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下班后，邵宇峰便带着林霁去了西摩路上的邵宅。门房里的佣人替他们开了院门，十分恭敬地和邵宇峰打了招呼说道：“少爷，小姐下午就回去了。”说着看了林霁一眼，大概是因为这天不是教课的日子。 邵宇峰答应了一句：“我知道。” 林霁却没有注意到那个佣人的眼光，邵宇峰十分自然地扶着她的腰，依着平时林霁会与邵宇峰保持着距离，可此时她心事重重，神思倦怠，自然忽视了这些小节。 进门后，那邵家院子里静悄悄一片，只有一只鸟儿叫了一声，落在地面上，再扑棱棱飞走。夕阳西下，古树撑天，浓荫遮蔽，叫人遍体生凉。 两人慢慢踱着步子，直到房子前也没见个人，邵宇峰说道：“奇怪，怎么没见韩伯？” 林霁心不在焉：“你找他有事？” 邵宇峰环顾四周，说道：“不是，这个时候，他一般是在院子里的，今天怎么没见到他？” 林霁也看了看，说道：“会不会在花圃里？” 邵宇峰抚额说道：“对了，一定是在花圃里，要不我们去看看，这几天，我看里面的玫瑰开得极好，你见了一定喜欢。” 林霁只得点头说：“好。” 两人绕到房子的后面去，果然眼前出现了一大片花圃。林霁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也不甚在意，夜里给邵落梅讲课的余暇只是在楼上的窗户里影影绰绰的看过。这个时候一见，才觉惊艳，篱笆围成的花圃，占地颇广，玫瑰，蔷薇，扶桑，金盏……还有缠绕在篱笆上的不知名的爬藤，上面缀满了黄色的小花，随风拂动。夕阳余晖，紫红色晚霞，暗香浮动，当真是别样的美丽。 林霁只顾着看着园中景致，心中的愤懑之情渐消，邵宇峰看着她脸色，微笑说道：“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说着向前走了几步指着其中一株植物说道：“这是昙花，说不定，今晚就会开呀。” 林霁慢慢沿着花圃走了几步，却见那里有个篱笆竹门正通着一条弯曲小径，再往前就是夜里看到那座小小的桥了，林霁沿着小径走到边上，才发现真是一条小溪潺潺流过，那水清澈见底，活泼可爱。也不知道这水是哪里来的，林霁暗忖着，再往前走时，也没有路了，只有一段围墙，也不高，只比林霁高了一头，围墙底下却是密密的灌木丛，围墙那边便是高高的一座阁楼了，林霁一看倒有点像西洋小说里的古堡，和邵家的房子是一样的颜色，看着像是一体，可是却怎么被生生隔开了呢？ 邵宇峰见她站在那里只是一味仰头看着阁楼，便走了过来说道：“在这里看什么？” 林霁奇怪说道：“我只是看着那边和这边看着像是一个院子，怎么又隔成了两个院子，那边不是你们邵家的房子吗？” 邵宇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说道：“是我们邵家的，只不过前几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一个江湖术士，一派胡言，说这里风水不好，你也知道——那个时候落梅身体不好，再加上母亲——于是父亲就听了那人的话，生生加了这道围墙。” 林霁这才明白，她知道商贾之家好像最讲究这些，说道：“真是可惜，我总觉这座阁楼很有意趣。” 邵宇峰拉住她的手说道：“先别管它了，我们回屋去吧。”接着迈步到花圃里摘了一朵玫瑰，递到林霁眼前，轻声说道：“送给你的。” 林霁凝视着那一朵玫瑰，红烈如火，暗香绕鼻，说道：“谢谢，不过把它摘下来，倒是可惜了。” 邵宇峰笑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可惜的，这玫瑰花本来就是被人赏玩的，这便是它价值所在。” 林霁听得一怔，自从他们相识以来，邵宇峰始终对她温柔相待，可是两人在一起单独聊天的时候毕竟也不是很多，却万万不料他是这种论调。她站了良久，看着园中繁华如锦，莫名伤感突上心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斯景斯人，也不知道来年当如何？想到这里马上一惊，她与邵宇峰明明是在恋爱之中，怎能如此颓丧？ 见她始终不语，邵宇峰轻轻拥住了她，说道：“被我这个俗人吓住了，是吗？我整天在名利场中打滚，整个人都充满了铜臭气息，连想法都这麽功利世俗，对不对？” 林霁轻轻摇头：“不是，你倒是没有半点作伪，一语道破真谛。” 邵宇峰见她始终兴致低落，便说道：“我们回去吧，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两人方要举步，却有一阵大风刮了过来，带了一阵凉意。邵宇峰抬头望了一样天空，太阳已经完全没了，一团团的暗云滚了过来，似是要下雨的意思。邵宇峰拉着林霁的手说道：“我们快点走。” 林霁却是住了脚步，屏息凝神一会儿，喃喃说道：“宇峰，你听，那是什么？” 邵宇峰也侧耳一听，果然听得一阵若有似无的歌声，隐隐约约从围墙那边传来过来：“萤火虫，弹弹开，千金小姐嫁秀才。蚕豆花开乌油油，小姐房中好梳头……”那歌声温柔中带着缠绵情致，是女子声音。 林霁像是魔怔了一样，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听着，邵宇峰担心看着她问：“林霁，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听见了，不过是一首民歌。” 林霁却不说话，她竟然顺着那歌轻声唱了起来：“阳山头上竹叶青，新作媳妇像观音。阳山头上花小篮，新作媳妇多许难……” 邵宇峰渐渐变了脸色，他惊讶问道：“这歌你怎麽会？” 林霁转过身来，望着那围墙出神：“小的时候，老家的奶妈教我的。” 邵宇峰凝神想了一会儿，这时，一阵豆大的雨点滴了下来，他忙道：“下雨了，赶紧进屋。”说着不由分说拉了林霁的手就走。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落在脸上，打得生疼。林霁犹自回头张望。 邵宇峰说道：“回屋，回屋再告诉你。”