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接着便是轻微的“啪”的一声，林霁在一瞬间明白过来，那人站的位置是在对面的书房，而且是开锁的声音。会是谁？林霁慌乱的想到，可是隔壁的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而且那脚步分明是楼梯上过来。林霁越想越觉得害怕，她本能地支起耳朵，可是外面又寂静下来，寂静地让人恐惧。林霁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悄无声地下了床，赤着脚，无声无息地走到房门边上，伏在上面。

    外面依旧是安静的，可是林霁隔着门却仿佛听得见那人的呼吸，她怀疑出现了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幽眇的叹息，那轻微的脚步声终于响起，哒哒的，极有规律，渐渐远去。

    林霁提着的那口气，才慢慢吐出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是软的，腿上灌了铅，再也迈不动步子。她的身体滑下去，坐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仿佛是一个世纪，睡得正浓的丁香翻了一个身，接着轻鼾声又起，林霁这才醒过神来，慢慢站起来走过去，轻轻地坐在了床上。

    外面的夜深露重，一阵风吹来，树叶映在窗帘上摇动，却仿佛是刚才那声悠长的叹息。一种不明所以的诱惑，林霁又站起来，走到另一侧的窗边，这一扇窗子正对着外面的花圃，也没有灯，到处都是昏暗的影子，过了很久，林霁才适应了那黑暗，她看出来那花圃里的花东倒西歪的，只有一点积水，才反射出一点幽幽的亮意。她隐身在窗帘的后面，把目光投向了远处，接着她的心咯噔一下，她真的看到了一个人或者是鬼，黑色，与着夜色融为了一体。

    他站在那座小桥上，一动不动，像一座静止的雕像，可是林霁却能分明的感受到他的目光是在看着这边的，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这薄薄的窗帘，让她无所遁形。

    林霁只是呆呆的看着，连半边身子都麻了，却丝毫不觉得。他也终于移动步子向着围墙走去，林霁这才依稀看出那是个女人，随着她的步伐，有头发在腰间摆动。那黑影在灌木从中一闪，杳无踪迹。

    林霁看得却是痴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思忖到，是一个女人吗？或者是那个被关在阁楼里的女人？那个邵老爷的meimei？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会唱那支歌的女人？

    她的心里像是煮沸的开水，再也没有办法平静。这昏暗的屋子像是一座牢笼，而她像一只困兽一样在屋子里无声地兜着圈子。

    当天空中出现了一点模糊的青色，林霁才安静下来，天应该快亮了吧，如果是鬼，这个时候也应该悄然隐去。她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邵落梅一件白色的保守的睡衣，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无法抵御的诱惑，她轻轻打开房门，然后闪了出去。

    她提着自己的鞋子，带着连自己都不明了的警惕，一眼看见了书房上的锁还好端端的挂在上面，然后在邵宇峰的门前屏住呼吸站了几秒钟，再无声无息的穿过走廊，然后下了楼梯。客厅里开着一盏小小壁灯，一灯如豆，家具投下深重的黑影。房门开了一条缝隙，林霁小心翼翼，侧着身体，走了过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甬石小径上都是积水，清凉的空气迎面扑来，沁人心脾。她在房子前站了好一会儿，晨雾渐起，越来越重，那些树木也渐渐隐藏起来。她终于下定了决心，穿上了鞋子，向着房子后面绕去。

    小路上低洼处全是积水，她走得很快，泥水灌进了鞋子里，潮湿而黏腻。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走，终于站到了那花圃面前，花圃里果然乱七八糟的，打落的花朵陷在泥水里。在篱笆的边缘，她看见了几个脚印。她顺着脚印往前走，一直走到小桥上，铁质的桥板上还沾满了泥巴，她站在那小桥上，往自己住的房间望去，窗帘遮挡了房间内的一切。

    她的目光转向了那红色的围墙，那围墙隐在浓稠的雾里，倒有些神秘莫测的味道。林霁全神贯注的看着，听着，树枝上飞起了一只鸟儿，树枝微晃，雨滴落到了她的脖子里，把她下了一跳。

    她思忖着，那人怎么会到围墙这里就不见了呢，这儿会有门吗？她走到围墙边上，密密的灌木，野草漫生。她沿着灌木走了几步，再没有那种甬石小路，地上泥泞的很，然后她又看到了脚印，踩在野草上。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响动，从不远处那些灌木丛林发出来的，然后是一阵低低的喃喃声，温柔而细致，像是一个母亲在对孩子的安慰。

    林霁站着不敢动，背上的寒意顿生，她不觉走近了几步，颤着声音问：“谁在那里？是谁？”

    那灌木丛里的低低的呢喃声消失了，一只小小的白兔子从里面钻了出来，然后林霁听到了“吱呀”一声，像是开门的声音。小白兔怯生生看着她，然后跑远了，林霁快步走过去，拨开那些灌木丛，一个小小的铁栅栏门出现在了眼前，开着一半。林霁只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魔，她不是好奇的的人，可是今天她的血液里却是燃烧着疯狂的因子，让她一步一步跟随过去。

    她心急的穿过那个铁栅栏，栅栏上凸起的一个铁丝划过了她的睡袍，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她把铁丝从睡袍中绕了出来，晨雾里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背对着她，若即若离。林霁焦急，那首歌脱口而出：“萤火虫，弹弹开，千金小姐嫁秀才——”

    林霁害怕她会跑，悄悄往前走了几步，那影子没动，只是那样站着，像是在发呆一样，林霁继续小声的哼着，那人终于侧了一下脸，林霁这才稍稍看清了一点，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旗袍，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膝盖处，旗袍的下摆，黑色的鞋子上沾满了厚厚的泥巴。这个时候，天已经有了亮色，雾气却依然浓重，林霁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的头发已经不年轻了，头发里夹杂着斑驳白色。可是她依旧是美丽的，从林霁站的角度可以看见她好看的侧颜，秀气的鼻子，纤长的睫毛。

    那女人突然叹了一口气，林霁的歌声慢慢低下去，可是她却忽然唱起来，婉转而轻柔，仿佛是对着情人的低诉，又好像是对着孩子的抚慰。

    林霁的眼里突然涌上了眼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歌声让她觉得心酸，带着一种嵌入到骨髓里的熟悉。她想伸手去拉那唱歌的人，却有又怕吓着她。

    谁知道，那女人却突然停止了歌声，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林霁只觉得自己的背上挨了重重一击，她眼前一黑，然后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