：“公子连看都不看我，这般急着走，是嫌弃小女子长得丑么？”

    说着，方才更加褴褛的衣裳已剩下几块破布。

    术华额边的青筋几不可见地跳了跳，又见她用身体想来攀附他，看着自己的眼光如狼似虎，竟难得的生出些许悔意来。

    也许，方才让那蝎子精掳了她去生小蝎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姑娘自重。”他虽觉得这位女仙行事轻浮更甚魔界女子，但太子风度犹在，又见多了千方百计想留住他的女子，是以只是冷冷地避开她靠过来的身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琉姗公主一连被拒两次，却并不觉得羞愧，反而觉得术华坐怀不乱，真乃真君子也。

    这样的男子，正是她的梦中情人。

    她衣不蔽体地坐在原地，看到一个侍从模样的男子跟在他身边，口中喊着“太子殿下”。

    正是这一声“太子殿下”，让琉姗辗转知道了术华的身份，转而有了她凭水族长公主身份，赖在仙界五百年不走的追男传说。

    她对水族宣称自己与术华情投意合，术华懒得理她，又觉得因此可以挡掉这许多的烂桃花，便也由得她去了。

    而琉姗公主在仙界期间一哭二闹三上吊，勾引诱惑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她的存在，术华那五百年里回仙界的日子屈指可数。

    再后来，也不知是想开了还是怎的，琉姗公主在仙界追了五百年术华之后，终于一脸神伤地从仙界搬了回去。

    当然，对外仍称自己是长乐殿的女主人。

    这些都是白堕从术华的随从阿生那里听来的。那时候，白堕对术华是越来越喜欢，千方百计地打听术华的情史，就是想知己知彼，在遇上术华往日的红颜知己时不至于落了下风。

    但，饶是她再怎样淡定，在听到阿生对这位琉姗公主的描述时，也禁不住长大了嘴巴。

    “脸皮如此之厚，堪称刀枪不入……神人……真乃神人也。”她听完之后，手中的酒壶都差点没掉地上，追男人追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了。

    幸亏啊，幸亏她白堕没碰上这位难缠的主。

    她那时并不知道，仙生就是一个不断被打脸的过程，很多事情高兴得太早，老天会不开心的。

    比如，她刚庆幸完的一个月后，这位“神人”便柳眉倒竖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彼时，仙界夏日炎炎，晴空朗朗，万里无云，瑶池旁梧桐树下的小仙娥们昏昏欲睡。

    正是看戏的好时机。

    “你就是白堕？”

    白堕正专心致志地逗着瑶池里的乌龟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女子挑衅意味浓重的声音来。

    她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以为是因为自己昨日捣了灵犀山的凤凰窝，灵犀山的管事仙娥来与她算账。

    当下挤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表现得甚为谦卑恭谨。

    “小仙是。不知仙友有何赐教？”她放下手中的龟食，乌龟们看无食可吃，又不想晒太阳，纷纷沉入了池底。

    她观察着眼前这位管事仙娥，觉得仙界近来仙娥品相大增，这位管事仙娥长得倒还十分不赖。

    如果眉毛不挑太高，嘴巴那撅那么翘，眼睛没瞪那么大，便是更加不赖了。

    “哼，原来是生了这般勾引人的长相，难怪会做出如此不要脸之事。”那仙娥看到白堕的脸时，初初愣了下，但很快便一副鄙夷的口吻不屑道。

    白堕有点怔愣，不明白捅凤凰窝跟她的长相有什么关系。但愣完之后心头火起，明白了她是在骂她是狐狸精。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狐狸精是何时当的，但白堕彼时年少，心高气傲争强好胜，觉得这仙娥嘴巴如此刻薄，自己这个酿官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当下收了笑容，学着仙界清高的上仙的口吻说道：“哪里来的小仙娥，竟敢冒犯本仙君。”

    不想那仙娥却鄙夷回道：“本公主还道是个什么货色，原来这般蠢笨。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公主是水族长公主！”

    “水族长公主？”白堕心里想道，那岂不就是那神人琉姗公主？她不是回水族去了么？怎的又回来了？

    万万没想到，当日活在传说里的情敌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啊，但术华是她的，情敌又如何，来一个她挡一个，来两个她挡一双。

    “怎么，怕了？我可是长乐殿的女主人，未来的太子妃，仙界帝后，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缠着殿下？”琉姗看她不说话，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笑得恣意。

    白堕心里翻过无数白眼，阿生说这位公主在见到术华时，总是娇滴滴的温柔可人的小女儿形象，今日看来，除了脸皮厚了些，这张嘴也是十分讨人厌。

    她自从与术华亲近，明里暗里地便折了不少想靠近术华的桃枝。是以在面对琉姗时，除了一开始有些猝不及防之外，并没有多大的慌张。

    哼，管你是什么公主皇后阿猫阿狗，太子妃帝后什么的扔给你也罢，术华只能是我的。

    年少的白堕在心里想道。她本就喜欢术华，又在这仙界逍遥惯了，还未遇到过像琉姗这样不讲理的，当下在心里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捉弄一下这位目中无人的水族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